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八章 生死两茫茫,无人之境
“你的腿怎么了？”宛归紧皱眉头，严重怀疑是自己造成的。
“不打紧，只是走不了路了而已。”司徒云鹤看得挺开，故作轻松。
“因为定元珠吗？”
司徒云鹤愣了愣，随即又释然了，宛归那么聪明，什么也瞒不了她。
“对不起，我……”她的心沉了下去，碧霄珠已经合为一体，恐怕是取不出定元珠了。
看着她那么虚弱还在为自己担心，司徒云鹤由衷的开心。
“我把事情都搞砸了。”宛归靠在春沁的肩上，第一次感觉到生无可恋。
春沁这才注意到边上打斗的羽公子是当日林中剜了宛归心脏的人，现在还出现在这边使绊子，真叫人火大，这算哪门子的朋友？
“宛归小心！”司南青没防住羽公子掷出的纹器，下意识喊出她的名字。
纹器在空中炸开，密密麻麻对准宛归，显然是羽公子失去耐心，急切要让司南青一尝痛失挚爱的滋味。
生死之际司徒云鹤义无反顾挡在她的前面，愣是妖枝也受不了这绞杀感满满的一击。
宛归笑得十分凄凉，她怎么可以让别人替自己赴死，挣扎着扑向司徒云鹤，奈何他已预料到这一点，面对宛归难得的投怀送抱，只是深深将她搂进怀中。
“不可以！”宛归慌了神。
司徒云鹤一人接下了羽公子的死招，春沁虽被波及但也没什么大碍。鲜血浸湿了宛归的胸前，她托起司徒云鹤的脸，满眼的泪珠。
“没事，不要哭，我总算护住了你一次，当年目睹你失去师傅师兄的痛苦，我的心都要碎了，恨不能立马飞到你身边陪着，奈何双腿残疾，无力保护你。”
他的脸变得十分苍白，嘴角却依旧带着温柔的笑意，宛归握着他的手不住地掉泪，她的心情十分复杂，不知该说些什么。
“妖枝，你帮帮我，你快想办法救救他！”她哀求道。
“主人，对不起。”
春沁背过身子抹眼泪，没有人比她更理解宛归的感受了。
羽公子在听到司南青叫出宛归的名字后愣在当场，问向玉面狐，
“她是宛归？”
“不是！”司南青否认，今日他必须斩杀了羽公子，否则难保他日不再起风波。
“司徒云鹤，你坚持住，等你好了，我们一起游山玩水，吃遍天下美食，赏遍天下美景。”宛归哭到头疼不已。
“那说好了，下辈子我来找你一起游山玩水，你别食言。”他的双手卸了力气，宛归顺势摔倒在地。
“司徒云鹤？”
得不到回应的宛归心痛得快要窒息了。
“杀了贼人为殿下报仇！”风利军一哄而上，企图砍下羽公子的头颅，可他来自神山，玄力高深，区区凡人如何取胜，不过三招，军队折损过半。
羽公子施展神术拖住司南青，随即飞身到宛归边上。
“你是宛归吗？”没有先前的傲慢，他的语气还像从前那般温和。
宛归摘下面具，冷冷反问道，“你认为我是吗？”
羽公子陷入纠结中，他有些怀疑这是周莫则为了保护浮归所使的计谋。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宛归陷入浓重的自责中，甚至希望死在羽公子的手里，了断救命之恩后，至少自己能够理直气壮地指责他几句。
羽公子突然的一个拥抱让众人看呆了眼，不明白他又杀又抱的发什么疯。还未等宛归将人推开，纹虫便爬满她的身体，羽公子为了辨别宛归的身份，不惜用如此恶心的方式求证。
“我们当真要恩断义绝了。”宛归苦笑道，“以后形同陌路，互不相干。”
“你真是宛归。”羽公子惊喜过望，并不计较她说出如此绝情的话语。纹虫是自己饲养的毒物，若她身上没有自己所赠纹术就会被啃食而亡。
玉面狐作为知情者，此时也有些难为情。
“你已杀我三次，救命之恩荡然无存，我不愿意再与你相见了。”
“我向你道歉，你原谅我好吗？我确实莽撞了，我以为我永远失去你了。”
“宛归确实死了，她承受剜心之痛，早就死了。”眼见她要说出真相，玉面狐赶忙阻止。
“既然你不想让我说，那你就亲口告诉他。”宛归怒怼玉面狐，他什么都知道却还放任羽公子胡乱作为。
众人沉浸在宛归绝美的容貌里，泪眼婆娑的样子更是我见犹怜，并没将浮归就是宛归的事实当真。
司南青突破羽公子的禁制瞬移到宛归身边，看着她为别的男子伤心欲绝，心疼之余也有些吃味。
“师兄，你杀了她的朋友，现在这个场合不适宜长留，来日方长，过后再来吧。”
羽公子难得采纳了他的建议，不再恋战，再三回首，却只对上宛归冷淡的眼神。
“浮归！”韩秋伊冷不防出现，朝她大喊了一声。
司南青搂住宛归的腰刚飞离地面，一把大刀便狠狠插入方才的位置，姒律目露凶光，浑身充满戾气。
宛归看向韩秋伊，未等她靠近，姒律又提剑而来，只是他的目标锁定司南青，并未将宛归放在眼里。
“姑娘，你还好吧？”春沁趁着司南青打斗，急忙上前扶住她。
“安定王府是不是出事了？”宛归靠在春沁的身上，嘴唇发白。
“姑娘，你现在需要休息，其他的事情等身体恢复了再说吧。”
“你快说，我还撑得住。”
春沁双唇紧闭，眼神漂浮，内心十分纠结。
她有所预感，身体再难支撑，即使春沁尽力搀扶，两人还是径直摔倒了。
“安定王妃还活着吗？”宛归闭上眼睛。
春沁沉默不语。
又是噩耗！她眼角的泪珠滑落地上，双拳紧握，天空顿时下起鹅毛大雪，众人冻得直哆嗦。
“春沁，告诉我实情！”
她的坚毅不容拒绝，春沁长叹了一口气，将事实全盘托出，又为周莫则说情，“姒谨重伤了你并不罢休，苦苦相逼定要取你性命，他也是为了帮你解决后顾之忧。”
宛归喷出一口鲜血，随即陷入昏迷，意识模糊前她才真正相信忧伤过度气急攻心真的会吐血。
“姑娘，姑娘……”
“宛归……”
周遭的呼唤声阵阵，韩秋伊更是跑得连鞋子都掉了。
司南青被发狂的姒律缠得死死的，根本无法靠近宛归，周不古等人失去玄力，已然不是南麒军的对手，只能眼睁睁看着扶苏带走宛归。
春沁自觉跟在后头，路过韩秋伊的身边时，撇了她一眼，颇为意味深长。
原以为宛归会昏睡个几天，不料仅片刻功夫她就挣扎着醒过来，拉住春沁的双手，嘱咐道：“无论无何，一定要劝说莫则不要杀了姒律。”
“姑娘，姑娘！”她还未高兴一会，宛归又昏死过去。
扶苏带来大夫为她诊治，春沁纠结片刻还是决定先去救姒律，毕竟宛归那么挂心德亲贝爷的安危。
她雇佣了一辆马车，再次赶往皇宫，耽搁了这么些功夫，一路上都在祈祷周莫则还没下死手。
只是眼前的场面叫她愣在当场，一时间都忘记逃跑。
大夫为宛归把脉后给出了诊断，她的身体受创严重，能不能醒来什么时候醒来都不能确定，听闻宛归暂时没有生命危险，扶苏便没有为难他，付过诊费后让人送他出府。
这时他才发觉春沁不见了踪迹，却也没有多放在心上，嘱咐下人好生看护宛归。
夜色微凉，明月初升，宫殿里死一般的寂静，肃杀之气极为浓重，守城的士兵不敢轻易踏入，前去打探消息的同伴一个个有去无回，皇城到处弥漫着诡异的气氛，他们紧握武器的手心都出了汗，却能感受到宫殿里传出的阵阵冷气。
扶苏初闻汇报只当是士兵贪生怕死，添油加醋推托，见副将忧心忡忡才察觉此事非同寻常。
“王爷，属下也曾派遣小队前去打探，可他们至今未归，如今大伙都退居城外。”
“风利军呢？”
“不知所踪，您带浮归姑娘离开后，皇城就变得十分异常，没有人离开，也听不见任何打斗的声音，腾齐百姓都说皇城已经变成了鬼城。”
“言过其实了。”扶苏挂心宛归的伤势，不然都想亲自前往打探下虚实。
回到府宅，便看见仆人搬着火盆步履匆匆。
“怎么回事？”
“王爷，浮归姑娘的身上不断结冰，我等只能烧起火盆供暖。”
扶苏一踏进大门就发觉屋里寒风彻骨，如冰窖一般，丫鬟冻得直搓手，行礼犹显笨拙。他坐在床前，盯着宛归结霜的脸颊，表情凝重。
“大夫怎么说？”
“大夫说浮归姑娘耗尽玄力，体内的真气四窜，似要油尽灯枯。”丫鬟的说话声越来越轻，生怕他发怒。
她会死？扶苏的心头好像被重击了一拳。
宛归此时身处一片山花烂漫境地，景色美得不真实，她也确定眼前的皆是虚幻，难得能让疲倦的灵魂停下来休息，她闭上眼睛嗅着令人沉醉的香气。
耳边传来轻轻的呼气声，她睁开眼睛就看到一个小女孩，戴着狐狸面具蹲坐在一旁，手里还拿着几根狗尾巴草。
“你在这里做什么呢？”她奶声奶气地问道。
宛归过于惊讶，都忘了回答。
“这里我天天来，可是都没见过你。”
“我刚来不久，”宛归坐直身子，“这是哪里？”
“你是不是迷路了？”小女孩笑了笑，露出一对可爱的虎牙。
“或许吧。”
“来了这里就回不去了。”
宛归的心里咯噔一下，说出了疑问，“我死了吗？”
“死是什么？”小女孩疑惑不解。
宛归愣了一下，换了个问法，“为什么回不去了？”
“我以前也见过别的小姐姐，她们也像你一样漂亮，不过她们很快就会消失，每当她们消失，这里就会多出漂亮的花株。”
宛归望着一望无际的花海，感慨这里竟然安葬了这么多灵魂。
“你怎么不哭呢？”
“哭什么？”
“她们听完我说的话都会一直流泪呢。”
宛归一脸释然，一路经历悲欢离合，真真切切感受到人生艰辛，自己随心也尽力做到与人为善，遗憾虽有却不后悔所做的每个选择。
“你好奇怪。”小女孩显然很惊讶她的表现，“我待在这里好久了，没见过你这样的。”
“你怎么会来这里的？”
“不记得了。”小女孩摇了摇头。
宛归从骨珠里取出几根发夹，帮她把额头的头发扎起来，“你的刘海太长了。”
“这是什么？”她伸手摸了摸。
“发夹。”
“外面都有了这种物件吗，好厉害。”她扬起嘴角，毫不掩饰自己的开心。
宛归又掏出一个娃娃递到她面前，“这里的环境虽美，但难免孤寂，有它陪着你，或许就不那么孤独了。”
“好可爱！”她将小脸埋进娃娃里，许久之后身体微微颤抖。
“怎么了？”
她揭开面具，满脸泪痕，“姐姐，谢谢你的礼物。”
“不要难过，也许有一天你会找到自己的来处和归途。”宛归轻拍着她的背，对自己即将消失的事实显得不以为然。
“姐姐，我有办法让你离开这里。”她擦了擦眼泪，笑得眼睛都眯上了，“你跟我来。”
她在前面开路，宛归默默跟着，两人在一个井口停下。
“姐姐，你从这里跳下就能回去了。”
井口波光粼粼，小女孩满脸期盼地看着她。
“你和我一起走吧。”宛归朝她伸出手。
女孩感动得不行，突然抱住她，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
“姐姐，我走不了了。”她突然用力一推，宛归失去重心，直接跌进井里。
“我叫苗儿，你要永远记得我啊。”
宛归想要说话，水就涌进她的嘴巴，一挣扎，人就醒了。
“快去禀报王爷！”
仆人兴冲冲出门。
宛归回想起苗儿，内心久久不能平静，不敢确定她究竟是不是那个可怜的苗儿。想得出神连扶苏走到她身边都没反应过来。
“气色还可以，短时间内死不了。”
宛归此时没有心思搭理他。
“民间盛传腾齐皇宫成了鬼殿，你的情哥哥怕是成了鬼王了。”
一言惊醒梦中人，宛归忙问道：“春沁呢？”
扶苏一愣，事情太多竟把这人给忘了。
“皇城怎么了？”
扶苏知道瞒不了她，便转述了副将的话。
宛归知道春沁一定折返皇城了，顾不得身体虚弱就要去找她。
“你就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吗？”扶苏明显动了气。
“我已经失去了太多亲人和朋友，无论如何我都得去救她。”
“你连站都站不稳，怎么救人？”
宛归笑了笑，“救不了就陪着他们。”
扶苏捏了捏鼻梁，拿她没有办法，只能妥协了。
天刚亮马车就朝皇城疾驰而去，大队人马全副武装，百姓闻听浮归要探城，心都提到嗓子眼了，一个个挤在城门观望。
揭开车帘到处都见不到人影，宛归扣着手指忐忑不安，一遍又一遍，皇城俨然是座空城。
“明明皇城的出口都封住了，就是找不着人，甚至连尸体都见不到。”副将愁眉不展。
宛归失去了玄力无法感应皇城事变，环顾空落落的皇城，恐惧感爬满周遭，她抱住自己难以平复。
扶苏适时握住他的手。
“你真的不是我父亲吗？”
宛归的迟钝气得扶苏火气都上来了，但看在她的可怜样也不与她计较了。
接连几天的搜索都是一无所获，不过那天以后，鬼城的诅咒就被打破了，有些胆大的年轻人去探险并没有意外消失，历经一个月众人才确定鬼城变成了空城。
这次大战安定王国成了唯一的获利者，腾齐的覆灭、风然储君的遇害、昆正晋王的死亡、中洲后人的失踪一件件对它而言都是大喜事。
宛归完全没有料到事情会发展至此，她已然失去了所有。
白景升推着悠姬也来到金都，一路打听宛归的消息，想到即将见到女儿，悠姬难以抑制内心的激动，甚至不自觉恢复了双腿的知觉。
“真是奇迹！”白景升用玄力探到她断裂的筋骨意外长出神经，连连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