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番外——虞嘉元(1)
毁天灭地的眩晕之后,虞嘉元回到了这片生她养她的土地。
前一秒,她还在李栖则的怀抱里,抚摸着他的脸,说想嫁给他,后一秒,直接出现在阔别已久的虞朝。
那是她第一次如此直白地在少年面前表明心意,体力的流失,温度的退减,她知道,自己不属于那个世界,只属于虞朝。
于是,任务完成了,她又被时空的力量带了回来。
摔在地上的那一刻,她终于明白了,自己终究不能和李栖则他们一起,无法留在大家都在的那个世界。
她的灵魂和身躯,淌着虞朝的血。
街道荒凉,没有成群的汽车,没有琳琅满目的商品店,没有草莓蛋糕,没有奶茶,没有九中,也没有一起相依为命的那群伙伴,更没有那个少年——李栖则。
她花了半个时辰来消化这个事实,蹲在一个偏僻的墙角,看着来往的人默默发呆。
很快,她就弄清了现在的处境。
这里是虞朝都城附近的一个小山村,有一个并不繁华的街市,百姓们之间相互往来的货币不是便携的钞票,不是电子支付,而是一枚枚铜板和一块块碎银子,十分富足的人才拿得出成锭的金子。
而现在,虞嘉元兜里揣着的几张纸币,在这里毫无用处,除了几枚青果子,她连饱腹的东西都没有。
虞朝早已经换了皇帝,不知现在国姓是什么,反正,父王和兄长都死了,她这个前朝公主的身份不仅不会被他人优待,反而会惹来杀身之祸。
于是,虞嘉元老老实实闭了嘴。
现在连容身之处都没有,虞嘉元不敢轻信别人,休息够了,就往村落的边角走。
以前和兄长栖则他们偷偷跑出去玩的时候,她见过几次,每个村落里都有一座供奉的神庙,虞朝人对神仙有种莫名的敬畏感,这也是当时盛行的东西。
虞嘉元凭着记忆,寻找着神庙的踪迹。
她裹紧衣物,将领子都竖起来挡着风,半张脸隐在衣领下,路上人少,她走的很快,躲开那些人的视线。
还算是幸运,徒步走了许久,终于让她找到那个神庙。
掩藏在层叠的丛林之后,是一座极小的庙宇,蛛网密结,一副惨败的模样。
眼前的场景让她有些疑惑,虞朝人向来重视神庙,现在竟然放任它这副模样,内里的隐情难免让人多想。
不过,虞嘉元也相当满意,现在她总算是找到了可以落脚的地方,至于未来,再作打算。
将神像后面的空地收拾一块出来,虞嘉元又在旁边摘了许多草叶子铺在上面,做成一个简陋的睡觉之地。
神庙后面不远处就是小溪流,里面的水还算是清澈,她洗了洗手,又往上面走了几步,捧起溪水喝了几口,全身透凉,冰冷的溪水从喉咙深处滑过,激得她打了个哆嗦。
好在此处荒废了,她能安然待着,不用担心突然有人出现。
趁着天还没黑,虞嘉元左右走了走,在附近观察了一圈,摸清楚地势,还在草丛里捡了几颗鸟蛋。
这倒是意外的收获。
她乐呵呵地将鸟蛋带回神庙,捡了根趁手的木棍放在一边,将口袋里的果子掏出来,啃了几口。
在这样的环境中,她竟然又想起了李栖则,果子是他亲手摘的,上面仿佛还残留着他的温度。
这一天的经历实在太过离奇,直到现在,虞嘉元才有精力回想起之前的事。
不知道哥哥和栖则他们现在怎么样了,有没有出去那座山,不知道他们看自己不见了会不会伤心。
肯定会的吧。
虞嘉元抱着双臂,夜晚的风极冷,纵使将门关的严实,也免不了从缝隙中透过来。
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缩进外套里。
她蜷着身子,躲在神像背后,从窗棱中看着外面的月亮,在幽蓝色的深空中散发着皎洁的光辉,那么高,那么遥不可及。
虞嘉元摸着脖子上带着的细链,尾端缀着一个小小的哨子,她摸了又摸,眼皮渐渐沉重,身体抵着神像,渐渐失去了意识。
——
接下来两天,虞嘉元都是靠着到处捡的鸡蛋鸟蛋和野菜过活的。
李栖则教过她怎么钻木取火,即使在没有生火工具的时候,她也能凭借着这项技能弄出火来,然后就用这些火来烧蛋。
饿了就吃点蛋和野菜,渴了就到小溪旁边去喝点水。
开始几天,她都不敢露脸,生怕别人认出来她是前朝公主的身份,总躲在神庙里面,只是偶尔会出去走动走动。
但也走得不远,一般就是围着神庙附近转。
东边有一颗野果树,虞嘉元认不得它叫什么名字,但是黄澄澄的果子诱人极了,她就找了根长棍子站在下面敲打。
果子掉下来几颗,她也不敢立马就吃,看着小鸟啄了几口没事之后,才往嘴里喂。
甜的果肉盈满口腔,熟透了的果实破开皮就是汁水,水分十足。
到第三天,果子掉下来许多,熟透了,砸在地上都迸浆。
虞嘉元心疼地不行,但是果子离开了树枝也放不了太久,最后的结果就是浪费。
她眼珠子转了转,找了块破布洗干净,又往自己脸上抹了几把灰,遮住原本的样貌,兜着果实就往集市的方向去。
没敢摆在街道旁,只是找了一块空地,摊开小包裹,将黄澄澄的果子摆列整齐。
一开始,几乎没人来买。
她不吆喝,摊位也不显眼,路过的人没几个正眼看。
后来,还是旁边摆摊的婶子看她可怜,跟她搭话,让她把果子摆到自己摊位旁边,帮着叫卖几声,才堪堪挣回几个铜板。
虞嘉元捏着手心里的几枚铜板,脸上洋溢笑意,握得手心都出了汗,也舍不得松开。
这算是她挣得第一笔血汗钱,意义格外重大。
虞嘉元谢过婶子,将剩下的果子都给了她。
拿着铜板买了两个菜包子,然后亦步亦趋地回了自己的小窝。
其实,她更想吃肉包子。
但是,现在的钱很少,都得花在刀刃上,她不敢随意乱买,只要能填饱肚子就行。
接下来几天,那颗果子树都被她卖完了,树干都变得光秃秃,周围也见不到鸟蛋,也许是鸟们都怕了她,生怕自己的孩子又被她烤着吃了。
于是,虞嘉元虽然攒了十几枚铜板,也不得不出去找找其他生计。
街道上人来人往,各自忙活,谁也没空注意一个脸上糊着灰尘的落魄小姑娘。
虞嘉元绕着集市转来转去,最后停在一家织布局,门口的告示上张贴着招工启示,寥寥几字,字迹缭乱,但她还是一字一字地认真读过。
有住的地方,而且每月给十五个铜板。
这个条件对虞嘉元来说无疑是让人心动的,她看着织布局的门匾看了好几遍,才鼓足勇气,踏进这扇门。
——
转眼间,虞嘉元已经在这里待了半年。
织布局的王娘子正是上次摆摊时帮她的那位婶子,看了一眼就让她留下来。
织布局里的女工不多,总共不到十个人,但是这里却生产着半个都城需要的布料,活多且细,稍有不慎便会出差错。
虞嘉元刚来的时候,什么也不会,连最简单的步骤都搞不懂,但是她没有依靠,只能自己慢慢学,跟在其他女工身后,一板一眼的摸索。
时常累的得趴在桌子上就睡着了,醒来后继续对比着练习。
久而久之,和王娘子她们混熟了,日子也就好过起来了。
这样的生活过了几个月,迎来了冬季的第一场雪。
虞嘉元干活之余,常常会想起李栖则虞江临他们,有时候也会对着天空掩盖着心里的思念。
每当这个时候,她就用指尖捏一捏藏在衣服里面的小哨子,内心充实,就像栖则在她身边一样。
回到这里的第一个春节,当天,王娘子在织布局里开了厨,让无家可回的女工们凑在一起图个热闹。
虞嘉元帮不上其他忙,只能坐在灶前,往里扔柴禾,看着火苗舔着锅底,四周都是红彤彤的颜色,女工们嬉笑打闹的声音不断传来,她的心里好像有了一点寄托。
那顿年夜饭,是和王娘子她们一起吃的。
虞嘉元夜晚躺在床上,看着窗外皎洁的月光,心里默默想,要是月亮能寄托思念就好了,她想告诉栖则和哥哥他们,她过得还不错。
希望他们不要太担心。
——
春节过后,织布局的生意开始变得火热起来,正值春夏交替的季节,不少人要裁制新衣。
这段时日,织布局每天忙得不可开交,虞嘉元头脑灵活,样貌讨巧,每每给大户人家送布料的时候,那些夫人小姐见她乖巧讨喜,总会打赏点东西。
今天是几块碎银子,明天是几块糕点,有时候,她们不要的衣服鞋子也会送给她。
这对现在的虞嘉元来说,无疑是意外之喜。
有了这些,她就能攒到更多的钱。
王娘子看她机灵,也乐意让她去送布料。
这一天,虞嘉元刚从织布局出来,抱着几匹染好的布料往买家的宅子去,绕过最热闹的那条集市,安静矗立着一栋宅子。
宅子不大,但胜在文雅,白墙碧瓦,已经是这里上好的院落。
院子里只有个打扫的伙计,听她说明来意,让她稍等,自己去禀告主人。
虞嘉元在大厅里侯着,送来的布匹都放在案桌上,堆积在一起,她老老实实坐着,等着即将到来的买家。
眼睛也不敢随意乱看,只能低着头,看着自己的鞋子发呆。
这双布鞋还是王娘子给她做的,鞋头上还绣了两朵小花,淡雅又好看,她很喜欢,只是这段时间一直在外面送布,奔波过多,鞋头处粘上了灰尘,显得有些脏了。
她想,回去就把这鞋换下来,好好洗干净。
虞嘉元还沉浸在计划中,视线里出现了一双黑底勾纹的靴子。
抬头一看,全身血液都凝固住了。
眼前高大的男人,不是卢风是谁?
她吓了一跳,差点将椅子撞翻,堪堪稳住身形。
卢风也是没意料到,眼底的诧异一闪而过,而后掀起衣袍坐在椅子上,端着热茶浅尝几口,缓缓道:“嘉和公主,真是好久不见。”
虞嘉元脚步往门边挪,问:“你……你为何会在这里?”
“真是天真。”卢风看她,“我是这里的人,当然会在这,公主问的什么废话,只是没想到,你也回来了。”
“你什么意思?”
卢风站起身,往这边走了两步:“你知道你为什么会回来吗,因为你和我一样,是属于这个时空的人。”
虞嘉元内心明了,李栖则虞江临他们都是转世,即使李栖则有了之前的记忆,他的身体也是转世之后的身躯,所以他们可以在那个世界待下去。
而她不行,所以阿衣越死后,她又重新回到了虞朝。
原来如此。
虞嘉元心里一惊,这个念头不止一次闪现在她的脑海里,只是太过荒谬,直到今日听了卢风的话,她才有一丝确信。
她试探着开口:“那……她……”
当初卢风就是为了取阿衣越的心头血给川瑶,好让她能够醒来
就是不知道,现在如何了。
卢风表情冷淡,嗤笑一声,虽然还是带着浓浓的戾气,但比起之前的残血,已经好了不止一点。
缓缓道:“走吧,带你去看看她。”
虞嘉元下意识想跑,却被卢风揪住领子,对方声音阴柔:“阿衣越死了,我不会对你怎么样,还有,你以为你跑的出我的手掌心吗?嘉和公主。”
就这样,虞嘉元第一次见到了活的川瑶。
幽静的房间里烧着火炉,将整个房间营造的热气腾腾,绕过两进门,最里面是一张垂着床幔的拔步床。
层叠的纱布遮掩,隐约能看见里面躺着个身形轮廓。
听见脚步声,那人从缝隙中伸出手,开口:“阿风?”
虞嘉元被撞得往旁边倒,幸好及时扶住了桌子,才没摔在地上。
定睛一看,原本脸色难看的男人此刻已经换了一副面孔,大步上前,拨开床幔,伸手握住那截纤细脆弱的腕骨。
音色温柔:“我在,怎么了,是有哪里不适?”
里面的人急速咳几声,被男人扶着靠在床头,轻声问:“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