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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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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库房大抵都是大同小异的,大多只是个正常的房间,没什么精心装饰。

苏澄跃在那侍从解开门锁、甫一开门之际,便暗中左顾右盼,试图找出陆家的库房特殊之处。

但就像各大门派的库房里不会放着成堆的武功秘籍、刀枪棍棒,他们高门大族的库房里也不是堆满绫罗绸缎、金银珠宝。

它们都是一个模样,里边灰扑扑放着各种各样的杂物,也一样做了个大概的分门别类。

甚至在开门的时候,光刚刚散落进屋内,便照亮飞扬起的灰尘。

这与苏澄跃的想象大相径庭,令她的失望之情溢出,面上的神色更是藏不住。

她又暗戳戳瞥向陆承远,其神情仿佛在说:就这样的情况,你还眼巴巴跟过来看着我啊?

陆承远自然没什么读心之术,见苏澄跃面带沮丧看向自己,只挑眉轻笑,一派理所应当的模样——陆家的仓库也只是储存杂物,叫你大失所望也是正常的。

哪曾想苏澄跃见他这般模样,冷哼一声,又将脑袋挪了回去,往库房里去。

陆承远摸不准她这是哪来的脾气,却见她已经进去,便只得一头雾水的跟上。

他再瞧见苏澄跃正颜时,却见她眉间微蹙,盯着库房很是苦恼、束手无策的模样,陆承远又伸手轻搭在她的肩上。

苏澄跃的神情骤然凌厉,迅速回首瞋视,陆承远视线略下,就能瞥见苏澄跃正在压制自己下意识要动手的起势。

不过陆承远一触即离,也不给苏澄跃动手的机会,只对苏澄跃笑道:“还烦请娘子稍稍避让。”

苏澄跃歪头,不晓得他葫芦里卖了什么药,可他也没有要继续说下去的意思,苏澄跃直勾勾瞅着他片刻,而后撇嘴让开,等着瞧他要做什么。

不多时,又有数名侍从陆续跟进来,井然有序地收拾起东西来。

苏澄跃瞧见他们一通翻找,便从那些在苏澄跃看来杂乱无章的东西里,中寻出许多绢花绸缎、花灯觞杯、棋盘纸笔。

若不是他们寻出来,苏澄跃都看不出来这地方还藏了许多风雅集物。

库房里光线昏暗,叫这些物品看上去像是蒙了一层灰,但将它们拿到光下后,又显出它们本来的光彩,精致华美的彩灯自她面前飘然而过,叫苏澄跃忍不住侧目。

“这是陆家去岁佳节饰物,存储于库中,虽是旧物,但得贮藏,并无破损陈旧之感。”陆承远的声音自她身后幽幽响起。

苏澄跃瞥了他一眼,张张嘴,又犹豫着闭上。

陆承远笑道:“娘子欲言何事?但说无妨。”

他瞧见苏澄跃鼓起腮帮子,像小兽一样“唔”了一声,目光还时时往自己身上飘,可就是不开口。

“嗯?”陆承远垂眸,催着一道气音从上下滑动的喉结间溢出,带着几分疑惑,并不重的声调却显出些许催促的意思。

但这“催促”并不急促,而是沉稳、轻缓的,像一根羽毛在人心上搔弄,叫人不住的生出痒意,只想随心所欲地吐露心声。

苏澄跃凝视着陆承远,他的神色也很是包容,仿佛他面对之人不论说出什么,都会得到他肯定的答复。

苏澄跃忍不住想:这个人,不论容貌、声音,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很容易叫旁人轻信……唔,他自带着蛊惑人心的气质。

想到这里,苏澄跃忍不住因自己寻到一个精准的词儿来形容陆承远而得意洋洋地轻笑出声。

陆承远总也猜不透苏澄跃的想法,不过瞧见她俏丽的模样,他也止不住笑起来。

虽说苏澄跃发笑的理由很是奇怪,可她身边还有个说不清为什么就笑出来的家伙,这样对比看来,她似乎也没什么怪异之处了。

两人这般莫名其妙笑上一番后,苏澄跃心里无端端升起的郁气散去不少。

她一双笑眼转向陆承远,又稍稍移开,道:“你家这些花灯是哪儿买的?”

这便是苏澄跃方才对他欲言又止的原因。

陆承远闻言,面露讶然之色。

他早也从苏澄跃目不转睛盯着花灯瞧的模样,猜到苏澄跃对那些精致的玩意很感兴趣,听到她提到花灯也不算多意外。

他意外的是苏澄跃问出“哪儿买的”这样的话,叫陆承远有些啼笑皆非。

不过以苏澄跃的性子,这话虽在意料之外,但也是情理之中。

陆承远清楚苏澄跃的想法,却佯作苦思的模样,片刻后方对她道:“去年的事情,我已经有些忘记了。”

他故意吊着苏澄跃,苏澄跃虽未察觉面前之人在骗自己,但她也不是傻子,反问道:“你家就没个账本什么的?买东西总要记个账吧?”

即便是寻常人家的柴米油盐,总要找个东西略作记录,陆家这么大个宅子,总不能一点儿账不记吧?

陆承远垂眸,很是羞愧的样子,对苏澄跃道:“年前出了些意外,家中的账目遗失,还未来得及补修。”

苏澄跃疑惑地看着他,似乎是不明白他们陆家好端端的,怎么连账本这种不起眼的东西都能搞丢。

她眨眨眼,突然想到前两天陆家才热火朝天打过一场。

看他们这将乱成一团的庭院回复一新的效率,显然这种破坏程度的打斗并非个例。

苏澄跃颇不确定开口道:“打架打丢的?”

陆承远长叹口气,默不作声。

虽然苏澄跃只是在这儿待了几天,对陆家糟心环境却颇具感悟,她抿抿嘴,无奈道:“好吧。”

苏澄跃还是对此知之不详,像他们那种人多的大家族,采买什么东西,要经手的人数不胜数,陆承远“不记得”,多的是人记得。

不过这陆家也只有一个空壳,里里外外同筛子一般漏洞百出,单就欺负苏澄跃不怎么接触王公贵族,才好在她面前成功伪饰,若真是永安侯府的金枝玉叶嫁进来,不出一天便能看出陆家的端倪。

陆承远虽对自己的手下约束严格,可耐不住后院里一群恣意惯了的江湖野人,叫这陆家处处都是纰漏。

当然,若嫁进陆家的当真是那位侯府小姐……

以蛊为惑,叫人浑浑噩噩,也不是什么难事。

见苏澄跃有放弃的意思——与漂亮花灯有缘无份,她也没强求的意思,至于向他人讨要这样的事情,也根本不会在苏澄跃的脑海中——陆承远又道:“七夕拜月,并无宵禁,我们今夜可一同去各市闲逛,也许蓦然回首,便找着昔日采买的那家花灯了。”

他晓得苏澄跃不喜欢这种“也许”、“大概”的事情,又补了一句:“便是遇不着,繁花入眼,定会有娘子心怡的花灯。”

他像是摇晃着鱼饵的钓叟,只等好奇的鱼儿咬钩。

哪曾想这条“鱼儿”所思所想十分清奇,她的思路忽然绕了一个弯,突然看向陆承远问道:“花灯装饰是你们去年的,那你们今年是没准备过节?”

陆承远有那么一瞬间的卡壳,好在急智找补,只听他坦然自若道:“我无姊妹,母亲也无意于这样的节日,所以陆家往年是不过七夕的,这些旧物为今年元宵所余。”

“元宵?”苏澄跃偏头,又问道:“元宵的花灯与七夕的一样吗?”

陆承远垂眸,轻笑道:“娘子何不亲历一番?”

苏澄跃沉吟片刻,缓缓点头,而后对陆承远笑道:“好主意!”

自然,这二人的心境全然不同。

苏澄跃的认可从陆承远耳中过了一道,自动转换成类似“他们会共度元宵”的意思。

然而苏澄跃想的是今晚搞一盏花灯来,跟陆家的一对比,不就知道七夕和元宵的区别了吗?

不过今夜的花灯夜市他们一定是要去逛的,也算是殊途同归。

陆承远绕这么大个圈子,终于从苏澄跃嘴里套出一句可供他“歪曲”的认可,此时正轻敲着折扇,面上带着清闲而满足的笑意。

这不过是一个插曲,苏澄跃还没忘记自己的当务之急。

她瞧着侍从们带着饰物走远,赶忙提起裙摆追了上去,一头珠翠乱舞,分明是极为粗鲁的行为举止,但大抵是她的模样太过娇艳,只透出几分质朴的傻气来。

待陆承远慢悠悠到云阶逢露时,远远瞧见苏澄跃站在假山上的四角小亭里,半截身子探出去,专心致志地张望着下边的情况。

像一只张扬的鸟儿,随时准备展开翅膀,轻盈飞跃。

苏澄跃着急赶上,却不是来指手画脚的,她只撑着栏杆,聚精会神地盯着他们一点一点装饰上这本就雅致的庭院,这样为花草景致添上人间灯火的场景莫名叫她欢喜。

陆承远站定在一处荫蔽处,挂着浅笑凝视着苏澄跃。

这样远的距离,他却像是见着了苏澄跃翘起的嘴角与熠熠生辉的双眸。

只可惜不多时眼尖的苏澄跃便瞧见他,并歪头朝他招了招手。

陆承远倒是“召之即来”,当即收起折扇,抬步向假山上走去,他还未走到苏澄跃身旁,便听见她的声音。

“她们什么时候回来?”苏澄跃问道。

“现在大抵是到了陶然湖。”陆承远答。

这二人即便隔了近半个时辰,一问一答间默契十足,不需苏澄跃多言,陆承远便知道她问的是什么。

苏澄跃虽未在王都久住过,但王都外边的深山老林她都是闯过的,是以陆承远只一提,她便知道那是什么地方。

“怎么跑那里去取水了。”苏澄跃小声嘟囔着。

不待陆承远作答,她又突然抬眸,盯着陆承远道:“你在这儿,怎么知道她们去了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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