炫技(小孩子吗你)
苏澄跃鼓着腮帮子,又目光游移起来,她想着仡楼珈刚才莫名其妙的出手,虽然他用“礼尚往来”为理由,但苏澄跃总觉得这是他发现自己神思不属,出招试探。
这样想想,竟叫这个一贯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生出些许无地自容的滋味来。
可她分明连仡楼珈是什么模样都不知道!
苏澄跃瞪向那张精致、繁复的鬼面,又将自己的目光“可怜巴巴”的收回来。
想想看,好像也没什么由头令人家摘了面具、给她看看长得什么模样。
没来由的失落升了上来。
苏澄跃将这个莫名其妙的情绪收拾掉,专心看向陆承远正在书写的内容,就是这目光总是不知不觉从树杈的末端,悄悄往上挪一点,从苍劲有力的字迹落到挥洒自如的一只手上。
苏澄跃目光一顿,又立马往下拉,重新审读着陆承远这一番内容。
只是她总也集中不了注意,直到空空如也的腹部一阵痉挛,苏澄跃下意识抚上自己的胃部。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已经许久不曾进食了。
经历昨晚那般磨难,可谓是身心俱疲,早该饱餐一顿慰问这副“饱经风霜”躯壳。
——一定是因为这个,自己才屡屡不能静神!
“仡楼珈!”清脆的声音响起。
陆承远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又不徐不急的将最后一笔写完,而后他抬眸望向苏澄跃。
金灿灿的日光穿过那一层厚密而细长的睫毛,落在那双深邃的眼眸中,苏澄跃一瞬间有些忘记自己想说什么了。
直到那蝶翅一般的睫羽轻轻扑簌一下,隔断了她的视线。
苏澄跃侧目,喉咙微动,食欲裹挟着不存在的东西,送入她的腹中。
探出来的树枝戳了戳苏澄跃的肩膀,在她伸手挡开前,树杈便自觉缩了回去。
她转过头来,瞥着陆承远道:“在咱们展开这场‘宏图伟业’之前,能不能先解决一下温饱问题?”
陆承远的鼻腔中传来几声饱含笑意的气音,他将树枝抽回,在另一边的空地上笔走龙蛇,写道:“你终于有饥饿的感觉了?”
“喂!”苏澄跃这就有些不服气了,“敢情你一直在等我吱声呢?”
她瞧见那双漆黑的眸子微微偏移。
尽管没有任何依据,但苏澄跃就是觉得,他好像在心里憋了什么坏水。
可他后边做的事情又寻常的很,陆承远只挑着树枝,在沙地上写道:“我……”
他的动作停在那里,陆承远本想写自己不饿,只打算跟着苏澄跃随意吃些,只是他想起自己在陆家便进食颇少。
虽然这样无关紧要的小事,苏澄跃可能根本无法留意到,但某个人做贼心虚,自然想要刻意避免开这样的联系。
于是他就当着苏澄跃的面,正大光明且泰然自若的将原来写下的字划去,另起一行,写道:“敝力衰微,不便擅自行动。”
乍一看与苏澄跃的问题毫不相关,但只要稍稍联想陆承远身上所中剧毒,不能不叫人生出几分怜意。
苏澄跃自然而然入了套,她径直接受了陆承远这样的说辞,道:“那我去寻些吃的,你且等我片刻。”
言罢,苏澄跃当即转身,向附近寻觅而去。
陆承远将树枝随手丢开,跟着苏澄跃一并前去。
她听见了身后的脚步声,扭头扫了一眼,正要撵他回去,话到嘴边生生止住,仡楼珈也不是什么柔弱的公子哥,他说自己不便擅自行动,保不齐是想要看顾自己,又不便直言说的客套话,毕竟昨天晚上他们还就这个问题一番争执。
不论如何,两个人一同行进,也好相互照应。
陆承远并未过多言语,只沉默凝视着苏澄跃的背影,他那样简陋的“套”,实际上也要面对的人肯吃才是。
毕竟陆承远刚刚还跟苏澄跃打得有来有回,哪里像是“不敢动”的模样。
若是面前女子一点儿心思都没有,他说什么也没用。
仅仅是简单的、似是而非的一句话,陆承远便试探出来一些东西,目前看来,这次崖底之旅对他还是收获颇丰。
陆承远正想着该如何编织心网,一只手忽然伸了过来。
这只手上捏着一个半青不红的果子。
他顺着手指看向手的主人。
苏澄跃朝他偏头。
陆承远一言不发,将这个在自己印象里应该是微毒的果实接过。
苏澄跃又转身摘了几颗揣进自己的木箱子中,不带丝毫犹豫。
这一刻,陆承远似乎隐约明白来——为什么苏澄跃的小箱子里摆满了各式各样的药物。
他们在这些依着崖势生长的植被间穿梭,大部分时候,苏澄跃是依着自己的经验行事,她摘取了许多自己从前吃过的东西。
吃了没死,就是能吃。
如此说来,苏澄跃还是颇具神农尝百草精神的。
陆承远只跟在她身后,见她叼着一枚野果,动作麻利的攀上一棵侧崖而生的大树上。
须臾,苏澄跃含糊不清的声音传来。
他竟能从“呜呜呜”的声音中,依据音调判断苏澄跃这是在叫“仡楼珈”——陆承远倒是头一次知道,自己对本名居然如此熟悉。
他站定于树下,仰头看向纵横交错的树杈间,那个明艳轻快的身影。
苏澄跃瞄准树下的人,伸手摘下一颗果子,径直丢了下去,她的准头很好,陆承远脚下都不必移动,只需伸手便可接到。
陆承远将接到的果子纳入袖袋中,下一枚果子接踵而至,此情此景,颇有几分野炊闲趣、怡然自乐之感。
那厢的苏澄跃忽然动作一顿,她两腮微动,咀嚼几下后,将叼着的果子纳入口中。
陆承远瞧见她两腮鼓鼓,垂于身侧的指尖微蜷,不知为何,总有些想戳一戳的冲动。
她像一只藏食的机敏小猴儿。
不过树上的苏澄跃若是知道底下这人这般编排自己,高低得下来再同他斗上一斗、动动真格。
此时的苏澄跃目光正凝聚于绿叶间的一点,她小心翼翼的倾身,而后猛然探手。
眨眼功夫,苏澄跃便抓住了什么东西。
树影婆娑,陆承远只看见苏澄跃两指间夹着一个青绿色、不停晃动的东西,她下盘稳定,一跃而下,指尖牢牢夹住方才所获。
陆承远定睛看去,只见苏澄跃正捉着一只食指长、拇指宽的肥硕大青虫。
他上前的动作一顿,又看向面不改色的苏澄跃。
苏澄跃正一面笑着说:“飞澄估计也饿了,正好把它的伙食也解决一下。”一面打开自己的木箱,取出一个方盒。
木箱底下那层被火燎过而生出的黑灰,昨夜便被清理掉了,现在它又是一个干干净净、漂漂亮亮的小木箱。
那木盒昨夜陆承远收拾木箱时便看到过,不过苏澄跃这个小箱子中七零八碎的东西太多,陆承远对它并不怎么在意。
没想到这样看似普通的小盒子中,却另有乾坤。
只见盒盖推开,一只细长的虫足探了出来,苏澄跃像哄小孩一样,将青虫悬于盒子上方。
又听她道:“出来吃饭!不准在窝里吃。”声音严厉又带着几分宠溺。
只是刚刚探出一个爪子的飞澄忽然将虫足收了回去,苏澄跃见它蜷缩于角落里,这样肥美的食物都难以将它吸引出来。
她颇为不解的抬头,望向不远处的陆承远。
苏澄跃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对陆承远道:“那个蛊理?我的飞澄是被压制了吗?”
虽是问句,苏澄跃的语气却是上扬的,带着些举一反三的卖弄,不过她声音干脆而轻快,这样小小的夸炫倒显得十分可爱。
陆承远向她走近,伴随着他的接近,木盒中的飞澄越缩越小,到最后竟成了一个青色的小点。
苏澄跃看着这个没用的小东西,忍不住嗤笑一声,只是偏头看向陆承远时,面上的神色又变得颇为严肃。
“你吓到它了!”活脱脱一个蛮不讲理、为“孩子”讨要公道的模样。
陆承远俯身看向盒子里“瑟瑟发抖”的小虫子,他伸手就着苏澄跃托住盒子的姿势,轻轻摆弄了一下飞澄。
方才还“抵死不从”的飞澄不知受了什么蛊惑,突然松散开。
苏澄跃面露讶然之色,思索片刻后心下想着:这也算是术业有专攻,只是不知道仡楼珈这样简单的一碰究竟为何有此效果?
她没察觉到身边之人对自己略微侧目,目光时时落在她身上。
接着便瞧见陆承远指尖在盒中游走一圈,那只傻乎乎的虫子不知为何,被这样的动作引着转动自己黄豆大小的脑袋。
盒子外边也有一颗脑袋在随着他的动作转动——苏澄跃聚精会神地凝视着陆承远手中的动作。
瞧见她目不转睛的模样,陆承远哑然失笑,手上的动作也难免更加花哨,不消片刻,飞澄便被他针对性的技巧搞得晕头转向,乖乖爬到木盒的边缘。
“好厉害。”苏澄跃双眼笑得像两弯月牙。
自然,苏澄跃的夸赞从来就不是白出口的,她用如同撒满星子一般明亮耀眼的眸子,望向方才轻描淡写,但切切实实炫了一番技的陆承远。
眸子里盛满了期待。
苏澄跃不去问,等陆承远主动教自己,她担心自己开口,不懂里边的深浅,触犯到他们蛊师的禁忌。
陆承远见这条鱼儿上钩而不知,竟然反试图钓鱼。
他正要“咬饵”,余光里突然瞥见身旁青色的虫子猛然扑腾起来,陆承远下意识后撤半步,敛眉严正以待。
“仡楼珈?”苏澄跃疑惑的声音从身旁传来。
她同自己手上捏着的大青虫面面相觑一番,忽然福至心灵,不知领悟到什么,惊诧道:
“仡楼珈,你养虫子的人,不会怕虫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