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梦魇过后,景虞始终睡不安稳,期间断断续续起夜好几次,第二天果然受凉,浑身滚烫,一连烧了好几天。
迷迷糊糊中,床边的人来了几波。她感到有人正发出轻微的叹息,挣扎着想要看清是谁,却像鬼压床般动弹不得。额头传来阵阵凉意,她心下觉得十分舒服,便又沉沉睡去。
高烧终于在第三天的夜间退去。
只听见李妈跟身旁的二人欣喜说道:“幸亏老爷打电话叫医生过来,瞧这一会,烧便退了。医生说没什么大碍,嘱咐多休息便是。”虞白薇接连说了几声“那就好”,便跟着身旁的男人出了房门。李妈给她掖了掖被角,不一会也离开了。
景虞意识渐渐清明,看了眼床头柜上的立钟,已经是凌晨两点了。
外面传来一阵汽车尾气声,估计是景氏两人又匆忙赶回了家。她于是起身披了件外套朝阁楼走去。
阁楼里一片昏暗,窗户传来微弱的光亮。她推开窗,直接坐到了窗棂上,让夜风肆意亲吻面颊,消去余下的燥热。
老房子的好处就是每扇窗户都没有防盗窗的禁锢,她可以透过窗口将天空一览无余。
此时,寂静的夜空如同一面深邃的镜子,映照出万籁俱寂的世界。繁星在空中闪烁,宛如一个个宁静的小村庄,发出温暖的灯光。
一轮圆月高悬在空中,散发着暖黄色的光晕。远处偶尔传来夜鸟的鸣叫,声音在夜空中回荡,更显寂寥。
整个世界仿佛都陷入了沉睡之中。
景虞鬼使神差地将双腿放至窗外,凉意从脚趾攀爬到膝盖,她裹紧了身上的外套。
“你是真的不想活了吗?”身后传来一声发问,每个字都带着愠怒。
她受了惊吓,本欲抽腿起身,却刚好踩下前几日大雨过后墙壁上新长的滑腻腻的青苔,身体以不受控制的姿态往下滑落。
景虞吓到闭眼,用力挣扎着的手臂暴露了她不想死的事实。
“就算死,也不能这么血淋淋的吧。”她在心里腹诽。
“······”
没有感受到意料之中的疼痛。
?
她缓缓睁眼,发现自己正处于一个幽蓝色的巨大光圈之中,朝着三楼的窗户缓慢上升。
窗户处,正站着那个自称幽灵的少年。
他低着头,碎发盖住眼睑,看不清神情。环抱在胸前的双臂和微微翘起的一条腿,叫嚣着没事别来惹我的傲娇感。
景虞不安地抿了抿嘴。说实话,她并不想和这个分不清是人是鬼的家伙有太多交集。
待她平稳落地,景虞装作没看见他一般镇定地往楼梯口走去,脚步却不受控制地折返回去。
“看见你的救命恩人,也不说声谢谢?”少年抬眸,依旧是招牌的微笑,她却读出了咬牙切齿的感觉。
“因为你坏了我的好事,谁稀罕你救?”她瞪眼。
“不稀罕我救?可我看你刚才害怕得很呢。”少年轻笑,附身朝她压来,“你明明那么怕死,还不承认。”
“······”景虞不知是被戳破的心虚还是真的气笑,将少年推开,转身欲走。
“我说过,只要我在,你别想死。”少年看着她的背影冷冷地说道。
*
这一夜,景虞却意外地睡得很沉。身体仿佛消去了前几日的病态,她一觉醒来只觉得神清气爽。
已是日上三竿。
她起身去洗漱间,看着镜子中的自己。镜子中的少女顶着一头四处翘起的不安分的学生短发,惺忪的睡眼下挂着两个淡青色的黑眼圈,脸色苍白。
她突然想到了那个说话欠揍的少年,嗯,除了脸好看以外无可取之处。
······但是和他相比,明明现在的自己更像幽灵吧。
下楼时,李妈正在给屋内的绿植浇水。她对景虞起晚了一事丝毫不感到意外,在她看来,估计是前几天生病没休息好。于是贴心嘱咐:“小姐,早饭一直热着,您多少吃点垫垫肚子,午饭要半小时后才好。”
“好的,谢谢。”景虞点了点头,举止很客气。
“唉,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不亲人。”李妈心里感慨,看了看少女的背影,欲言又止。
她难得在早上有食欲,吃了一整碗的南瓜粥和几只蒸饺,肚子像快要撑破了的小皮球。
踱步到花园。
阳光如金色的绸带,轻盈地穿过树叶间的缝隙,洒在青石小径和缤纷的花坛上。
微风拂过,树叶轻轻摇曳,仿佛在与阳光共舞。杂草和绿植生机勃勃,各种花卉竞相绽放,色彩斑斓,香气四溢。还有一些不知名的小花,在角落里静静开放。
花丛中印着斑驳的光影,整个世界仿佛被打上了一层柔和的滤镜。
小黑猫正懒洋洋地躺在草坪上,宽大的叶子刚好遮住它的头部,身子则在太阳下晒着。
黝黑的毛发在日光下闪着金色,如同海底巨物的鳞片。但过于恣意不羁的动作又暴露了它作为萌兽的事实。
景虞只觉得好笑,轻车熟路地摸起了黑猫的肚皮。她好像从哪里看过,猫咪对于不太亲近的人,是不会允许对方摸自己肚子的。
“小黑猫,你是认可我了吗?”少女眼睛亮晶晶的,朝小生物发问。
“喵——”黑猫回应了一声,翻了个身子,四个爪子朝向天空,亮出锋利的指甲后又倏地收回。
“虽然你不吃我给你的东西,但我大人有大量,是不会赶走你的。谁叫你喜欢我呢?”少女往日平淡的脸上终于有了神采,散发着纯真和娇憨之感。
黑猫却突然起身,蹿入了草丛中。
景虞看向远处,试图寻找黑猫的踪影。但草丛中除了细微的风声拂过,哪有小生物的影子。她有些失望地嘟了嘟嘴。
(笨蛋,我才不会喜欢你呢。)
一阵缥缈的声音传来,少女却早已回到室内。
*
晚饭后,景虞百无聊赖地翻着手机,并没有感兴趣的资讯。反倒是眼皮越来越沉,本打算回到床上小憩片刻,结果一觉睡到了晚上。
她看了眼时间,已经十点了。随意搭在衣架上的外套被整整齐齐地叠在床边,约莫是李妈又进来了一回,收拾了房间。
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很想再去阁楼看一看,于是蹑手蹑脚出了门。
阁楼上一片静寂,不像有人来过的样子。
她有些失望地撇了撇嘴,索性在楼梯台阶上坐了下来,抱臂沉思。
“这个家伙······果然神出鬼没。”一句轻声的怨艾。
“哦?你是在等我吗?”少年不知何时坐到了她的身旁,正扬起嘴角看着她。
“啊——”还未呼出的叫喊被少年用手捂住,他靠近景虞的耳朵,“笨蛋,你想被其他人发现吗?”
手掌间是淡淡的柑橘香气,感觉尝起来有股酸酸甜甜的味道。
景虞怔住,心砰砰地撞击胸口,连对方的手松开也毫无察觉。
“······”
“你怎么不说话了?生气了?”
少年见她沉默,探头过来观察她的表情,却发现少女的脸漫上粉霞,眼睛别扭地看向另一边,一副看起来要哭了的表情。
“······好吧,以后不会捉弄你了。”清澈的嗓音淡淡道,似有愧意。
“······”
“对不起,你别生气了,行嘛?”对方见她仍不作声,再次妥协。
她转脸看向他,少年有些气鼓鼓地,正一下一下吹着自己额前的碎发。这下不是小仓鼠了,变成了鼓起肚皮的小水豚。
“噗嗤······”她忍不住笑了出来,神色也自然许多。
“我都道歉了,你还······”少年本想再呛一句,看到她笑意盈盈的样子,又将后半句话咽了回去。
“那个······你真的是幽灵吗?”景虞终于笑罢,摆正表情发问。
“都这份上了,你还不相信?忘记昨天怎么把你救回来了?”少年嗤笑,再次提醒自己是她的救命恩人这一事实。
“好吧,那我暂且相信你。我叫景虞,你呢?”自认为误打误撞遇见了几次,两人还是有缘分的。她未曾感受到少年的恶意,便放下心来介绍自己。
“······鲸鱼?”
少年装作听不懂音调的起伏,恶作剧般打趣。
“······”
严谨的说,这是景虞第一次被起外号,她十八年来的人生字典中压根没有“外号”二字。
但转念一想,她的名字和这个词的谐音的确很像,大概是她看起来过于阴沉,难以亲近,才避免了上学时的取笑吧。
情绪倏地低落下来,她没有反驳少年的话。
“不说话,那我就当你同意了。”对方还未察觉她的变化,双眉飞扬,“小鲸鱼。”
“······”
少女却突然起身下楼,丝毫不理会旁边人的调侃。
(笨蛋,我早就认识你了。)
少年缥缈的嗓音从背后传来,景虞止步,抬头看他。
忽明忽暗的光影中,少年的侧脸勾勒出极为柔和的线条,鼻子的山根并不高,但小巧精致,颧骨平滑,更添几分未脱的稚气感,整个人被月光包围着,像是落入人间的神祇。
景虞忽然滞住,脑海中有什么东西试图要冲破记忆的藩篱,而她在篱下焦急地等待。
“你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