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暴之眼
1.
风尘仆仆赶回意大利基地的六道骸一边推开办公室门,一边道:“泽田,我追踪到倒吊人的踪迹了,他......”
在看到屋内的情景时,男人的声音戛然而止。
半午的暖色的光线下,北川叶抱着枕头在沙发上睡得很沉,身上披着一件明显属于男性的西装外套。她的睡相非常糟糕,一条腿撂在沙发背上,色彩严肃的深棕皮革将她的皮肤衬得更为雪白。
而就在她头边,泽田纲吉斜坐在沙发的扶手上。他低头看着睡着的女人,神情柔软却复杂,像是不知道自己是想要继续呆在她身边,还是尽快离开。
也许他的身体比意识更先给出答案,因为他的一只手举着一个文件夹,挡在北川叶的上方,为她遮住过于滚烫的阳光。
听到六道骸的动静,他抬起头,第一反应不是倾听守护者口中的任务汇报,而是将食指竖在嘴唇上,示意对方安静。
接着他起身,走到窗边将窗帘放下来,然后将北川叶身上有些滑落的外套往上拉了一点,最后才走出去,顺便把门带上隔绝声音。
“她闹腾了半天,刚睡着,别把她吵醒了。”他对雾守说,唇角不由自主地带上了无奈,随即收敛起多余的情绪,问到:“你有倒吊人的消息了?”
“是啊。”六道骸此时却不急着汇报了,反而挑起眉,好整以暇地靠在墙上,双腿交叉手臂抱胸,似笑非笑地看着首领:“不过现在我有点不确定你是否有余心处理这件事。”
他的目光审视,紧盯着纲吉,不放过他一分一毫的表情变化,唇角噙着微妙的笑意,语焉不详地问道:“我亲爱的首领,你确定要这样做吗?就不怕内部产生些......波澜?”
纲吉面色不改,平静地反问:“什么?”
看着纲吉不知道是装作听不懂还是真的听不懂的模样,六道骸沉吟片刻,随后突然笑起来,看上去非常愉悦。
“没什么。”他说,并没有继续追问,而是从善如流地转移话题:“我昨天捕捉到了倒吊人的行动轨迹,他现在在日本境内,最终目的地看样子是并盛。”
纲吉的脸色迅速冷却。见状,六道骸挥了挥手,道:别担心,云雀已经赶回去了,他的风纪集团已经进入全方面戒备。泽田奈奈还在巴厘岛,有泽田家纲在身边陪着,不会出问题。”
闻言,纲吉算是放松了一些,但眉目间还是有被侵犯领地的凛然怒气。
他转动一下手指上的大空指环,沉思片刻,道:“很好,那就从倒吊人开始。你去和云雀汇合,暂且按兵不动,先看看他要做什么。”
六道骸额角一跳,有些咬牙切齿:“你要我和云雀恭弥合作?”
早年的陈年旧怨延伸至今,十年后的两人依然剑拔弩张,纲吉也知道这事,因此几乎不让他们共同进行任务。
“且不说我,你确定他会乐意?”想到云雀恭弥那张冷冰冰的脸,六道骸嗤笑一声,建议道:“让我去配合狱寺和屉川对抗白兰的势力,或者和里包恩一起去应付国际刑警那边的压力。”
纲吉与六道骸对视,双眼透着鎏金的色泽。平时与守护者们以朋友相处的青年此刻异常地无动于衷,也不知道是因为被敌人侵入家乡的恼火,还是其他什么原因。
“他不会有意见,你也不会。”他一锤定音,语气平和而波澜不惊:“因为这是来自彭格列的命令。”
六道骸眯起眼,与纲吉对峙,一时间没人说话。
最终,不知从纲吉的眼中得到了怎样的信息,幻术师吐出一口气,垂眼道:“明白了,首领。”
两人的影子被拉得很长,映在墙面上,如同逐渐生长的藤蔓,静谧而暗藏危险。
2.
大片玻璃破碎的巨大声响让男人抬起头来,将正在研究的匣兵器放到一边,看向藏书室的大门方向。
楼道中隐约传来叫嚷和吆喝声,枪鸣,还有物体倒塌的动静,并随着秒针的走动极速逼近。
下一瞬间,紧闭的门被轰碎,一道身影随着四溅的木屑倒飞进来,并在空中反转身体,调整好姿势轻盈地落地。
看清那人是谁后,库洛洛的眼中升起一丝疑惑,出声道:“......神威?”
少年把长辫甩到身后,朝他元气满满地打了个招呼:“哟,库洛洛。”
与此同时,紧咬在他身后的武装势力也接踵而至,迎头便是一波炮火洗礼。
库洛洛使用‘坚’将流弹挡住,神威则凭借强劲倒恐怖的□□避开子弹,速度堪比瞬移。
见他毫发无伤,袭击者的领头人喊道:“叫老杨堵住另一边,娘了个腿,老子就不信今天抓不到这小兔崽子。”
听到他使用的语言,库洛洛歪了下头,眼底闪过明悟:“三合会?”
神威徒手将一张实木桌子投掷到开火的队伍中,随即跃过倒下的书架,在库洛洛身边停下。
“都追杀这么久了,他们怎么还是没有放弃。”少年抱怨道,幽幽叹了口气。
库洛洛斜眼瞥了下他,神色不明。
他和神威并不熟,甚至从未单独交谈过,对后者的印象停留于‘一个不碍事也不重要的小鬼’上。
神威也算是非常识时务,从不主动招惹其他的召唤者们,也不参与那些隐隐形成的或敌对或结盟的关系,最多和西索多说几句话。
所以他此刻出现在这里,把三合会引来的动机就更耐人寻味了。
打量神威片刻,库洛洛开口:“你这是想要......借刀杀人?”
神威不好意思似的笑了笑,非常厚脸皮地道:“哈哈,要不帮忙处理一下?毕竟论资历,你也算是我的前辈嘛。”
看着他明朗的神情,库洛洛眯起眼,不置可否。
这时,三合会的头目叫喊道:“找后援?想得挺美,能抓你一次,就能抓你第二次。”
神威转头看向他,不怎么开心地拉长声音,道:“你怎么来来回回就这几句话。不如我们各退一步,我不继续杀你的手下,你也别总想着抓我回去了,如何?”
他得到的是对方啐在地上的一口唾沫。
“那就抱歉了。”神威说着,顺便踢起一块掉落的水泥板:“我实在不想在回去那个地方了。那个药真的很难受啊,要不是最后有人帮忙,我真的会出问题的。”
裹挟着强横力量的泥板瞬间拍死一个来不及躲避的□□成员,神威同时侧身躲过又开始密集出现的弹幕。
对于这混乱的一切恍若未闻,库洛洛只是站在那里用‘坚’隔绝伤害,带着些许好奇问到:“什么药?”
“□□啊。”神威非常自然地说出口,一手撑着自己的身体改变方向,一脚踢开一名距离最近的敌人。
面对这个意想不到的答案,库洛洛微愣了一秒,接着想到他之前说找人帮忙的事,哼笑一声,道:“小小年纪,懂得倒是不少。”
神威落地,趁着喘息的空间眨眨眼,对库洛洛说:“我也不太懂这些事情啦,都是姐姐教我的。”
心中莫名升起无法琢磨的不祥预感,库洛洛忽略掉三合会越发猛烈的攻势,声音变得很轻。
“姐姐?”
神威伸了个懒腰,完全没注意到库洛洛的异常似的。
“北川叶呀。她好厉害的。”他笑眯了眼,说出的话隐晦又直白:“明明那么软,却全部都能吃下去,全部灌进去也没关系,真的好舒服。”
空白。库洛洛的脑海中先是没能理解潜台词的空白,随后是什么东西断线的尖锐嗡鸣。
现实中,他那双小型黑洞的一样的眼睛以毫厘之差微微睁大,看着笑得格外纯良的神威,身上包裹着的‘坚’在主人的分心下稀释消失。
死一般的安静,一枚子弹在此时袭向他的额头,他却置若罔闻,只用那僵硬平板的表情盯着神威。
下一秒,恐怖的念压徒然爆发开。
那刹那,子弹被挤压正铁片,离得太近的三合会众人被碾碎骨骼,稍远一点的痛呼着倒地,而他脚下的地板龟裂,承重的钢筋与水泥发出断裂的扭曲声响。
他对这一切视而不见,瞳孔极速放大又收紧,缩成针尖大小。
“我有点不太明白你的意思。”他面无表情,声音更轻柔了。
神威抓抓脑袋,无辜地问到:“啊啦,她没有教过你吗?”
他好像感受不到库洛洛快要倾泻而出的可怖杀机一样,自顾自地道:“我以为你也......”
话没有说完,他停顿一下,然后恍然大悟地道:“看来是我误会了。”
一个呼吸,然后滔天的杀机骤然而起。库洛洛依旧半点表情都没有,看不出愤怒或嫉妒,甚至看不出他想要杀人,只有死水一样的冷。
胸腔中在瞬息间升腾起的绿色火焰是什么?火苗似乎吐着毒液在腐蚀他的思维,视网膜似乎被红色笼罩,让他短暂地失去视觉。
念压凝聚成半液态的黑霾,将神威锁定到原地,他本人则在眨眼间来到少年身前,手已经掐住了对方的脖子,甚至能隐约听到颈骨骨裂的细小声音。
他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有手在不断收紧。
距离死亡一线之隔的神威却一点都不紧张,他知道自己不敌库洛洛,根本没有试图反抗,就那样笑着看着即将拧断自己脖子的男人,艰难地道:“我死了,她会很生气的。”
“你为什么觉得我会在意她的想法?”库洛洛的声线平仄。
神威没回答,却又像什么都说了。
他们僵持着,或者说库洛洛在跟自己僵持着。
要不要杀掉神威?那很容易,动动手指的事情,系统并没有限制召唤者之间的杀戮,他不会收到反噬。
但是值得吗?神威的死亡值得之后的连锁反应吗?
库洛洛的的手指一点一点放松。
盗贼是极度理智的。他知道,如果现在杀死神威,打乱北川叶的计划并触怒她并不是明智之举,只会让自己在群狼环伺的环境中更不有利。
他的身体百般不情愿地执行着大脑的命令,手指最终全部离开神威的脖子。
“滚。”他扔下一个字。
神威一点没有差点死在他手上的自觉,揉了揉脖子,笑盈盈地冲库洛洛挥手告别。
“下次见,前辈。”他说着,从窗口跳出去。
库洛洛的自制力失控,念压轰碎了离得最近的三合会成员。
那古怪的恶兽在肋骨中撕咬他的血与骨,蚕食他的贪婪和占有欲,细密的疼让怒火烧得更旺。
他知道自己并不是在嫉妒,毕竟他早已超脱那种低等生物的本能。他只是愤怒于有人横插一脚,更迁怒于自己在这种受制于人,甚至没有办法随心所欲杀死一个人的局面。
他没有嫉妒,那是大脑分泌的化学物质所产生的假象,他只需要一点时间摆脱在冷静崩溃后陷入骨髓中的利爪。
库洛洛绝对没有那些多余而平庸的情绪,因为他想要的,最后总是会想办法夺得。
想到神威和他脸上那隐蔽的炫耀,库洛洛只觉得嗤之以鼻。
神威以为这种拙劣的试探会让自己妒忌吗?库洛洛冷笑一声,手上的念逐渐达到失控的阈值,将另一名勉强起身冲上来的三合会成员碾成肉泥。
可笑而愚蠢的尝试,他怎么可能因为这种小事而失去方寸,所以他让神威活下去,继续蛰伏着等待时机。
他要的是更多,不急于这一时,因为他并不像庸碌的蝼蚁,被所谓的嫉妒控制。
‘轰隆’一声,整间藏书室终于支撑不住,全部倒塌,接着就是整个别墅的结构,在不断盘旋扩张的念压下碎裂崩毁。
库洛洛站在风暴的中心,黑色的念在他的周身变换着形状,宛如痛苦嚎叫发泄戾气的怪物,烦躁而不安。
他并不嫉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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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重要的事情要多说几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