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落
“少年侦探团？”北川叶眼中带着好奇，看着站在面前的几个小学生，道：“听起来很厉害。”
面对大姐姐的称赞，小萝卜头们自我感觉良好地挺胸，而混迹其中的两个虚假小学生则交换了一个无奈的眼神。
“他们帮助警方破获过不少案件呢。”阿笠博士适时添加，迎来北川叶赞叹的目光，让小孩子们更加骄傲地抬头接受夸赞。
前几天，阿笠博士抽奖得到了观光水族馆的团体门票，于是便叫上柯南一行人，和在正好有周末假期的北川叶一同前往。由于柯南顾及北川叶的感受，只告诉了哀和阿笠博士她之前的经历，所以小家伙们不可避免地对这个借住在柯南家的漂亮大姐姐产生好奇，在游览水族馆的过程中开始问东问西。
北川叶虽然性格内向，但稍微了解一点就会发现她对待孩子们非常尊重温柔。于是少年侦探团很快就打开了话匣子，迫不及待地与她分享之前有过的奇遇。
圆谷光彦描述起其中一个案件，说到死者惨烈的死相时绘声绘色，一旁的步美回想起来瑟瑟发抖，小脸苍白地往柯南身侧靠过去，然而动作却扑了个空。
出于小兰的拜托和对案件受害者天然的关心，柯南养成了随时留出一点精力观察北川叶状态的习惯。因此他第一时间注意到少女不对劲的神色，见她有些晕眩似的按住太阳穴，连忙上前搀扶住少女。
“别再说了，北川姐姐会害怕。”柯南对圆谷光彦说道。
他的反应众人都收进眼底，而清楚他会如此关切的是因为对方有应激反应，并且是小兰非常在意的友人的灰原哀则在他耳边揶揄道：“工藤，你这是移情别恋了？”
柯南无语地冲她翻了个白眼。
比起心知肚明他真正想法的两人，步美却想不到那么深，所以看了眼柯南和少女后，沮丧地垂下头。
果然还是漂亮大姐姐比较受欢迎吗......
这场小风波很快就过去。刚好时间来到水族馆的‘人鱼表演’，一行人在节目开始前十几分钟入场。
占据一整面墙的巨型水缸里现在只有游鱼和摇曳的珊瑚海草，担任人鱼的表演者还没有抵达，水缸一侧的升降台也停留在最低高度。
柯南原本只是出于习惯在进入新环境时先扫视一圈，可下一瞬，他的视线停顿在一个角落挪不开。
一名穿着黑大衣的青年坐在观众席的最边缘处，身体一大半隐藏在阴影中，只能看到他额头缠了一圈绷带，大约是受过伤。
这倒没什么奇怪的，只是他的气质过于特殊，与周围的人格格不入。他的双腿优雅交叠，背脊挺直，身上的衣物虽然低调但价值不菲，无论穿着或者举止都实在不像是普通的观光者。
除此之外，他全身纯黑的配色更是让柯南心生疑虑，免不得多想些。
柯南盯的时间久了些，对方好像有所察觉一般抬头，精准地找到窥探的来源，一双黑恹恹的眼睛的眼睛让柯南打了个激灵，不知为何感觉脚下升起一股寒气，竟不自觉地后退一步。
青年的注意力倒没在他身上停留多久，片刻后便毫无兴趣地划开，眼看就要从这个方向转移走，却骤然停滞。
他仿若看到什么不该出现的东西一样震惊地微微睁大眼，搭在座椅扶手上的手神经质弹跳一瞬。
顺着他的视线，柯南抬头，惊讶地发现他在看的人是正和阿笠博士交谈的北川叶。
难道对方认识她？
然而，等柯南匆匆回头时，青年却不再看向他们，藏匿于阴影中，低头迅速在手机屏幕上敲击。
巧合吗？不应该，那个人的表情明显是认识北川叶的，再不济也和她有某种联系。
“想什么呢？”小哀的声音将他从疑惑中唤醒。
“我觉得他有点奇怪，就是那边的......咦？”柯南正想给她指出那个古怪的青年，却发现只是一个晃神的功夫对方便消失不见，四处都看不到他的身影。
小哀也算是习惯了柯南随时随地都能开始思考的状态，耸肩转移话题道：“他们几个想坐升降台从上面看水箱，阿笠博士已经取得工作人员的同意了。”
暂且按捺下蠢蠢欲动想要推理的思绪，柯南这才发现同行的人除了阿笠博士和灰原早就不在身边，北川叶和孩子们正站在逐渐上升的平台上，步美在护栏后朝柯南大力挥手。
柯南想着别的事，所以便随意对她摆了摆手算是回应，紧接着对灰原哀说道：“不知道我是不是神经过于敏感了，但是现在一看别人穿一身黑就总感觉是组织的人。”
他的余光刚好扫到一名脚步匆忙，穿着一身黑从他们身边路过的大众脸男人，随口举了个例子道：“就像他，我总是忍不住觉得可疑。”
令他没想到的是，在看到他随意指出的人后，小哀瞳孔紧缩，一只颤抖的手紧紧攥住柯南的衣摆，头猛地低下去掩住自己的面貌。
见她这种反应，头脑灵活的柯南快速明白原因，惊恐之余还有心思吐槽道：“不是吧，我只是随口一说，真猜中了？”
“......是米酒。”灰原哀尽量压抑自己的反应，但身体还是止不住地发抖，她保持低垂头颅的姿势道：“他是组织名下一个药业集团的负责人，以前在实验室见过他一面。”
组织的人怎么会在这种地方？
他眉头紧蹙，目光锁定米酒快要消失的背影。就当他正准备追过去跟踪，看能不能放个窃听器得到更多情报时，一声尖叫却让他蓦地驻足，循着声源望去。
只见刚才在顶点停止上升的平台上，一段护栏忽然断裂，而倚靠在上面给孩子们挪出更多空间的北川叶瞬间失去平衡，身体短暂腾空后落入水中。
入水的最初几秒，她下意识地挣扎了几下，口鼻处吐出细碎的空气泡，可接下来却像被无形的束缚困住四肢，僵硬片刻后突兀地瘫软，四肢无力垂下向水底坠落。
糟糕，她不会游泳！
察觉到这一点的柯南全身紧绷起来。
少女的身躯被斑斓的鱼类和各色珊瑚包围，珍珠般坠落，裙摆在水中盛开，如同一只坠入蔚蓝世界的蝴蝶，蝉翼被海水浸湿，只能向死亡坠去。
平台上只有几个无法实施救援的孩子，虽然注意到动静的工作人员正往操作台跑去，但升降速度缓慢的平台上下一个来回会花费太多时间，柯南不清楚北川叶能否支撑到那个时候。
虽说三四分钟的溺水应该不会有生命危险，但北川叶现在看样子很可能是受到惊吓后陷入封闭状态，缺少最基本的求生自救本能，加上她不稳定的精神状况，在水中窒息的每一秒都会让她陷入更深的危险。
就在柯南的大脑飞速运转，试图得到最佳解决方式时，一道身影以几乎超过人类范畴的速度闪过。
在整个场馆的哗然惊呼中，青年直接攀在升降台的铁支架上，恐怖的爆发力和速度加持他的动作，使他三两下便轻松来到平台顶端，整个过程快得惊人。
他脱下大衣，接着毫不犹豫地纵身一跃，如同一尾游鱼般扎入水中，然后揽住北川叶的腰身向上游。在一片用玻璃承载的缩小海洋中，少女的长发和青年额间散开的绷带漂浮在他们周身，营造出某种危在旦夕的奇诡浪漫。
两人很快破水而出，青年单手抓住上方平台的底板边缘，凭借恐怖的力量将自己和怀中的少女一起送上升降台。
“北川姐姐！”
少年侦探团的小孩子们围上来，可地上的少女没有回应，脸色惨败地闭着眼睛，胸口似乎也失去起伏。
就当他们六神无主时，身上还滴着水的青年利落地在北川叶身边跪下，接着采取了极为专业的胸外按压，每隔三十次倾身进行人工呼吸，将空气渡进少女的口腔和肺部。
同时，升降台下降到地面高度。柯南，小哀和阿笠博士因为插不上手，反而更加忧虑，但也只能等待。
心肺复苏重复了三四组后，北川叶终于有了反应。
她忽然睁开眼，开始猛烈咳嗽，将肺部的水液吐出来。而青年则半抱着她，让她坐起来靠在自己身上，一只手轻柔地拍击她的后背帮她顺气。
等她稍微能喘上气，青年随手捡起方才丢在地上的大衣，将它披在少女身上，遮掩住吸水后半透明的裙子，也算充当了毛巾的作用。随即，他看了眼周边越来越多的工作人员和围观群众，将怀中的少女交给一旁的阿笠博士，自己则站起身来。
他随意将湿哒哒的头发向后抓了抓，露出光洁的额头，和失去绷带后露出来的黑十字纹身，这个出乎意料的特征引起柯南的注目。侦探认出对方就是之前让他觉得古怪的青年，但此刻的重点是北川叶，柯南也没办法揪着一个没由来的怀疑不放。
而黑发青年在确认北川叶能顺畅呼吸后，便丝毫不多停留，就这样转身离去。
发觉他的意图，北川叶挣扎着想要起身，艰难地从嗓子里发出音节：“等......等等......”
然而对方根本没有停下脚步，半点犹豫都没有地大步离开，几秒内消失在越来越密集的人群中。
从始至终，这个神秘的拯救者都没开口，明明拥抱着北川叶的动作那么柔和小心，却又根本不多看她一眼，在确定她无恙后便抽身远离。
被忽略彻底的北川叶的脸上没有血色，瞳孔涣散放大，身体细颤，唇瓣微微翕动，好像在不停呢喃着什么。
柯南凑近了些，问道：“北川姐姐，你在说什么？”
少女应该是听清了他的问题，但好像是在回复，也像是在自言自语，道：“他怎么可以离开......”
“谁不可以离开？”柯南皱眉追问。
“我的......我的晨星......”她双手攥紧，骨节泛白，口中却神经质地道：“哪怕从天国坠落......就算躲到地狱也要找到......惩罚......”
她在说什么？天国？地狱？会不会和之前囚禁她的□□有关？
眼见她的状况愈发不稳定，柯南知道自己估计得不到解释，于是便顺着她的话安抚道：“好，他一定不会逃走的，北川姐姐安心。”
北川叶也真的因为这样的哄骗安静下来，蜷缩在水泊中瑟瑟发抖，双手拽紧肩上的黑大衣。
柯南松了口气，正想对阿笠博士说话，却被灰原哀死死拽住衣角。
“工藤......”她的声音很小，正偏头望着不远处的某个角落，面色比刚溺水的北川叶都要煞白：“......你看那边。”
顺着她的视线，柯南的目光来到大厅角落处的一个小型开放式鱼池上。
那里，一名身材中等的男人跪趴在水池旁，头部完全没入水面，一动不动，四肢是只有死人才会呈现的完全放松。他穿着一身黑色，哪怕看不见面部，柯南也凭借装束认出他是谁。
米酒，组织的代号成员。
柯南倒吸一口凉气，推开人群朝那边走去。
拉近距离后，他看到更多细节，侦探的思维让他快速模拟案发现场。
男人很显然已经没有了呼吸，脖子有一只手的掐痕，气管应该是被硬生生捏碎，所以才会呈现出现在这样诡异的断裂角度漂浮在水中。
柯南无法想象凶手的力气该有多大，才能如此轻易地单手碾碎一个成年男性的喉管，并且不让对方有时间挣扎，引来其它围在落水少女周边看热闹的人群。这样的轻率就好像是随手捏死一只蚂蚁，轻描淡写得令人细思极恐，碾碎后便随手扔到一旁的水池边，甚至猖狂到不屑去清理尸体或者掩埋行凶痕迹。
谁会有这么大的力量，谁会这么明目张胆，又为什么会杀组织的高层成员？
第一个闪过脑海的面孔，是额头有着奇怪纹身的青年。
柯南想到他全身漆黑的打扮；想到他徒手攀爬支架所展现的身体素质；以及如果猜测成立，根据组织清理内部成员的习惯，他是凶手的合理性便高于百分之九十。
他是组织成员、并是杀害米酒的凶手的可能性高于百分之九十。可如果真的是这样，他又为什么会浪费时间，甚至冒着抛头露面的风险去救一个落水的陌生人？
柯南抬头看向人群中央的北川叶，思维凌乱无序，久久不能平息。
这时，一个清洁人员路过，大概是好奇这个小孩子在看什么，于是也探头瞅了眼。
下一秒，她手中的拖把啪嗒一声掉落，人也差点因为惊吓跌坐在地上。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