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那天,我看到那些写满祝福的信笺从案桌上沙沙地散落在青石地板上,信笺旁边的青苔细细密密,我的眼前朦朦胧胧。灰尘随着信笺一起,将一颗真心瞬间抹上,黯淡的没有一丝光泽。
我在地上继续蹲了一会,痴痴地看着那些散落的信笺。后来大抵是腿有些麻了,亦或是心情有些木然,我竟悄悄地哭了一会,大抵是分不清麻木的是腿还是心。撑着地吃力地站了起来,一阵一阵的眩晕感袭来,回头看他,仍是伏案看着那些厚厚的书页。我咽了几口口水,试图让他听不出异样。“娘说晚饭已经备好了,你可与我同去?”
他抬头,向我挤出了一个笑容,“去吧,路上留心,我还有些事情。”话毕,又低头渗入了那些书页里。
书房离得远,我回来时,天已经黑下了。他已经不在了,大抵是去吃饭了罢,竟是与我恰好错过了。地上的几张彩色信笺倒是与我走时一般无二。远观之,就像垃圾堆旁边零散的包装袋,花花绿绿,格外扎眼。
想着,我自然而然地捡起那些信笺,扔进了厢房的杂物堆里。
“如今你也有十九了吧,成天喜欢这些五颜六色的劳什子。”每次见我拿着一堆堆砌地有些俗气的小玩意儿,娘都不免挖苦我两句。他或是注意到,我成天对着这些小孩子物什欢欢喜喜的。似是有心,似是无意,他有天下学回来,竟不知去哪家洋货店给我带来一堆彩色信笺来。我倒吃惊,没想到他倒看到我这份小心思,伴着遇得知音的欢欣,我将平日里于他那些甜的发腻的情意,都写在这信笺上,挑来拣去,欢欢喜喜地拿给他。
“多谢你。”他看着那些话语,嘴角掩不住的笑意,我也有些羞闷,将头也低了下去。“会好好收着的。”说着,将那些信笺整齐的放在案桌旁。
那几天是他的国文考试,手肘碰到了,便都掉了。期待中的小心翼翼、尴尬陪笑都是没有的,甚至也没做理会。那时,他的情绪如同池中一湾平静的水,无风无雨,毫无波澜。
我幼时,见有人善于投石水中,那些小石子如同成了精般,在水中激起一圈又一圈的波澜,沉入后又弹起,直到尽头才罢休。突然又觉得可笑,竟拿小石子与自己相比了。
他到底是我的夫君罢,对我也算是周到,他敬我,记我的喜好,亦将我放在心上。有时,我仍感念自身的幸运,彼时,却又沉浸于痛苦的漩涡。这份幸运,使得我足以品尝、消受以至于体谅那些痛苦。枕边的他依然熟睡,我也渐渐入睡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