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小熊饼干
超市中。
门沿积了很多水。
“多少钱？”
“一共四十块一毛八。”
李至拿下袋子，翻看着里面干净的水和一些面包饼干，心不在焉。
他回忆着小蜜家里的东西，有些没吃完的食物，皆是带着泥泞的外壳，他重重呼了口气。
脑海中不禁浮现小蜜坐在尸体身边的情景。
茫然的脸上满是对未来的无助。
他决定快点办完此事，晚上还得去医院看望一个女人。
沿着街道尽头，迅速奔走。
“啊！哇！！”
拐弯处，迎面而来是一个穿着华贵裙子的七八岁小女孩，李至连忙刹住脚步。
呼！
幸好没撞上。
但那个小女孩却是被吓了一跳，然后蹲在地上大哭了起来。
李至皱眉，自己都没碰到她。
“走路不长眼啊！”一对夫妇快走了过来，嘴里怒骂。
竟然有人差点伤到自己的心肝宝贝！
女人连忙去查看小女孩。
“乖啊，小楠楠没事吧！”
然而被唤作的“小楠楠”的女孩却是一直蹲在地上哇哇大哭。
止也止不住。
握紧了手中的袋子，李至连忙低头道歉：“对不住，对不住。”
毕竟是自己的错。
伸出手，从袋子里拿了一包小熊饼干，准备递给小女孩。
啪！
李至手里的那包小熊饼干被男人一把拍掉。
男人扯了扯价值高昂的领带，趾高气昂：
“什么垃圾食物，也能给小楠楠吃，要是吃坏了身子，你负责得起吗？”
女人眼看小楠楠一直止不住哭泣，站起身，厉色道：
“我们小楠楠要是有什么事，不管你是什么人！我都要让你死！临风承包商的高轩认识吗？我远房的表哥姑姑她家的亲戚！”
“不认识。”
什么？
在这临城中，竟然有人不认识作为临风承包商的二把手？
这对夫妇皆是呆了片刻。
“妈妈，我没事啦！”
这时，一直蹲在地面的小女孩，站起了身，脸上带着恶作剧的天真笑容。
拉了拉女人的手，撒着娇。
女人摸了摸小楠楠的头，眼中满是溺爱，她就是家里唯一的小公主，所有的宠爱都毫无条件地给予在她身上。
“爸爸，不要为难这位叔叔。”小楠楠伸出细嫩的小手，拉住了男人的手。
男人盛气凌人的眼神这才消失。
“好好好，爸爸都依你。”男人摸了摸女孩的头，表情温柔。
转向李至的目光变得居高临下。
“赶紧滚！”
甩了甩手，男人带着妻女，将拦在身前的那包小熊饼干一脚踩碎，然后离开。
李至走到那包被踩碎的饼干面前，捡了起来。
依旧完好，只是包装壳多了些零碎泥巴。
犹豫片刻后，李至并没有把它放在塑料袋子中，而是塞进了自己的怀里的口袋，还好这包饼干并不是很大，自己衣服内的口袋刚好放得下。
浓郁的夜色渐渐深沉，天空重新夹带着稀碎的雨滴。
踩在积水的小坑，李至急促的脚步在路面啪嗒作响。
他按照记忆的路线准备重新回到小蜜的家中。
一股熟悉的夹带着臭鸡蛋的味道刺入他的鼻间。
远远的。
他重新看见了刚才的“小屋”。
只是。
此刻。
“小屋”外却围满了一堆人。
“活该，死的好！”
“快点快点，打死她！我等下一定要抢走里面的那张小地毯！”
吵吵嚷嚷的人群让李至头晕目弦。
他低头。
一摊黑色的液体从“小屋”内缓缓流淌。
最后。
到了他的脚下。
是血。
浓郁的血浆就像颜料，在作为最好画板的地面。
一点。
一滴。
缓缓勾勒出了一副惊心动魄的油画。
心中好像被什么冲击住，天翻地覆。
李至连忙踉踉跄跄地奔过去。
将手放在衣服内的另外一个口袋，握住了枪。
“让开！”
“警察！”
砰！
“快跑，快跑！”
虽然有人惊叫，但周围的地痞人群眼中并没有多少畏惧，反而带着戏谑。
有人更是胆大，大声开口：
“警官，我们只是看看热闹，可和这件事没关系。”
那人脸上带着嚣张的表情。
引来周围人一阵阵哈哈大笑。
目光凝聚在李至手中的枪，终于有了一丝退缩。
在李至冲进去不久后。
眼见再也没有好戏可看，人群慢慢散去。
李至颤颤巍巍地蹲下身子。
倒在血泊中的女孩，头发被拽断，浑身是伤，曾经还算可爱的脸上此刻扭曲的满是痛苦。
仿佛没了气息。
李至将她放在怀里，不断地呼喊。
“小蜜，小蜜！”
他连忙镇定心神，用出自己脑海中的急救方法。
好半响。
依旧没反应。
李至呆滞在原地。
自己为什么要离开那么远？
而且还在路上浪费了这么多时间？
要是自己能早点回来的话，说不定她就不会......
“咳......咳，叔...。”
轻微的咳声立马将他从自责中拉了回来。
“小蜜没事，只是有点痛而已。”怀中的女孩艰难地呼吸，带着滴滴血迹的小脸上，勉强扯出了一个笑容。
“你看，小蜜还能笑呢！”
“哈......哈哈！”李至莫名也笑了出来。
李至另外一只连忙从袋子中掏出了水，拧开瓶盖，让她喝了下去。
小蜜微微眯着眼，凌乱的发丝遮住了她的脸。
“不一样。”
“什么？”
“这水不太一样......”
李至面带疑惑。
小蜜语气吞吞吐吐，慢慢喘息，目中带着奇特的光芒：
“这水和我家的比，更好喝了很多，没有那么脏。”
“小蜜，没事了，我给你带了饼干！”李至伸出手准备从塑料袋里掏出新买的饼干，却发现已经消失不见，目光转向的茫茫路人。
最终，他在怀里掏出了那包小熊饼干，他用衣服擦了擦。
小蜜似乎是有了些气力，撑着手挣脱出了他的怀中。
晃了晃头。
然后。
倒了下去。
“小蜜！”
......
医院内。
“李警官，将感染者接收到这里的医院，我们会额外的收费，清楚么？”
医生带着口罩，脸上不掺杂任何感情，漠然地对身前的男子开口。
“好的，我知道了。”
李至回答的声音有些沉闷，第一次感受到感染者在这个世界中被如此特殊待遇，那附带的额外费用总的算下来不是一笔小钱。
“两万！”
听到那笔钱的数额的时候，李至心里一直有个理智的声音告诉自己。
自己已经在管理局工作了几年，平时除了努力一点，几乎没有立过什么大功，虽然自己再过一阵子可能会升迁，但攒下来的钱也不是很多。
她和自己并没有很深的关系，自己何必要为她做到这般田地呢？
只是。
李至今天不是很理智。
他走到了缴费处。
深深呼了口气。
看着卡上余额数字的变化，李至一直提着的心，忽然轻松了很多。
“是啊，要那么多钱干什么？”
自己这一辈子一直没做过什么大事，他决定遵循自己内心仅存的善念。
他仔细回想自己如此冲动原因。
或许是在雨中那绝望的目光，与记忆中那双洁净的眼眸重合在了一起。
他重新回到了病房外，透过窗口。
望着病房内的女孩。
等候到了夜晚。
“李警官，李警官！”
靠在椅间的李至忽然被人叫醒。
就见一批医护人员围在自己四周，皆是神色肃穆，目光露着无奈和遗憾。
“怎么了？”
李至心里莫名有些发慌。
其中一个主治医生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语气惋惜。
李至精神恍惚了许久，他记不清刚才的医生说了什么。
只听到“被人注入了毒素”。
呆呆站了好久。
李至颤抖着身子，一步一步走到病房门边。
沉默了许久后，推门而入。
小蜜醒坐在床上，脸色苍白，目光带着好奇，望着四周。
此刻的她变得干干净净，天真烂漫，头发不像以往那般乱糟糟的。
兴许是从未见过如此干净的房间，小蜜伸出手想要触摸。
迟疑了片刻，又收回了手。
陌生的环境，终究是让她有些恐惧。
尤其是，刚才那些医生望向自己隐约间嫌弃的眼神。
看到有人走进来，小蜜嘴角微微翘起，带着笑意，就像初生的花朵那般纯净。
李至面色平静，坐到了她身前，但又不知如何开口。
气氛僵硬了下来。
小蜜察觉到他的情绪似乎不太对劲，小声开口：
“小蜜没事了，谢谢叔叔，只是......”
“啊！什么？”李至回过神，露出温柔的微笑。
“只是，小蜜没有钱，治不起病。”小蜜慢慢走下病床，轻微活动了一下，将脸上的痛楚隐藏起来，挥了挥手，一脸轻松，“你看，小蜜好着呢，我们走吧。”
小孩子的表情怎么瞒得过大人呢？
李至走上前，摸了摸她的头，把她扶回了床上。
“你受伤了，得养病，而且医生说不是什么大病，花不了多少钱的！”
似乎怕她不信，李至从怀中掏出了一包小熊饼干，指了指它上面的价格标签。
五块钱。
“治病的钱，就够买一包饼干而已。”
“叔叔现在还有很多钱呢！”李至掏出手机，放到她面前，指着上面三位数的余额。
小蜜好奇地看着自己从未接触的手机。
但她不识字。
只能呆呆点头。
“咕！”
小蜜不好意思的捂着肚子，低下头。
李至笑着，然后把小熊饼干递给了她。
“吃吧!”
小蜜接过后，却没有吃，而是拿过桌边的一杯水，咕噜一声喝了下去。
“小蜜先喝点水就行，不打紧的。”
她现在其实不是很饿，食物得留到无法忍受的时候才能装进自己的肚子里。
“好。”
“谢谢你，叔叔。”
喝完水，小蜜坐在床边，望向窗外的夜空。
“除了爷爷，从来没有人对我这么好过......”
李至默默低头。
只是一包饼干而已。
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美丽的夜晚。”
窗外的高楼屹立，一座又一座，灯红酒绿。
小蜜偶尔轻声呢喃，目光宁静。
这是自己从来没有见过的世界。
水和食物也可以是干净的。
躺在床上原来是这样的感觉。
是那么柔软，让人着迷。
可惜啊！
小蜜重新躺回了床，整个人缩在被子里，只露出半个头，一双灵动的眼睛此刻带上了不一样的色彩。
“叔叔，我想休息一会。”
李至心里一颤。
不知过了多久。
他终于起身。
“好，那叔叔便不打扰你休息了。”
“记得把饼干吃了。”
李至重重呼了口气。
“好。”
小蜜眨了眨眼睛。
“我一定吃掉，我可从来没见过这么可爱的饼干呢！”
临走前。
小蜜喊住了他。
“叔叔！”
李至回头。
“谢谢你！”
......
小蜜死了。
死在了雨后的清晨。
早上的风有点凉。
医护人员将她放在担架上准备抬走。
恍然的李至连忙拦了下来。
抱着她走了。
李至重新回到病房的时候，只在桌边发现了一包没有拆封的小熊饼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