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我来晚了
出租车上，回忆着往日的点点滴滴，林辉的眼眶有些泛红。
一路走来，见惯了生离死别，林辉本以为自己已变得足够坚强，足够冷血。
即便如此，每当想起李军那张隐没于火炉旁的脸，想起他在塞北雪地的军装，林辉就会感到胸口一阵抽痛。
那种感觉，就仿佛心口被人狠狠打了一拳。
李军走后，林辉经常梦到他。
在梦里，那张脸会扭曲成一张漆黑而狰狞的五官，变成一头在黑暗中匍匐的恶魔，张牙舞爪的窥视着他。
那张脸，看不清面容，但却成了林辉心中永恒的梦魇。
下了车，绕过几条胡同，林辉来到附近一处品字形连排小区。
老房子涂着淡黄色的墙漆，褪色后露出黑色的石砖缝隙。
住户之间隔的很近，高层的防盗网排列的密密麻麻。
一只翠绿的爬山虎顺着墙壁蜿蜒而上，挡住了部分阳光。
小区很老旧，没有升降杆，也没有门禁，住户出入十分自由。
门口生锈的牌匾上镌刻着几个褪色的字体：“幸福小区……”
根据档案里记录的地址，林辉找到位于北面的4号楼。
在原地停留片刻，林辉朝中间的二单元走去。
步伐沉重上到五楼，林辉正要敲门，突然听到里面传来争吵。
林辉凑近看了看才发现门并没有上锁，虚掩着手指大小的一个缝隙。
“江小姐，那笔钱可不能再拖了，你想想办法。”
“能不能麻烦你们再宽限两天？你们也看到了，我丈夫去世了，婆婆在医院等着做手术，我现在真的没有办法。”
林辉听出江雪琴的声音，那声音透着绝望和无奈。
“那是你个人的事，我们只管准时收钱，钱收不到位，我们今天就住你这。”
“你不是没钱还吗，正好这几天有点上火，要不你晚上给哥几个败败火，看在你死了老公的份上，咱给你把利息免了。”
“杰哥，你别开玩笑了，你再宽限两天，容我想想办法。”
“听说你老公之前在部队干的不错，这些年怎么也存了不少钱吧？”
“退一万步讲，你老公这事算工伤，再怎么着也得补贴个百八十万，你现在好意思跟我们哭穷？”
“家里老人急着花钱治病，拨给我老公的抚恤金又一直没下来，所以……”
“少来这套，今天要么见钱，要么你把哥几个伺候好，你自己选吧。”
林辉听着那不堪入耳的污言秽语，脸色迅速阴沉下去。
推开门，握紧拳头义无反顾走进屋里。
简单到有些单调的客厅里，江雪琴咬着嘴唇坐在沙发上，面容憔悴，脸色发白。
看到江雪琴对面站着的寸头青年，林辉微微一愣。
寸头青年一眼就认出了林辉，将他上下打量一番，有些不怀好意笑道：
“林辉？你小子动作够快啊，李军才刚走没多久，你就惦记上人家老婆了？”
说着，还不忘笑着跟身边两兄弟介绍：
“这我高中同学，以前在班里没少告我黑状，听说现在当上保安了，以后前途无量。”
两人看了林辉一眼，轻蔑的笑起来。
将水果放在面前桌子上，林辉面色始终平静，来到寸头青面前，冷言道：
“周杰，你还是这副德行，看来高中那会的教训还不够。”
听到这话，周杰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了。
高中三年，他和林辉之间就有不小的过节。
每次周杰在外面打架犯事，身为学习委员的林辉总在第一时间通知班主任。
在低年级的学生围观下打扫厕所，给隔壁班的女生写情书而被罚跑操场到深夜，考试作弊当了一个月饮水机质检员……
一桩桩一件件，都是周杰挥之不去的噩梦。
那时候周杰甚至怀疑林辉脑袋上是不是装着雷达。
只要他犯错误，林辉立刻在第一时间出现。
也正是由于林辉爱打小报告，周杰对他的所作所为一直怀恨在心。
高中班上其他人的名字周杰也许早已忘记，但只要一提起林辉，周杰心中的怒火便会瞬间点燃。
“怎么，还想找老师告状呢？也是，你也就这点出息了。”
淡淡看了林辉一眼，周杰嗤笑道。
林辉不理他，径直来到江雪琴身边，关切问：
“嫂子，没事吧？”
江雪琴摇了摇头，脸色依旧有些苍白。
林辉便将李军的骨灰盒交到她手里，轻声开口：
“抱歉，我来晚了。”
江雪琴看着骨灰盒上丈夫的遗像，这些天来受到的委屈和不甘涌了上来，十指攥紧，娇躯微微颤抖。
几滴清泪，无声滑落。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江雪琴连忙拿起桌上纸巾擦去眼泪，抽了抽鼻子。
“林辉，这件事跟你没关系，你走吧，谢谢你送来的水果。”
看出林辉和这些放贷的人有过节，江雪琴不想让他受到牵连。
林辉摇摇头：“李军是我过命的兄弟，我们曾发誓要照顾对方的家人。眼睁睁看你被人欺负，我怎么可能离开？”
“如果我此刻离开，又有何脸面面对死去的阿军？如果我不能护你周全，我这神殿殿主的身份还有何存在的必要？”
“我知道我救不了阿军的命，但我同样知道，此时此刻在这间房子里，没有人能够动你分毫！”
林辉的话句句犹如惊雷，在空荡的客厅里炸响。
美目怔怔望着眼前这个略显消瘦单薄的男人背影，江雪琴忽然感到内心深处某个最柔软的地方仿佛被触动了一下。
“阿军……”
她细声呢喃，泪水再次不受控制的夺眶而出。
“说的好。”
周杰一边鼓掌一边忍不住开口：
“林辉，你小子当保安太可惜了，你就应该当007，拯救世界才是你的职责。”
“哈哈，杰哥说的没错，这小子刚还说自己是神殿殿主呢，牛皮吹上天了都。”
“神殿殿主那可是华夏传说中的人物，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就你这臭保安身份给他舔鞋都不配。”
听了周杰的嘲讽，另外两个混混也是肆无忌惮的大笑道。
“你们不要胡说八道！林辉他就是受万众敬仰的神殿殿主，也是华夏的大英雄，和他比起来，你们才不配舔鞋。”
江雪琴是为数不多知晓林辉真实身份的人。
眼见周杰三人出言不逊，她便涨红脸替林辉正名。
“呦，这么急着替他说话，难不成你看上他了？”
周杰眼神玩味的盯着江雪琴，接着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也是，你丈夫刚走，一个人在家难免寂寞空虚，有时候还是需要找个男人来满足自己。”
“你……你胡说，我没有。”
江雪琴气的脸色发白，娇躯微微颤抖，怀里的骨灰盒险些掉落。
她连忙伸手扶住骨灰盒，小心翼翼的把它放在旁边的沙发上。
周杰似乎很享受：“就是不知道这小白脸能不能满足你。”
“周杰，你说够了没有？”
林辉冷声道。
周杰满不在意：“怎么，看我不顺眼？有本事动手啊，我倒要看看你是不是像你说的那么牛逼。”
拳头不断的握紧又松开，林辉深吸口气：
“江雪琴欠你们多少钱？”
“本金带利息一共202万，零头我给你们抹了，给我200万，咱们两清。”
周杰淡漠道。
“200万？我总共才借了80万，你们这是血口喷人。”
听到这个数字，江雪琴不由瞪大了眼睛，一脸不可置信。
“江太太，你好好看看合同上的利率，咱们这可是高利贷，你以为银行贷款呢？”
周杰冷哼一声，拿出合同扔给江雪琴，江雪琴翻了几页后顿时眉头紧皱。
“这不可能，一开始利率根本没那么高，你们肯定是修改了合同。”
“笑话，这上面有你的手写签名还有手印，这可是具有法律效应的证据。”
“当然我们不可能真的走法律途径，不过相信我，如果你想赖账，我们有的是办法让你还钱。”
周杰语气里带着淡淡的威胁。
林辉看了一眼江雪琴手里的借贷合同，上面显示甲方放贷公司是三鑫金融。
放贷人的名字是马鑫。
马鑫？
那个在兰心街被自己掰断了一条胳膊，陈庆北的手下？
这家伙除了当马仔居然还兼职放贷，确实是个狠人。
一瞬间，林辉的眼睛微眯起来，轻声问江雪琴：
“怎么回事？”
“我也不清楚，不过我记得当时合同上的利率只有十点多，可是现在却变成了二十多，早知道利率这么高，当初我肯定不会借这个钱。”
江雪琴咬着嘴唇说道，眼神不甘心的看着周杰三人。
“我怀疑他们暗改了利率，想从我这多拿点钱。”
林辉点点头沉思片刻，开口问周杰：
“你们老板叫马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