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那时,江苇还在
隔着玻璃,那串纤细的挂绳下缀着一个白色瓷质的精美小哨,上面的确有两颗白色珠子,分开串在哨子的两侧。
李栖则看了一眼,而后目光落在女孩身上,她正将脖子上带着个那条细链子扯出来,尾端挂着一个小口哨,举在玻璃前,自言自语:“这是栖则现在送的,你们两个今天见面了。”
话里话外透露的意思,李栖则总算是听明白了,他不知道这姑娘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还跟口哨对话。
但也没忍心打断,随她去,她在意的事物能留下来的也不多。
逛完外面,已经拖拉了半个小时。
虞嘉元每看见一件藏品,都要讲讲它的来历,馆内还有其他游客,甚至都被她的声音吸引,眼神暗戳戳地往这瞟。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持证上岗的导游。
棺椁和骸骨保存在第二道门后,三人站在入口处,隐约感觉到里面的氛围更加凝重,光线也比外面黯淡少许。
虞嘉元期待又害怕,在门口纠结半天,眼神忍不住往里看,又迅速移开。
这反应,饶是李栖则再淡定也看不下去了,他垂眸看着眼前的姑娘,淡淡开口:“要是不想去,我们以后再说。”
“不行。”虞嘉元摇摇头,神色坚定,“我一定要去看看。”
说罢,才鼓起勇气,站到李栖则身后,仰头看,半张脸隐在微弱的光线下:“我在你后面,你先走。”
——
偌大的客厅。
虞宏多日连轴转,好不容易今天休息一天,独自在家处理秘书送过来的文件。
茶几上堆叠着一摞合同,他迅速浏览完,然后再末页签上名字,神情专注,眼神凝聚,姿势半天都没动。
两个孩子一大早就出了门,家里阿姨去菜市场购物,现在虞家只剩下他一人,也不必伪装,太阳穴突突直跳,带起一阵酸胀的疼意。
看了半天,眼睛有些受不了,他往后,靠在沙发背上,微仰着头,半阖着眸,不知是不是近日紧绷的一根弦快断了,他现在时常会想起年轻时候的生活。
那时,江苇还在。
落地窗外风姿摇曳,他躺在沙发上,眼皮渐渐沉重,似乎是做了一个美妙的梦。
江苇在他怀里,身体软成一团,被他拥着,当时还没有这样的大房子,两人挤在简陋的出租屋里,冬天有太阳的时候,就在阳台上取暖。
现在他又回到了那个房子,周围的一切好像都蒙上一层薄雾,看不清晰。
女音悦耳,不断从阳台传过来,声调很熟悉,是日日夜夜他所想念的那个声音,于是,快步走去阳台。
这里的陈设还和当年一样,一张双人床占据了屋子的大半空间,所幸,这间屋子朝南,还有一个大阳台,这是贫困生活中唯一的幸运。
绕过层叠的被单,最外侧那个晾衣架旁有一道瘦削的身影,身子挡住大半,只能看见半截小腿,又瘦又白。
笑声就是她发出来的,如清铃般脆生生的调子,直往人耳朵里钻,震得心尖都发痒。
虞宏随着本能往那边去,越近,声音就越清楚。
这是江苇,是他们当时的家。
喜上心头,失而复得的喜悦感盈满全身,虞宏再也顾不得,跌跌撞撞地绕过那些飘散的被单,往最后那个身影的方向去。
“媳妇儿。”
颤抖的手撩起挡在眼前的床单,虞宏激动的心情被眼前的场景震撼到,心里猛的一缩。
哪里只有一个人的身影。
明明是四个人。
他看见那个和他一模一样的男人扭过脸来,江苇正被他圈在怀里,旁边还有一男一女两个小娃娃,一家四口其乐融融。
江苇见他进来,轻笑着蹙眉:“这是哪里来的人,这么无礼,怎么闯到别人家里来了?”
她看他的眼神,全然陌生,不再带着情意。
他张了张口,嗓音干涩的说不出话来。
女人一颦一笑在眼前拂过,脸上的小表情无比生动,嗓音呢喃细语,对着的却不是他,而是那个与他一模一样的男人。
不,也不是完全一样,那男人的眉目要比他柔和,看着江苇的眼神充满了情意,但身上与生俱来的贵气难掩。
虞宏视线又落到地上,那两个娃娃,赫然是江临和嘉元的缩小版。
他还没弄清现在是什么情况,就听见女人细软酥魅的声音响起,唤那男人敏之。
敏之,敏之。
他曾经因为这个名字和江苇闹了好久的别扭。
一声声萦绕在虞宏脑海里,似符咒般困得他脑袋疼,他竭力甩开这些声音,却看见眼前四人的模样越来越恍惚。
“不要,小苇。不要走。”
猛的惊醒,虞宏心跳很快,呼吸急促,视线渐渐清明时,盯着天花板发呆。
这里是虞家,不是当年那个出租屋,也没有江苇的身影。
无边的落寞袭满全身,他平缓了一会,才有气无力地挣扎着坐起来,屋子里还是安静到极点,除了他稍显慌张的呼吸,再也没有其他的声音。
除了脑仁一阵阵的疼,其余再也找不到梦境中的那般感受,虞宏手掌撑着额头,将头发往后捋了两把,眼尾处已经有了淡纹。
十几年的时光,从未像今日这般虚幻过。
他再也坐不下去,起身拿了车钥匙,捞起衣架上的外套就出了门。
车子一路行驶,半个小时后停在一片老旧的小区,墙壁斑驳,经过岁月的洗礼,外墙已经长满了苔藓,昏暗潮湿,窗棂失修,彰显出时代变迁的痕迹。
虞宏径直走向最里面那栋楼,这些年来,很多人都搬了出去,已经不剩几户居民,空旷的场地,长满了荒草,隐在最内侧的二楼阳台,被阳光照的苍白。
当年,他事业有了起色后,就和江苇商量着把这间屋子买了下来,这里承载着他们太多的回忆,不论是甜蜜还是争吵,都将成为一种珍贵的回念保存下来。
楼道干干净净,他经常雇人过来打扫。
顺着楼梯往上,那扇透黑的铁门,已经老旧不堪,屋内的陈设还是当年江苇布置的模样,他不敢动,也舍不得动。
虞宏走进这间狭小的房子,一时间竟然思绪万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