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崔玉给秦萧和宋予铺好床榻，正为他们收拾衣柜，柜门一打开，滚滚浓臣扑面而来，她顿时呛咳起来。
咣当。
宋予拍上了柜门：“崔玉，谢谢你帮我们铺床，剩下的我自己来就行，这个点了，你快回去睡觉吧。”
崔玉一愣，被她轻轻推往门口：“宋姑娘，这屋子太久没住人了，还是我来帮你打理的好，你……”
“不用不用，你快回去。”宋予把她推出了门外，关上门之前，又补了一句，“你以后叫我宋予就行。”
“宋、宋予，哎！”话音刚落，门关上了。
崔玉挠了挠耳朵，只得转身离开。
门刚关上，宋予快步走回里间。
秦萧正在整理地铺，听到脚步声正要回头，一回头，整个人就被按了下去。
有一就有二，第二次秦萧有经验了，躺下去的一瞬间就开始挣扎：“宋姑娘，你是不是又误会什么了？”
宋予的手指又长又直，穿过秦萧的指缝，与他十指相扣。
她的长发扎成马尾从肩头垂落下来，扫在秦萧脸侧，扫得他心头有点发痒。
“想起来没有？”她问。
秦萧动作一顿，愣了一下。
她又问了一遍：“我，你想起我没有？”
秦萧这才明白过来，他想说没有，但他看出了宋予眼中的期待，他移开视线，尽量让自己的脸离那些垂落的发丝远一点：“宋姑娘，对不住，在下还是什么都没想起来。”
秦萧以为自己这么一说，以宋予的脾气，多半又要打他一顿。
预想中的拳头没有落下，宋予松开他的手指，缓缓起身。
秦萧没来得及看宋予的表情，她便已经吹熄了屋里的蜡烛，黑暗里传来一道听不出语气的声音：”睡觉吧。”
是听不出语气，但秦萧却能感觉到她的疲惫。
一时间，秦萧躺在地铺上，没敢动，好在不远处床榻上很快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今夜月光很亮，屋里却很暗，因为刚才临睡前，宋予非要关上窗户。
不过习惯了之后，秦萧渐渐看清了屋里的摆设，以及床榻那边睡着的人。
他听着宋予的呼吸声，却是怎么都睡不着，索性坐起身，抱着膝盖，看着她睡。
他就这么坐着，坐了很久很久，恍惚有种怪异的感觉涌上心头，仿佛很多很多年前，他也这么做过。
那时候的他，会不会就是那个叫许粤的人？
秦萧没有得出结论，他就这么抱着膝盖坐着。
坐着睡了过去。
再睁眼时，外面天光大亮，里头榻上无人。
宋予不知何时睡醒了，环顾四周，他没看见她的身影。
他清楚宋予绝不会这么丢下他不管，故而看不见人，也并不着急。
愣是等到收拾好床铺才出去。
刚走出屋子，秦萧便看到了宋予……以及身边同样姿势吊在墙头的两人。
“你们在看什么？”秦萧朝她们走去。
只有崔玉费力转头回答了他：“别说话，你过来看。”
第四个人吊在墙头。
墙外，身穿统一服装的侍卫队正在搬运，搬运的全都是些封死的箱子，木箱很大，一个木箱需要四个健壮的侍卫来抬。
四人一个箱子，放眼望去，偌大的空地上挤满了侍卫，起码有好几百人。
这些人都在做同一件事——搬箱子。
许朝颜皱起柳眉：“你们说，那些箱子里头究竟装了些什么东西？”
究竟装了什么，需要这么大动干戈，派这么多侍卫去搬。
她不知道，墙头上偷看的四人里没一个知道。
崔玉目不斜视，小声道：“看着那么沉，或许是黄金？”
宋予：“我们进来的时候，外面形势就已经很不好了，现在都过了两天，说不定整个平京的人都死光了，他们这时候搬这么多黄金进来做什么？能吃还是能用？”
“也是。”崔玉附和。
既然不是黄金，那还有什么东西会这么重呢？
秦萧这时候说了一句：“也许是武器。”
无人反驳。
宋予甚至转头看了他一眼，眼里多了几分赞赏：“不错啊，没准你还真说对了。”
许朝颜最先从墙上跳下来，她捶着胳膊：“你们都不累吗？”
话音刚落，崔玉也掉下来了：“累，太累了。”
秦萧和宋予继续暗中观察。
走在最前面的侍卫已经从拐角处消失，刚才崔玉说过，那边是先皇后的寝宫，先皇后随先帝故去以后，那座寝宫就荒废了，平日里都是锁着的，除了每年祭祀之外，皇帝从不让任何人接近那边。
今日怪了。
若非是皇帝亲自下的令，这些侍卫怎么敢把东西往那边抬呢？
这就更体现了那箱子里的东西的重要性。
秦萧想问她在这多久了，刚张开嘴，背后一股力道突然将他拉了下去，他很快稳住身形，看到宋予一脸严肃：“我得去一趟。”
“去哪儿？”秦萧问出口的时候，其实已经知道了答案。
方才他猜测，那箱子里装的是武器。
宋予昨天回来的时候，他注意到她的杀猪刀丢了。
所以她说得去一趟，除了去找点武器，他想不到其他可能。
宋予拉秦萧落地时，远处角落阴影里的人恰好注意到这一幕。
不过这人不动声色，没声张，没行动，只是远远看着，眯起了眼睛。
冷昌还疑惑怎么到处都找不到她的踪迹，原来人一直躲在他眼皮子底下，他记得自己带人搜过那地方，只是当时来去匆匆，结果疏忽大意生生错过了。
他心想这一次，他绝不会再错过。
进入皇宫第三个夜晚，宋予换上改良过的衣服潜入黑夜。
所谓改良，其实就只是用刀割去了累赘的一截衣料，再用细绳捆好，把好好的一身裙子变成了长衣长裤，这样一来更方便行动。
她就是冲着侍卫放箱子的位置去的。
她记忆力不错，借着月光，一路顺畅摸到了先皇后的寝宫。
宫门都上了锁，她进不去。
撬锁不是警察的必备能力，因为现代有□□，时空警察级别具有无限使用权。
但宋予还是另外学了撬锁。
当时她在一次盗窃案中抓到了盗窃犯，这个盗窃犯又老又矮，看着就是个小老头，他跪在地上哭着求宋予放了他，他哭了很久，宋予也不同意放过他，只给了他自首的机会。
小老头盯着她，宋予以为他想袭警，不等对方出手，便先一步用电磁锁捆住他。
没曾想，小老头竟然在回警局的路上自行打开了锁头，害得宋予多跑了好几条街才追到人，不过这次，她对小老头说：“你把这技术教给我，我就放过你。”
小老头信以为真，将他自己钻研多年的撬锁经验说给宋予听，为了确认技术真假，宋予特意用最古老的铁锁试了一下，还真打开了。
小老头夸她是自己教过最聪明的徒弟，宋予夸他是自己见过最容易相信警察的罪犯。
宋予还记得，当时送小老头坐上警车的时候，他在短短一分钟里，问候完了她的十八代祖宗。
许粤曾经跟她说过，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
现在，机会在眼前，她的撬锁技术算是派上用场了。
咔哒一声，锁打开了。
宋予轻轻一推，木门吱呀响起，她回头环顾四周，没人。
没人。
宋予僵在原地。
如果那些箱子那么重要，这里不该没人。
没人才不对劲！
宋予悬在半空的脚收了回来，手也往回收，门板再次吱呀响起。
一道疾风破空而来，她本能收回手，旋身躲开。
那是一支箭，对准的正是她的脑袋。
要是刚才她没躲过，现在她脑袋上就要多一支箭了。
好险。
咣当！
门板砸出一声巨响。
宋予心头一颤，只见门里无数支闪现寒光的箭头迸射而出，直逼她面门！
千钧一发之际，原地趴下，转身翻滚。
一排排利箭准确无误地钉在地上，如同长着一双眼，竟是跟随她滚动的方向而来。
宋予就奇了怪了，这么半天除了这些箭，竟然连个人毛都没看见。
噼里啪啦的长箭钉了一地，终于有了停歇的意思，宋予得空喘了口气，翻身而起。
她站在原地没敢动，忽然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回头的同时随手拔出地上的箭甩了出去，“咻”的一声，长箭贴着冷昌的耳朵擦过。
“我一直想不明白，宋予，”冷昌声音低沉，犹如鬼魅，“你这样的水平，到底是怎么当上警察的？”
士可杀不可辱！
宋予弯腰抓箭，又是一个旋身，借助旋转的力道甩出长箭。
冷昌抬手抓住了那支箭，箭支在指尖飞快旋转几圈，他垂下手，走到宋予面前，他进，她退，退出几步便止住了步子。
她身后是满地的箭。
“宋予，你还能撑到什么时候？”冷昌扔掉了手里的箭。
事已至此，无路可退了。
宋予咬牙切齿：“是你把病毒带来的？”
冷昌：“抱歉，你太高估我了，我可没这本事。”
“那你怎么逃出来的？”
“你问，我就要答吗？”
“冷昌！”她吼了一声。
宋予：“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时隔三年，仿佛又是回到了当初的审判庭。
冷昌突然笑了，笑着摇头，再开口时，面色阴沉下来：“这话，应该我来问你。”
“作为一名时空警察，不仅没有坚守岗位，还利用职务之便开启时光机来到这里。你是时空警察，打开时空乱流，进行时空跳跃有多危险，难道你会不知道？”
“宋予，我他妈才想问你，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宋予当然知道。
如果可以的话，五年前她就来了，只可惜五年前她还没有能力进入时空警局。
她花了五年，走到副队长的位置，如果她能更早一点发现不对劲，那她会再快一点。
再快一点，追上许粤，阻止他跳进时空乱流。
那样一来，他不会失踪，他们也许还在一起，即使不在一起，至少，他还活着。
只要，他还活着。
那就够了。
宋予顶着一头凌乱马尾，风吹散了她的发尾，一缕缕披散在她肩头。
她站在风里回答冷昌。
“我知道。”
冷昌怔愣，看着那道目光。
他见过的宋予，一直都是此刻模样，异常坚韧，仿佛永远不会被人摧毁。
“你知道？”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可置信。
他背对着月光，宋予看不清他的表情。
只能听到他带着嘲讽的笑声。
短暂几声低笑，他再度开口，是刻意压抑后的冷静：“那他早就死了，你知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