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章
沈夜负手不动,又一次躲开谢衣的法术攻击:“太慢了。”
谢衣大口喘着粗气,双手不停结印,几道藤蔓袭向沈夜。藤蔓击中一片虚影,他连忙向旁躲闪。
沈夜站在他身后,冷冷开口:“你的金系法术呢?”
额头上的汗水险些淌进眼睛里,谢衣默念咒诀,努力半天才勉力召出一片落雷。
雷落在地上,激起一片烟尘。沈夜摇了摇头:“这就是你这段时日的努力成果?”
谢衣心虚不已,不敢答话。
“嗯?”
“弟子知错,请师尊责罚!”
“知错?你每次认错倒是爽快……看来是本座平日里对你太过宽纵,”谢衣低着头,看不清师尊神情,听语气倒像是要大祸临头。
“所有金系法术,一式千遍,就在这里练。”
在师尊严厉的目光下,谢衣不敢耍什么小心思,乖乖应是。
待沈夜的衣角消失在台阶尽头,谢衣立刻松了一口气,垮下脸,整个人怏怏的。
他天赋属木,天生不善驾驭金系法术。何况金系法术多攻击招式,威力较大,也为他所不喜,故而不甚熟练。
加之这段时间过于沉迷偃甲,对法术疏于练习……师尊生气是应该的。
想到这里,谢衣捡起法杖,从最基础的引雷术练起。
谢衣默默数着自己引雷的次数,细小的电光凭空生出,在地上击打出噼啪声响。
不知过了多久,露台上再次响起足音,谢衣听到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这不是天赋卓绝的大祭司高徒谢衣么?”
谢衣不理他,继续默念咒诀。
风琊看他没有反应,不无得意地说:“看你这么狼狈,被罚了?”
一道雷落在风琊脚边,风琊后退一步,“想打架?”
“抱歉,手滑。”
谢衣放下法杖,终于转头看向他:“你有事?”
“我?我当然没事,我就想看你狼狈的样子。”
谢衣见他并不友好,有些摸不着头脑,便也不再理他。他离师尊的要求还差得很远,没时间和风琊谈论无聊的话题。
风琊见他不理,声音又提高几度:“也不知大祭司怎么想的,居然选你做弟子,如今看来,真是他瞎了眼!”
“你说什么?”谢衣停下动作,空着的双手紧握成拳。
“我说,大祭司有眼无——”
谢衣一拳,结结实实揍到风琊脸上。
风琊站起身,感觉先前被偃甲揍过的地方火辣辣地疼。
他捂着脸,憋了许久的惶恐和不甘终于摧垮理智,朝着这个嫉妒了好几年的同龄人身上发泄出去。
凭什么,他费尽心思都争取不到的东西,谢衣就能轻松得到!
凭什么他就要受那个贪狼祭司剥削,谢衣却可以受到那么多人教导!
凭什么谢衣总要压他一头?
凭什么?!
谢衣也不甘示弱,红着眼睛又挥出一拳。
两人抛弃掉所有法术和武学,以最野蛮原始的方式厮打起来。
沈夜带人赶到时,就看到这样一幅场景。
两个少年衣冠不整,脸上一片青紫,气喘吁吁地扭打在一起。因为打得太投入,根本没看见他们这一群来人。
沈夜无奈叹气,让人将这两人分开。
两人还要再打,抬头一看,见是大祭司本人站在这里,憋着的这口气立刻就散了。
沈夜没有问谢衣为什么和人打起来,被属下提醒另外一个是贪狼祭司殿里的学徒,立刻就想到是谁,阴沉着脸问:“贪狼呢?”
“属下立刻去寻。”
不一会,贪狼祭司匆忙赶来,还没来得及了解事态,便被沈夜劈头盖脸地责问:“你就是这么教学徒的?”
“属下不敢,属下……”
“既然管教不好,你也不必教了。自今日起,将风琊调拨给天府祭司,贪狼祭司办事不力,罚俸三月。”
“……是。”
“谢衣,跟本座走。”沈夜瞟了谢衣一眼,拂袖而去。
谢衣惴惴不安地跟在沈夜身后,走过一幢幢宫殿,路过的祭司和侍从停下脚步向这边行礼。
谢衣低着头,脸上火辣辣的。他怕一抬头,就能看到陌生人嘲讽和轻视的目光,在背地议论他不配做大祭司的弟子。
可他更怕看到师尊失望的眼神。
他一直都知道,沈夜对他寄予厚望,可在他沉迷偃术时,沈夜也多持鼓励态度,从未禁止他学习偃术。
在他险些炸了神殿后,也并未训斥,只是另外找地方给他建专门的偃甲房。
当他研究偃甲忘了时间时,即便身体疲惫也仍旧亲自去接……
沈夜是父母离世之后,对他最好的人。
可他现在让师尊失望了……
谢衣越想越怕,越想心中越后悔,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出来。
他忽然听见一声叹息。谢衣心中一跳,连忙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神情惶恐而委屈:“师尊,弟子知错了。”
他抬头一看,才发觉他们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书房,宽大的宫室内没有旁人,只有他们两个。
“谢衣,为何和风琊打架?”
谢衣用袖子将眼泪擦干,抿紧嘴不肯说话。
他不后悔今天打架的举动,若是下次风琊还轻侮师尊,他还会一拳揍上去的。
只是打架毕竟不对,谢衣敢作敢当,从不推卸责任。
沈夜看他倔强不肯说话的模样,再次轻叹一口气。
他哪里能不明白谢衣在执着些什么,面对这个执拗的徒弟,沈夜难得后退一步:“你啊……你先起来。”
谢衣不肯起身,却被沈夜拽了起来。随即一只手拨了拨他额前的头发,露出他哭肿的眼睛。
沈夜难得见他这副可怜兮兮的样子,仿佛被什么戳了一下,心顿时便软了下来。
“罢了,不问便是。”沈夜温声道,“之前罚你,是因为你疏于法术练习。许多大型偃甲都需要大量灵力驱动,你若不认真练习法术,如何能驱使大型偃甲。”
好半晌,他才听见谢衣小心翼翼地低声发问: “弟子让师尊失望了么?”
沈夜失笑。
“没有,”他认真地注视谢衣,“为师很庆幸……当年选中了你。”
谢衣的眼睛一亮,连忙道:“师尊放心,弟子一定好好学法术,弟子这就去把千遍练完!”
“很晚了,明日再练。”
“是,师尊!”
……
谢衣被沈夜领走之后,祭司们也先后离开。
贪狼祭司目送众人离开,阴恻恻地看了风琊一眼,随后脚下亮起传送术,不见踪影。
风琊低着头默默离开。
他现在有些后悔了。
之前他揣测大祭司对背叛者宁可错杀的态度,将贪狼祭司的密会内容告知应钟,本来就是存着借刀杀人的心,也没打算再回去。
没想到他的目的一下子就被戳穿,他仍然在贪狼祭司手下,而贪狼祭司也知晓了他的所作所为。
如今就算真的离开了,贪狼祭司也没有死。
只要他一日不死,就会一日和风氏族老一样嫉恨自己的背叛,而他现在也奈何不了贪狼祭司。
诚然,他如今被调入天府祭司门下。可那日和应钟的见面,让他对应钟能否庇护他产生怀疑。
风琊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如今的他太弱小了。
可若是再来一次,他仍然会这么做。
趋利避害,人之本性。贪狼祭司密谋造反,其中又有风氏族人。他若是不告密,如何能保全自己?
还有谢衣……
风琊下意识握紧拳头,然后又颓然松开。
他就是嫉妒谢衣,从沈夜收徒那天就开始了。
他明明和谢衣在伯仲之间,可凭什么谢衣就能得大祭司青眼,凭他那句不知所云的回答,还是凭他父亲曾是高阶祭司?
而他卖力表现,努力证明自己,最终却只得了这样一个结果。
凭什么呢?
他将愤懑和不甘统统归结于谢衣,可他分明是羡慕谢衣的。
怀着对未来的忐忑不安,风琊赶在傍晚来到天府宫室。
上一次来时偷偷摸摸,加之天色已晚,他并未看清宫室的全貌。如今再看,却见许多不起眼处都留有偃甲。
想到自己上次擅闯此地,没被满院子的偃甲打死,确实是天府祭司手下留情了。
侍从引他至平日应钟处理事务的正殿。应钟端坐案前,正在提笔画着什么,也没理他。
风琊站在和上次同样的地方,心态却完全不同。这一次,他会得到什么样的待遇?希望不是下一个贪狼祭司。
应钟画完最后一笔,抬头看到风琊仍旧乖乖站在那里,面上也并未表现出不满,顿时有些满意。
他并没有为难少年的意思,于是和颜悦色地向他招手:“过来。”
风琊走近几步,向他行礼。
应钟并未问他为何来此,仿佛之前发生的一切都不存在。或许早就知道了,只是不想听他重复一遍,否则何必让人放他进来。
应钟只是问道:“你之前都学过什么?”
风琊怔愣片刻,然后才一一作答。
“只学了这部分法术。贪狼大人公务繁忙,平日都是我……看书自学。”
“自学就能学到你这个水平,很不错。”应钟双手交叠,正色看向他,“你想学什么?”
风琊惊讶抬头,却看到应钟鼓励的神色,于是大声道:“我都想学!”
“好吧,这是书库的钥匙,平日你可以随意翻阅。”应钟将准备好的钥匙递给他,“我明日给你列一个书单,就按照这个来,不会的可来问我。
“只有一点,保管好书库钥匙。书籍若有损坏或遗失,只好唯你是问。”
风琊握紧钥匙,手心被硌得微微发疼,可心头却一片火热。
他郑重地俯身行礼:“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