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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贵有自知之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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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婆子被带下去后,看着为她准备的半新不旧的衣裳,又没有得到侯夫人的准话,心中有几分焦急。

过了午食她便要随陆家的人回去。

她心想自己是被带去陆家的人,倘若在陆家不能把握机会、操控后宅,那恐怕便永无出头之日了。

至于永安侯府这里,自己做了什么,他们也管不上自己。

她在苏澄跃面前放肆多回,也不见这野丫头有什么立威的举动,顶了天就是她自己动手,也不曾下过重手,王婆子心下便愈发嚣张。

于是她思前想后,决心要在永安侯府给苏澄跃吃点苦头,叫她明白身边人的重要性。

——王婆子是从未将苏澄跃当主子看过,只想这整治这个乡野丫头,好压她一头。

王婆子瞧了眼领着自己下去、常年跟在侯夫人身边的老嬷,她连忙起身,向老嬷不停告谢。

那老嬷只是微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转身向外间去,等候着她换衣裳。

虽说是在外边等候,恐怕也存了些看着她的意思。

王婆子瞄着老嬷出去,又环顾四周,瞧见窗户那里通向外边。

她心下有了计较,当即轻手轻脚将靠窗那张桌子上的东西挪下来,而后撑着桌面爬上去。

老嬷是侯夫人的乳母,看着她长大、出嫁的人,自然清楚永安侯夫人是什么意思。

她等了半晌没听见里边有动静,便在外边高呼一声:“王婆子,好了没!”

没有答话声。

老嬷心下一沉,当即掀开门帘闯进去,只见里间空空如也,桌面上的东西都被搬了下来,窗户还半开在那里。

她皱着眉头立刻转身去书房禀告永安侯夫人。

“快些收拾了,他们正在前头玩呢。”永安侯府的三小姐顾宁小声催促着身旁的侍女。

侍女急急忙忙捡拾着洒落在地上的文册,忽然大叫了一声。

顾宁扭头一看,也被吓了一跳。

只见园子的竹林里边钻出一个脏兮兮的人来。

“你是谁!”顾宁强装镇定,娇喝一声。

那脏兮兮的家伙捋了捋身前的乱发,对顾宁道:“三小姐!是我,王婆子啊!”

“王婆子?”顾宁皱着眉头,又仔细看了几眼,确认眼前这人眼熟,在母亲院中见过几回。

她记得这个婆子是随长姐去陆家的,怎么搞成这副模样了?

顾宁这般想着,便问出了口。

王婆子眼珠子咕噜一转,她以为连自己都知道“顾嫣”是假,这些正经的小主子们定然也是知道的。

所以顾宁这样的态度叫她生出几分疑虑,担心这位小主子得知了自己这件事,要跟侯夫人一样,将这件事小事化了。

于是王婆子便道:“奴婢请三小姐带奴婢去到大小姐跟前,好叫奴婢诉说冤屈。”

她说这话的时候声泪俱下,看着像是遭受了莫大的委屈,只是浑浊的泪水混杂了面上的灰尘,陷进王婆子脸上的沟壑中,叫她更是丑态毕露。

顾宁是个心善的姑娘,瞧她这副模样,还以为王婆子是在府上受了什么亏待。

这毕竟是长姐的人,她便想着带王婆子去见到长姐,讲明事情经过,好由长姐为她讨回公道。

顾宁也不会想到,会有下人告主子状的道理。

待走到前边筵席,顾宁先行几步,凑到“顾嫣”身边小声道:

“长姐,我在路上遇见了你的奴仆,看着怪可怜的,不知道受了什么欺侮……”

她又觉得自己话说的太多,赶忙闭上嘴去。

苏澄跃循着顾宁来时的方向望去,正瞧见灰头土脸的王婆子一瘸一拐向这边走来——这是她翻窗子时不小心扭到了脚,倒给她的凄惨模样又添上了几笔。

她在心里想着:这家伙还挺会装模做样的。

只是苏澄跃还没起身,王婆子就一个虎扑跪倒在地,一边嚷嚷着“求小主子们做主啊!”一边磕头。

另一边聚在那里玩乐的少年少女们听见动静,纷纷向这边靠来。

王婆子觑着聚集来的人数,自觉差不多了,便话锋一转,痛哭流涕道:“奴婢在陆家可是受了大委屈!大小姐对奴婢不管不顾,任由奴婢在院中受那些黄毛丫头的使唤……”

顾宁的脸色瞬间紧张起来,小心翼翼窥向她的长姐。

只见“顾嫣”面色如常,顾宁心下更是愧疚、难堪,整个人像只鹌鹑一样默默缩成一团。

她心道:长姐此时一定生我气了,可她却不曾对我表现不满,我实在是太对不起长姐了。

这样想着,眼泪就开始往眼眶里堆积。

实际上苏澄跃不仅不生气,甚至看这场大戏看得津津有味,只是在场“弟弟妹妹”太多,她不好表现得太嚣张,否则指定要让对面知道知道,旁人看丑角都是什么样嗤之以鼻的神情。

苏澄跃要憋着笑,面上便忍不住有几分颤抖。

这落在顾宁眼中,便是长姐已然气急,但为了侯府大小姐的颜面强忍怒意。

顾宁手足无措,急得都要哭出来了。

苏澄跃看热闹之余,又注意到身边的小姑娘着急且内疚的模样,也看见了她蓄在眼中摇摇欲坠的泪意,赶忙抽出一方帕子递给顾宁。

顾宁看着这方素净的帕子,抬眼睃着“顾嫣”,终于忍不住以帕捂面,埋头轻泣出来。

苏澄跃拍了拍顾宁的肩膀,又看向讲述完苏澄跃的“滔天罪行”、此时与众人面面相觑的王婆子。

王婆子也发觉不太对劲——怎么自己说完大家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不,还是有反应的,每个人都对着王婆子这个不忠不义的恶奴怒目而视。

她见侯府的小主子们各个都对这个冒牌货颇有维护的意思,又猜测:莫不是侯夫人压根没将这件事告诉小主子们?

想来也是,这群半大孩子晓得什么?更何况还不是侯夫人亲生的,侯夫人指望着那个野丫头替自己的女儿出嫁,又怎么会将这样的事情告诉他们?

王婆子想到这里,又对自己做的这件事产生几分胆怯——那个野丫头似乎不是她想的那样无关紧要。

但事到如今,她已经走到这一步,不如将此事捅出来,把这件事闹大了,否则定不会有她好果子吃。

这般想着,王婆子便嚷道:“小主子们!你们可别被骗……啊!”

王婆子话没说完,就被一脚踹翻在地。

与此同时传来一声熟悉声音的怒斥:

“混账东西,胡说些什么!”

四周围着的一圈人纷纷向来者行礼。

永安侯夫人扶着头上方才因为自己那一下大动作、四处乱晃的步摇,轻喘着气,怒视那个自作主张的王婆子。

她那一脚用了十成十的力气。

永安侯夫人的父亲出身行伍,她自幼随父亲练了不少强身健体的功夫,这一脚下去,踹得王婆子倒在地上,面色煞白,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

王婆子想将这件事闹开来——人越多,越难心齐,届时少不了给她浑水摸鱼的机会。

只可惜这个老婆子不清醒,没认清自己的位置。

不论苏澄跃原先的身份是什么,她如今坐在这里,便是永安侯府的大小姐顾嫣,轮不到她在这里狺狺犬吠、肆意攀咬。

而侯夫人一抬头,就撞上正前方,“顾嫣”亮晶晶的一双眼睛。

苏澄跃瞧见她这一脚,知道永安侯夫人身上肯定也有点功夫,心下又生出几分切磋的心思,连这是哪里都有些顾不上了。

只是永安侯夫人却误会了。

她看了眼还在一旁小声啜泣的顾宁,又看向顶着顾嫣这张脸对她的到来很是欣喜的姑娘,母亲的天性被不由自主激发出来,叫她对苏澄跃也生出几分怜爱来。

永安侯夫人又看向王婆子,对周围厉声道:“愣着做什么!把人拖下去!”

身旁的仆从立刻将躺地上、说不出话来的王婆子带了下去。

她又向苏澄跃走去,抿了抿唇,温声道:“吓坏了吧?”

永安侯夫人这句话没有加任何对象,便模糊了这句话是对谁说的。

就像此时此刻,她是在关心这副易容下的那个人,而非顶着易容的“女儿”。

不过这样细腻、复杂的心思苏澄跃才领悟不到。

她笑着对永安侯夫人说道:“没事,这点、呃,无妨,无妨。”

显然,苏澄跃本来是想说“这点小事还能吓到我吗”的,但碍于这里全是顾嫣的家人,她口中的话立马转了个弯。

她说完这话,因为面对永安侯夫人有些许尴尬,又偏头去看陆承远。

只是苏澄跃眼尖,一眼便看见陆承远手指微动,但应该是收尾的动作,苏澄跃望过来后陆承远便没有异动了。

她带着几分狐疑看向陆承远,陆承远坦然对视过去。

永安侯夫人看着这二人在自己面前“眉目传情”,对苏澄跃的愧疚又加深了不少——毕竟陆承远的身体状况,也不知道以后……还能有多少以后。

而自己将这丫头推进火坑里,她与陆承远感情越深,日后心上受的伤便越严重。

苏澄跃不知道面前的夫人已经联想到“生死虐恋”上了。

她给了陆承远一个“不要轻举妄动”的神情,转头神采奕奕同夫人闲聊起来——其实多是为了套话,想知道永安侯夫人学了哪些招式、可有能找个僻静处过上几招的机会。

被落在一旁的陆承远轻笑一声——笑这傻姑娘被人卖了还要给人数钱呢。

他一向不介意用最坏的想法去思量别人:这位永安侯夫人怎么来的这样巧?王婆子来时还没有这样狼狈,身上的伤又是从何而来?这婆子原先分明是打算找永安侯夫人诉苦,怎么又跑来这里告状?

如此种种,叫陆承远不能不怀疑永安侯夫人的用意。

不过这一切也是他乐得见到的事情。

不论这位“顾嫣”与永安侯府是什么关系,他想留下误闯进来的鸟儿,使二者决裂是最好的选择。

只是没想到永安侯夫人也颇具城府。

他摩挲着腰间的配饰,想到方才王婆子要开口戳穿苏澄跃身份时,自己本也打算出手,令其“突发恶疾”。

一两只不起眼的小虫子来去自然不会引人注目。

只是还未来得及动手,便被永安侯夫人打断了。

陆承远轻叹了口气,又看一眼苏澄跃言笑晏晏的模样,心中莫名生出几分不快来。

筹谋了半天,竟是叫永安侯夫人摘了桃子。

此事尘埃落定,永安侯夫人出于愧疚,不仅送了许多金银珠宝给苏澄跃作为赔礼,还私下里和她定下切磋的时候。

临走前苏澄跃看着跟在后边、红着眼睛的顾宁,又对夫人道:“您不要怪罪顾宁,她也是无心之失。”

她听说永安侯夫人管教孩子们十分严格,这件事对她没多大影响,她看顾宁哭红了眼睛像个小兔子一样,忍不住为她多说几句话。

永安侯夫人深深看了眼苏澄跃,笑道:“我不会怪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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