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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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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澄跃一直都知道陆承远的体温比自己稍低,他微凉的呼吸绕在她的耳垂、脖颈处,这样轻飘飘的气息分明看不见、摸不着,却不知为何如有实质般叫她浑身都不自在。

她微微仰头,抬眸望向陆承远,又压下这些怪异的感觉,奇道:“哪里琴瑟和鸣了?”

陆承远抽身而立,但笑道:“你我不是情意绵绵?”

苏澄跃露出了一言难尽的神色,那目光仿佛在说:你在讲什么瞎话。

但接收到她的否定信息后,陆承远并未沮丧,依旧是那副淡然处之的模样,仿佛刚才突然撩人的家伙不是他一样。

不过苏澄跃也天生一颗大心脏,陆承远这些刻意为之的举动,于她而言就像吹皱春水的微风,风止水静,留不下一丝痕迹。

好在陆承远的话还是给了她一些启发,苏澄跃这才明白那些姑娘们方才在偷笑些什么。

她倒不曾生出恼意,反“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陆承远为她的举动所不解,苏澄跃却没有一点儿要为他解惑的样子,只看向他道:“正是七夕,虽躲了诵令,可也总要应个节景,乞个巧来才是。”

她踏上亭外的白玉阑干,陆承远缓步跟随,二人便一同远离了人群喧嚣。

这二人悠哉游哉行至石径,苏澄跃不说,陆承远也不曾多问——他又隐约意识到,苏澄跃虽非心思深沉之人,可她的心思也不是随意揣度的。

他从前觉得世人愚妄,所求不过名利情爱,最初遇见苏澄跃,也不过当她是个痴人,但负一身玩乐,带一盏明媚,似敏非敏、似愚非愚,可如今他不知为何又有些捉摸不透这个简单的姑娘了。

也许这世上本就没有谁是能一眼看透的,不过是陆承远将自己久浸黑暗中,生出些自负心思。

苏澄跃可不知道身后这家伙又开始深思熟虑些奇怪的东西。

她脚步轻快,目光在周围搜寻一番后,快步朝一个方向过去。

只见苏澄跃伸手自一旁的松树上取下三两根松针,随手撒入路旁的瓷盆中——这是不久前放置来的物件,里边盛着一盆清水,在阳光直射下依稀显出一层薄膜。

松针落于水面上,并未下沉,由着日光穿过,在白瓷盆底印下一片飘散如花的影子,因水波浮动,散开的光影也颤颤着。

“这便算得了巧啦?”苏澄跃笑问道。

虽是问句,但她的神色分毫不见虚心发问的意思,反眉间轻挑,显出些得意之色。

旁人不知,她这是头一回“投针验巧”,虽说投得是松针,可老天爷好歹给了她一个面子,叫她成功得巧,是以苏澄跃又像那趾高气扬的猫儿,翘起自己的尾巴来。

“我家娘子自然心灵手巧。”陆承远笑着应和。

苏澄跃不应他的话,在心中嗤道:哼,这过节的好日子,我不与他计较一两句得失。

她瞧着刷刷松针,又道:“你也选一个?”

陆承远心道:前些时候还说这是女儿家的节日,不要我掺和进来,这会儿又叫我作她们女儿家的活动来。

他心下觉着苏澄跃“出尔反尔”的模样好笑,面上便是掩也掩不住的笑意,盖因陆承远这张面皮上时时挂着笑,才没叫苏澄跃瞧出他心中的腹诽,要叫苏澄跃晓得他在心里“得理不饶人”,才不要管今儿是不是好日子,一定要同他好好“说道说道”。

陆承远心里“千言万语”,动作却是“老实巴交”,依言采撷下一根松针,照着苏澄跃方才的动作,欲将松针置于瓷盆中。

不过他目光一瞟,只见苏澄跃正聚精会神地盯着自己手上那枚松针。

尽管苏澄跃自认宽宏大度,陆承远却清楚她争强好胜的性子,见她眼巴巴望着,腕上巧劲一翻,松手之际,这枚松针便直挺挺冲入水中,晃荡着落入盆底。

“哎!”苏澄跃一跺脚,很是遗憾的模样,她挤过来冲陆承远道:“搞错了,你应该轻点放的,怎么连松针都能撒到水底去!”

陆承远忍着笑意,连连称“是”,一副唯苏澄跃马首是瞻的模样。

“这样来。”苏澄跃又薅了一把松针,并拿到眼前细细分辨一番,而后在其间抽出几枚递予陆承远,道:“用这个,你看我的动作。”

陆承远自苏澄跃手中接过松针,食指同她的指尖微碰,可惜这会儿的苏澄跃全然被他方才的“笨拙”气到,压根没注意到他刻意为之的动作。

他只好将注意聚集于这个无聊的小游戏上。

苏澄跃递给他的松针扁平,这样的松针便是稚子随意一甩,都不一定能陷入水下。

陆承远瞧着苏澄跃一步一步讲解的模样,又起了坏心,前边都按照苏澄跃所言,小心翼翼地取松针、置于水面上,只是在松手那一刻,拇指微动,于是本已经安稳下来的松针又晃晃悠悠沉到盆底。

“怎么会……”苏澄跃瞪大了眼睛,又抬眸看向陆承远。

陆承远一派无辜茫然的神色,仿佛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松针就这样沉了底。

“笨手笨脚的。”苏澄跃嘀咕一声,又摆摆手,道:“算了,既是用你家的瓷盆得了巧,这‘巧’就分你一半好了!”

陆承远笑道:“夫妻一体,娘子的‘巧’与我的‘巧’又有何异?”

苏澄跃没搭理他的话,权当自己没听见,又顺着小径奔向摆放着花剪的石台。

她没学过女红,但常年练武的双手稳如泰山,但凡带点刃的东西到她手上,不出半刻便叫苏澄跃耍得风生水起。

陆承远见她跑去摆弄花剪,将手中剩余的松针随意放入瓷盆中,数枚松针在水面上飘荡,与苏澄跃方才置下的松针纠缠在一起,于盆底投下一大团斑斓的光影。

苏澄跃正摆弄着装饰精巧的花剪,不曾顾及到陆承远那边的情况。

没过一会儿,树上的松针顺着树荫落下,飘入瓷盆中,与某个秘密混作一团,再难发现。

陆承远走近来方看清苏澄跃握剪子的姿势——她单手握着剪刀,若是不曾习武的人看去,只会觉得她握剪刀的手势有些别扭,而陆承远一眼便能看出,苏澄跃这是正握匕首的姿势。

且她并未像寻常人手握剪刀那般用上整只手掌,仅用指尖稳稳扣住,这是一种若有突发情况,可随意变换手形、转变武器朝向的姿势——反正陆承远若是无意间偶遇这样握着剪刀的人,必然会心生警惕、小心应对。

陆承远瞥了眼苏澄跃掌中的刀尖,神色如常地走到她身边,道:“娘子欲剪裁个什么花样?”

苏澄跃手腕轻摆,拿这柄还缀着彩绸的小剪子舞出剑花来。

“你猜猜我剪的是个什么?”苏澄跃抽出一方绸缎,用这裁布的剪刀在折成巴掌大的绸缎上“笔走龙蛇”,任谁看了,都不会觉得这姑娘是今日头一遭拿这专门用于裁布的剪子。

她拿剪窗花的方式剪绸布,但纸与布终究不同,叠在一起的布料缠上锐利的刀尖,令其或不得前进、或偏移方向。

然而绸缎这样恼人的特性,在苏澄跃手中却不值一提,也不知她用了什么法子,刀尖稳稳当当的蜿蜒着,绸缎也乖巧的任人宰割。

须臾,一块勾勒出形状的布料落在苏澄跃手中,只是还叠在一处,看不出究竟是什么花纹。

“来猜猜。”苏澄跃攥着绸缎在陆承远面前一晃。

他伸手去拿时,却见苏澄跃立马抽开,将捏着绸缎的手背到身后,道:“先猜猜,你分明看我剪了全程,合该猜出来的。”

陆承远虽不大想玩这样幼稚的游戏,但口舌之辩却很是了得,只听他道:“娘子当真是高看我了,我哪里能猜出娘子这颗玲珑心的别出心裁之处?”

这恭维叫苏澄跃很是受用,美滋滋地将手中绸缎交给他,道:“喏,送你啦。”

叠在一处的绸缎展开,精巧镂空的兔子花纹展现在他面前,每一次下剪都干脆利落,不曾叫这丝线织就的绸缎生出毛躁边缘。

透过纵横交错的曲折纹路,陆承远瞧对面的苏澄跃笑吟吟看向自己。

他想起曾见玲珑扣上一气呵成的繁复摞云纹,出自何人之手昭然若揭。

苏澄跃这一双巧手,不必用熟稔的女红来证明。

陆承远笑道:“怎么剪了只兔子赠我?”

苏澄跃灵动的眸子一番飘忽,抿着唇笑道:“叫你多吃点肉,补补身体。”

说完这样的“鬼话”,她立马头也不回转向下一处,动作迅速而轻快,宛如一只翩跹的蝴蝶。

陆承远又看了眼手中腹部还剪出一团五瓣花的兔子,又有些忍俊不禁。

这番玩闹一直到日暮时分才结束,七夕夜里还有对月穿针、观星听语的习俗,只是这些姑娘们不好在外家待到夜深,便要趁着霞光归家去。

苏澄跃听说“观星听语”,是晚上看牛郎、织女星相会,运气好的人便能听见他们夜半私语的声音,据说听见牛郎织女悄悄话的姑娘,日后便能觅得一份好姻缘。

她对好姻缘不感兴趣,只对牛郎织女晚上说了什么悄悄话好奇得紧。

这可比传说中的千里传音还厉害得多,苏澄跃可想见识见识了。

待将客人们送出门去,苏澄跃望向跟着自己凑了一天热闹的陆承远,专注的神情叫人看着摸不清头脑。

苏澄跃道:“天快黑了,你快点去休息吧,早睡早起身体好。”

陆承远:……

“娘子你真是生怕旁人看不出来你‘别有用心’啊。”陆承远笑着调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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