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早饭过后，窗外便阴沉沉的，不间断有风吹过树梢，带起哗啦啦的响声。
“要下雨了。”
珈蓝怏怏的声音响起，他不喜欢下雨天。
果然随他话音一落，雨点一滴两滴地落下，渐渐形成大雨之势，噼里啪啦打在屋檐上。
罗宛秋坐在桌前，研究着苦梅香的配比，就差最后一味配料了。
她揉了揉额间，听见珈蓝的话，想朝窗外看一眼，却发现珈蓝化作人形坐在窗前的案桌上，手指间光华流转，不知道在施什么法术。
“你在干什么？”
珈蓝回头，看到罗宛秋来到了他的面前。
“我不喜欢雨水，所以施了个小结界。”
罗宛秋越过他肩膀，伸手关上窗，无语道：“你关窗就行了。”
珈蓝又将窗户打开，歪头看着她，表情有些无赖：“有了结界，雨就不会飘进来了，也不用关窗户”
罗宛秋笑骂一句：“你法术倒是这么用的”，也随他去了。
秋雨淅淅沥沥地下了一上午，午后便停了。云层散去，天空是空灵的蓝色。
罗宛秋也终于破解了苦梅香的配方。她将香粉点燃，屋内渐渐充盈了一股梅花的香冽之气。
“你喜欢梅花？”珈蓝是原形的模样，此刻正摇动着花枝，有些不满，“梅花有什么好闻的？我比梅花香多了！”
说着，像较劲一般，室内又开始弥漫另一种奇异的芬芳，盖住了那股香冽之气。
罗宛秋道：“我不喜欢梅花，只是有人喜欢而已。”
珈蓝一听她的语气，便知道她心里又有打算了。于是散去了自己的花香，无所谓地“哦”了一声，不喜欢梅花就行。
他一点也不好奇她的打算。毕竟每次她一动心思，倒霉的就是旁人，反正不会伤到她自己。
罗宛秋将香粉装好两个盒子，唤来秀芸，道：“这两个盒子是我研制出的苦梅香粉，和君雅香铺的一个味道。你将这一个送去母亲那里，另一个送去父亲那里。”
秀芸一惊，小心问道：“这……可确定是一样的味道吗？”
她知道罗府的主子都爱用苦梅香，也知道苦梅香价格不菲，供不应求，旁的香料铺子怎么仿制也没有这种味道。
若是这香粉送过去味道有出入，她家小姐肯定会被说没有自知之明，不仅没有讨好的作用，还会惹老爷和夫人厌烦。
罗宛秋想了想，将两种香熏过的帕子也给她：“你闻一闻，看是不是一样？”
秀芸仔细闻着，一脸惊喜：“是没有什么差别！”
罗宛秋点点头：“所以你放心去。”
秀芸“哎”了一声，揣好帕子，洋溢着笑容放心去了。
秀芸来到何氏这边，绮春出来接待。
绮春起初不信秀芸的言语，等到秀芸拿出帕子给她闻过之后，她才将信将疑地收下了。
何氏听到绮春的禀报，有些惊讶：“她居然真能制出来？”前些天袁嬷嬷提了两句罗宛秋想制出苦梅香，她还没当真。
绮春将香粉放进香炉点燃，道：“夫人，闻起来是一样的味道。”
何氏细细嗅闻，果然分毫不差：“倒是有些本事。”
文人雅士以熏苦梅香为荣，罗煦风身为文官，自然也不甘落后，他的每一件衣裳都要用苦梅香熏过，书房内平时也燃着此香。
只是君雅香铺的苦梅香一香难求，每月供应都限量。府中都是先紧着罗煦风的用量，余下用到何氏的襄哥儿身上的，便有些捉襟见肘。
何氏吩咐绮春收下，准备送到襄哥儿处。
秀芸送了一处，又来到孙管家这处，说明来意。
罗煦风的贴身事物都是孙管家管着。他原本也不信三小姐能做出苦梅香来，只是听说夫人那边收下了，他也不好拂了这份心意。
晚上罗煦风回府后，孙管家就给他用上了香粉。罗煦风见点的是香粉不是线香，多问了一句：“新买回来的？”
“不是，是三小姐送过来的。”孙管家将事情原委一一禀报。
罗煦风闻着味道，和君雅香铺的是一模一样，香冽沁人，如冬日梅花凌雪绽放。
君雅香铺的东西确实好，只是东家仗着奇货可居，架子摆得极高，达官贵人的面子一律不给，不论谁家去买都是一样的态度。虽然一些酸腐文人称赞这家铺子不媚权势有傲骨，但在罗煦风眼里，却是沽名钓誉。
他早不耐烦东家的那股子清高气，不过一介商户，哪里来的傲骨？只是他家的苦梅香又确实出名，为了博得清名，也只能捏着鼻子去买。
此刻听说罗宛秋能制出苦梅香，罗煦风满意道：“制香虽说上不得台面，也是一样长处了。既如此，让她每月做了送过来，也不必多费功夫去买了。”
孙管家应是，让孙妈妈去落云阁带话。
罗宛秋听后，作出一副孝顺模样：“父亲喜欢，女儿辛苦些也是愿意的。”
孙妈妈道：“三小姐一番孝心，老爷晓得。老爷也体谅您辛苦，所以吩咐下去，每月的月例再给您涨五成。”
罗宛秋一脸感动，垂眸道谢。等人走后，她恢复面无表情。
没想到罗煦风这么容易上钩，倒省了她的功夫。
“你变脸好快！”珈蓝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语气是单纯的感叹。
罗宛秋四周看了看，奇道：“珈蓝？你在哪里跟我说话？”她和孙妈妈在前厅说话，珈蓝卧房，应当看不到她才是。
“我在你的手上。”
罗宛秋低头看着手上的木镯，珈蓝解释道：“这木镯是我本体的一部分，我能附在它上面，也能通过它跟你对话！”
“居然可以这样？”罗宛秋问他，“那你知道我此刻在干什么吗？”
她一边问着，一边用指关节敲击镯子，好奇是哪里发出的声音。
珈蓝幽幽道：“你在敲我的肚子。”
罗宛秋一顿：“好吧。你们妖怪可真有意思，但为什么这个地方是肚子……”
珈蓝没回答她，而是道：“有人进来了。”
秀芸从门口进来，见厅堂内只有罗宛秋一个人，疑惑道：“小姐，孙妈妈已经走了吗？我好像听到了说话声？”
“……刚走没多久。你听到的说话声应该就是我们两个的。”
罗宛秋淡定解释。
秀芸恍然，又道：“方才绮春姐姐又过来了，说是夫人喜欢小姐您制的香，请您以后多制一些送过去。”
罗宛秋点点头：“知晓了。”
秀芸退下后，罗宛秋费解：“你的法术没起作用吗？秀芸为何听得到我们的对话？”
珈蓝解释道：“我现在只是附在木镯上，不能对你施加法术。”
罗宛秋：好吧。
珈蓝又道：“但是这木镯已认你为主，你可以悄悄在心里同我说话，我也能听到。”
罗宛秋：……其实你可以早点说。
心声传到珈蓝那里。
珈蓝忍住笑意：“我忘了。”
罗宛秋以为他在捉弄她，心里悄悄记下了这个仇。于是到了晚上，珈蓝失去了他的绿豆糕。
罗宛秋将绿豆糕送给了秀芸，道：“今日我不想吃糕点，你吃了它吧。”
秀芸眉开眼笑，连忙道谢。
桌上的珈蓝心生不满，气道：“你为什么把我的绿豆糕送给别人。”
罗宛秋悠哉道：“啊？这是你的绿豆糕吗？我忘了呀。可是我已经送给了秀芸，该如何是好呢？”
语气颇有些阴阳怪气，重音放在“忘了”两个字上。
珈蓝这才知道她原来还记着白日的事。
不过白日的事确实是他不占理，此时也只能心中恨恨道，真是个记仇的小丫头！他一介大妖，不跟小丫头一般见识！
第二日，天气正好。罗府里的下人来来往往，正用花灯装点院墙。
因再过一天就是拜月节，罗府里的没签死契的下人大多会告假同家人团圆，因此需要提前一天把该干的活干完。
罗宛秋从正房拜会完何氏后，回到落云阁，问珈蓝：“我今日要出府，你要不要同我出去走走。”
“我要！”珈蓝迫不及待化作人形，道，“自从到了你这里，你还没带我出去过呢。”
罗宛秋好奇道：“那是因为我出府不便。但是你可以自由进出，怎么也不出去逛一逛？”
珈蓝道：“只有我一个，挺没意思的。那些凡人我又不认识，若是弄不好分寸，还会吓到他们。”
罗宛秋一下子有些心软：“那你今日跟着我，我陪你逛个够。”
珈蓝连忙道好，兴冲冲地打开了门，罗宛秋快步走到门口，都没来得及叫住他。
门口，正在挂花灯的秀芸看见了她，问道：“小姐，你要出门吗？”
罗宛秋眼见着珈蓝大摇大摆从秀芸身边经过，秀芸却仿佛没看见一般。
“……嗯，出去买些衣裳。”
等出了罗府，珈蓝才真正显现出身形。
长身玉立，风度翩翩，过分艳丽的容貌引得路人频频投来眼光。
珈蓝本人却不自知，只是偷偷瞅着罗宛秋，脸上是顽劣的笑意，还在为方才的作弄而得意。
罗宛秋伸出手去掐他的脸，他往后仰了一下，原本能躲开，却又故意停住让她掐。
“好了，别玩儿了。”
罗宛秋掐够了，扯了一下他的衣袖，“你的脸太引人注目了，你变一张。”
珈蓝却不愿：“我觉得这样就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