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又是一年漫长的冬季,城中被冻结成一片冰冷的世界,像一个渺无人迹的死地。
神农神血的生命之力通过矩木枝叶发散,翠绿的叶子散落在地上,给人一种四季如春的虚假错觉。
烈山部人对饮食的需求已经是太过久远之前的事,只能在典籍中窥得一鳞半爪。
而他们久困城中,自然也不需要住和行,于是冬日里祭司们的任务大多是分发一小块五色石和必须的布料薪柴,让族人勉强不被冻死。
等到熬过漫长的冬日,在那短短几个月不是太过寒冷的时节,才能去养蚕缫丝,种植谷物和药材。
因为无需饮食,所以谷物大多用来祭祀神农,余下的粮食酿酒,在寿诞之日分于族民。
相比于谷物,药材的种植反而更多一些,多数供给神殿用以治疗和研究,只有少数能分发族民自由使用。
烈山部毕竟是信奉神农的部落,在种植上总有些天赋在身上的,在光照充足但温度不够的情况下,熟练地用法术催生植物,令其快速成熟。
而被当年被带上流月城的诸多上古植株还是在浊气愈加浓重的环境下灭绝了十之八九,只留下一个死气沉沉的空壳,被人用法术固定在盛开的那一刻。
这种植物在下城区有许多,后来都成了瞳的实验品,变得愈发奇怪,所以也没有人想去那里。
沧溟少年时偶尔喜欢在空无一人的下城区玩耍,但最先抱怨无趣的还是她。
沈曦早已经玩累了,小小一团靠在沈夜的肩膀上睡得正熟。她只要是跟在沈夜身边,就无所谓玩什么,能看到神殿外面的景色对于她来说已经相当难得。
沈夜将她的衣服裹得紧了一些,避免小小的妹妹因为这次突然的出行而生病。
如果不是沧溟带他出来玩,他应当仍是躲在神殿里努力练习法术。
不过看他愉悦的表情,应当也是高兴的。
“这里已经荒废百年,”沧溟环顾四周,“真是无趣,好不容易能出门一趟,都没什么有意思的地方。”
“流月城就这么大,还能有什么新奇有趣的地方。”沈夜颇为无奈地摇摇头。
“可我不想天天面对那些典籍,还不如出来玩呢。”
沈夜心有戚戚地点头附和。
他们不知不觉走到了城区边缘的台子上,一股凛冽的劲风吹来,几人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
沈夜立刻给怀中的妹妹施了一个暖风术,自己却抖个不停。
下一刻,一个更大的暖风术落在他身上,他侧过头,只见应钟询问地看向他:“你歇一下,我可以来抱着小曦。”
“好吧,麻烦你了。”
沈夜将小小软软的妹妹递到青年的怀中,沈曦对换了一个怀抱一无所知,手还下意识地攥住了应钟垂在胸前的一缕头发,睡得更香了。
“阿夜!”
沈夜回头,看到沧溟正站在平台边缘,抬着手的样子好像下一刻就要跳下去。
“沧溟,你回来!”沈夜大惊失色地飞奔过去。
“阿夜你看!”沧溟指着结界之外,“那应该就是下界。”
沈夜上前几步,拉住她的手。他往下略瞟了一眼,隐约可见白色的云朵和蜿蜒起伏的山峦,这样的景致虽然单调无趣,但也只有在最下层的区域才能一观。
沧溟也觉得自己的站位有点危险,略微往后退了几步。
她看着远处似真似幻的景色,轻声道:“据说下界气候湿润,草木繁盛,和流月城很不一样。要是有朝一日能去下界就好了。”
“气候湿润,草木繁盛?看下面,也不像典籍描述的那样……”
“你笨,流月城在北疆,地面上当然也很冷了,但是只要能下界,总会有典籍里提到的那些……”
……
应钟睁开眼的时候,发现自己伏在桌子上睡着了。
胳膊被头枕着,因为久不过血有些难耐的刺痛和麻痒,他靠在椅背上,静静等待手臂恢复知觉,脑海中不由自主回想起刚才那个梦。
沧溟少时总爱做一些出人意表的事,像那次几个孩子跑到下城区的边界,也是只有她带头才能干得出来。
后来他们几个被闻讯而来的城主侍从和祭司护送回上层神殿区,都各自挨了罚。
双手逐渐恢复知觉,他开始处理之前未完成的文书。打开一份新的木简,原来是一份记载了近一个月居民区死亡族民的名单。
他确认过后,将这些名字按照年份造册封存,或许没什么用,但这也是生灭厅的职责之一。
处理完这些,就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应钟如往常一般去找沈夜。
沈夜的武器很是奇特,近看犹如一节节鳞片拼接而成,注入灵力后可以将其当做长鞭甩出,能给予敌人出其不意的效果,是一把不错的奇门兵器。
沈夜左手抹过兵器为其附魔,随后剑锋直刺而出,招招凌厉,毫不留情。应钟唤出流光,这柄剑犹如一道刺眼的闪电穿梭于剑鞭的招式薄弱处。
沈夜手腕一抖,立转剑势,法术形成激烈的风旋,以他为轴向四周散射而去。
应钟单手掐诀,下一刻便出现在沈夜身后三丈处,挥手张开舜华之胄,右手剑光猛然刺出。沈夜默念咒诀,火行法术汹涌袭来,将应钟逼退几步。
剑鞭乘胜追击,谁知脚下一顿,木系法术不知何时化作藤蔓缠绕在脚下。
沈夜像是早有预料,火系法术瞬间转为金系,挥手斩断藤蔓,剑鞭待时而动,下一瞬在地面上凝出数个巨大冰凌。
传送阵的光芒再度亮起,沈夜脚下不知何时被放了一个土系困阵,在他的冰凌刺激下更加坚固几分。
沈夜唇角微勾,法术瞬发而出,地面被催生出巨大的枝干,将阵法破坏得分崩离析。
二人出手极快,心念电转之间法术数度生克,法术修为低于他们的人看不清他们的招式,只会觉得漫天都是法术的光芒。
最终应钟收势,看向对面那个初具锋芒的青年,目光中颇具赞赏:“你竟这么快就与我打成平手,过不了多久,我就要不及你了。”
沈夜不自觉弯了唇角,但下一刻立即恢复面上的严肃沉稳,摇头:“仰仗神血之力而已。”
“那也很不错了。对了阿夜,你今日的功课做完了么?”
“还有文书要看。怎么,你要为我分忧?”
“不敢当……”应钟露出几分微笑,“要劳逸结合才是。”
沈夜收了剑鞭,转身便走,不过步伐缓慢,似是在等什么人。
应钟跟上几步,走在他身侧,听他轻声道出自己的目的:“我要回去看看小曦。”
“我陪你一道,好久没见过小曦了,不知她还认不认得我。”
沈夜哼了一声:“她当然认得你。”
二人相携离去。
应钟离开之前,朝身后某处看了一眼,随即面上多了几分疑惑。
沈夜注意到他细微的表情变化,随意问道:“你怎么了?”
“无事……我们走吧。”应钟摇摇头,跟随他离开这片开阔场地。
两人离开后,场地一角出现两个人,如果有祭司经过的话,一定会认出那是这座城最有话语权的两个人。
“那孩子发现我们了。”
“如果他用法术探查的话。”
“……不错。”
“你是在说哪个?”
“……”大祭司沉默片刻,“瞳虽然合适,可他病得太重……而夜儿意外获得神血庇佑,想必余生都不会再染上病症,属下决定将他定为下一任大祭司人选,为城主尽忠。”
“嗯。”城主忧虑的目光穿透重重建筑,看向寂静之间的方向。
“其实之前属下考虑过应钟。”
“那为何又放弃了?”
“那是您为沧溟小姐选的人,属下不敢擅专。”
“那孩子……也没什么,只是没想到他如此争气,沧溟又喜欢,也就罢了。如今沧溟行动不便,我又……往后总要有人为沧溟做事,他就很合适。”
“城主深谋远虑。”
“你便不怕,以后应钟不甘之下,反噬沈夜?”城主哼了一声,语气里带着愉悦。
“……那也是夜儿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
“你倒是狠心。”城主笑了两声,“如有可能,我还真想看看之后的事情……罢了,多想无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