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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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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萧是什么时候感染了病毒?

宋予大概可以推算出他应该是在酒楼遇袭的时候受的伤。

因为感染初期,还未变异之前这段时间里,无论遭受多严重的伤害,都会恢复原状,这一段时间被成为“黄金期”,是人变丧尸的最后一段具有人类思维的时期。

在这段时间里,感染者会放大身体所有情绪,比如嫉妒贪婪,也比如狂妄自大,绝大多数情况是,被放大的情绪基本都偏向于负面。

这种情况并非会在每一个感染者身上出现,只有在感染病毒数量较少的情况下才有可能会出现。

就像此时的秦萧。

他看上去跟正常人没什么区别,他的眼珠没有变浑浊,他的四肢也没有出现明显的僵化,唯一不同的就是他具有快速自愈的能力。

这是正常人所不具备的能力。

宋予看着那道快速恢复的伤口,沉默许久,直到房门突然被人猛地踹开,她才回神。

咔哒。

枪口抵住了秦萧的后脑勺,枪的另一头是冷昌。

“说句话,我现在就可以杀了他。”

秦萧回头看他,原本柔和的目光立刻变得阴狠,再看回宋予时,却又在瞬间变得懵懂:“为何,要杀我?”

“疯了吧你,把枪放下。”宋予将秦萧护在自己背后。

枪口对准的人变成了宋予。

冷昌低声道:“赶紧给我过来,他随时都有可能变异你知不知道!”

刚才踹门的动静太大,崔玉和朱泉也从屋里跑了出来。

崔玉不知道冷昌手里拿的是什么,但她清楚那东西威力很大,是杀人利器。

她匆匆走到房门前,视线扫过在场三人,她觉得这场面怎么看都像是三人因妒生恨,反目成仇。

朱泉缩着脖子劝道:“别啊别这样,各位有话好说啊。”

宋予握住了枪杆,直接将枪口顶住了自己脑门:“你想杀了他,除非我死。”

秦萧突然瞪大双眼,一把推开了宋予,挡在她身前:“你不能死。”

冷昌咬紧牙关,极力忍住想要扣下扳机的冲动:“你感染了病毒,你保护不了她,也保护不了自己,我给你两个选择,要么离开这里,要么,我现在就杀了你。”

“病毒?”三人同时疑惑。

秦萧对于病毒两个字很陌生,实际上在场的除了宋予和冷昌之外,其余人都对病毒的说法感到陌生。

他们甚至连病毒是什么都不知道。

冷昌没那个心情跟他们解释,他跟在山亦铭身边,对于病毒知道的比他们更多,他知道在没有发现抗体之前,一旦感染,无论时间早晚,最终都会走向变异。

那是无法逆转的伤害。

偏偏是秦萧,他想。

偏偏感染的人是他。

冷昌不在乎他是不是感染病毒,也不在乎他会不会变异,他在乎的是宋予会怎么想。

他明明已经做好了准备要跟秦萧公平竞争,但现在老天爷却偏偏不让他如意。

枪口在微微发颤,冷昌的视线越过秦萧,看向站在他身后的宋予,他的眼神像是在寻求一个确定的答案。

宋予一下就看明白了。

她眼里闪过挣扎,最终还是摇了摇头:“把枪放下。”

冷昌深吸一口气,放下枪,转身离开。

他从朱泉和崔玉中间走过,两人赶忙回神让出一条路。

他一走,朱泉和崔玉面面相觑,不知该说些什么。

宋予走到门边,当着两人的面将门缓缓关上。

她的表情比往常任何时候都要严肃。

门关上,朱泉立刻松了口气。

“你可知病毒是何物?”

崔玉摇头。

朱泉这下放心了,原来不止是他一个人不知病毒是何物。

屋里两人对坐,宋予将凳子拉得更近一点,同秦萧距离近在咫尺。

宋予现在算是明白了,秦萧为什么会跟之前看起来不太一样。

他感染了病毒,放大了内心深处隐藏的所有情绪,不论是他对宋予的依赖,还是他对旁人的淡漠,所有的表现都是原本的他。

因为这就是病毒的特性。

现在的秦萧之所以会对她这么依赖,半步都不愿离开,全都是因为病毒在作祟。

换句话说,秦萧变了个人,却也不完全变了。

“秦萧,你听我说啊,你……”宋予压低声音,温和地说。

她难得这么温柔,这么缓慢的说话,秦萧一边听,一边点头回应。

“你现在生病了。”

“生病?”

“对,”宋予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你因为生病,所以你现在才会变成这样,但没关系,我会陪着你,你一定会没事的。”

秦萧问:“我生了什么病?”

“嗯……”宋予想了想,握住他的手说,“你刚才也看到了,你受了伤以后会自行愈合,这是因为生病的副作用,你现在有没有什么奇怪的感觉?”

“感觉?”秦萧有些茫然。

随后他摇了摇头:“我不懂你说的是哪种感觉?”

宋予语文成绩不算好,形容词匮乏至极,她一时哑言,秦萧替她作了回答:“是我对你的感觉,还是我自身的感觉?倘若是前者,我想我应是恋慕你,故而我满心只想靠近你,若是后者,我并无什么异样感觉。”

宋予眨了眨眼:“恋、恋慕我?”

她琢磨这好像是告白的意思。

“不是,你怎么突然就爱上我了?我是说你怎么能随随便便爱上我呢?你都还没证明你是不是许粤,你不能爱我的。”

她说:“只有许粤可以爱我,我也只爱他一个人。”

秦萧低下头,喃喃道:“我该如何向你证明呢?”

天知道宋予多想摆摆手说不需要,完全不需要,他就那么坐在那里,再换身衣服就已经彻底是许粤本人了,还有那副表情,简直和难过委屈的许粤一模一样。

但宋予沉默地坐在原地,静了许久才说:“秦萧,跟我说说你的过去吧。”

她现在没办法去双阳县了,因为有山亦铭暗中阻挠,平京城她都不一定能出去,让秦萧自己说出真相或许会更快。

她只能认真听他说的每一句,仔细去判断是真是假,她要找出破绽,如果秦萧不是许粤,那么他一定会有破绽。

“从头开始说,我要听每一处细节。”她补了一句。

秦萧不明所以,沉吟片刻遂道:“我出生在双阳县,家中是经营武馆的,一共六口人,家中兄弟年纪到了各自娶媳妇成家,没几年父母因病过世,家中武馆无人经营,只能由我顶上。”

后来,秦萧便一直守着那家武馆,直到四年前做了那场奇怪的梦,他便一直把梦中的女子记挂在心,期盼着有朝一日能再见一面。

可在那之后,秦萧做过很多梦,都没有再梦见那个女人。

那时候,他尚且不知自己会在四年后见到她,那时候他甚至把那个女人当做了天上的仙女,仙女不小心掉落凡尘,掉进了他的梦中,与他见了一面。

仙女离开了,或许是回到了天上,他这么想着,每日总是习惯往天上看,时日一长,他渐渐放下了,他以为自己此生再也不会见到她了。

他以为,所有的疑问都不会有解开的那一天。

他一直这么以为,心中放下了,也不再继续往天上张望,不再纠结那场梦。

那天是个雨天,一个带着斗笠的男人匆匆跑进武馆,他是来借地方避雨的。

秦萧没有看清男人的脸。

那时,他只是走上前去问清了来意,知晓人家只是路过避雨而已,便不再多加打扰,特地回屋拿来一把油纸伞,递给了那个男人。

男人接过伞,忽然叫住他,问了他的名字。

秦萧说了名字,男人便笑着说自己认错了人,他说秦萧长得非常像他一个故人。

秦萧待人淡漠,对于他人的过往并不感兴趣,见男人没继续说下去,他便也没多问。

不过男人自己又说到了别的。

他说到了平京城,说那里的建筑是如何壮观,又说那里有一处地方到了春分时节,许多人都会去那边放纸鸢,好不热闹。

那个雨天,男人对秦萧讲述了平京城的许多事,最后离开的时候,拒绝了秦萧一起用晚膳的提议,他最后只带走了那把伞,然而当时大雨已经停了。

那个男人离开后,秦萧才后知后觉想起自己未曾看清男人的模样,他方才听人说起平京城的时候没多欢喜,现在人走了,他反倒是心潮澎湃,竟是想雇辆马车即刻启程前往平京城。

秦萧后来也确实那么做了,不过是在跟家中兄弟三人商量好之后才出发的。

说到同兄弟三个商量,那就不得不重新说回秦萧的身世。

秦萧打算将经营多年的武馆转手给双阳县的人,都是知根知底的人,也不怕人家接手之后就此败掉了父母的心血。

兄弟三个都是有家室有妻儿的人,对于秦萧想要转手武馆的事并没有多大抵触,何况秦萧原就打算把卖掉的钱均分给他们,自己只留个路费,之后会去平京城做工,反正他秦萧是个孤家寡人,也不用养家糊口,钱多钱少,日子都能过下去。

分钱那日,兄弟三个将秦萧叫到跟前,三人面面相觑,沉默许久之后,遂将一个隐瞒多年的真相告诉了秦萧。

说是二十年前,他们还未病逝的父母捡到了一个婴孩,那婴孩出现的时机非常巧合,因为不久前他们的母亲做了个奇怪的梦,梦里看到天上掉下两颗发光的圆坨,其中一颗就掉在双阳县。

可具体位置他们的母亲并不清楚,故而在那场梦之后,整日留心脚下的每一步路,生怕撞见了那发光圆坨却不小心踩到了。

差不多也就第二日临近傍晚,他们的母亲在赶集回来路上听到了一阵微弱的哭声,她循着声音走近一看,发现竟然是个蒙着衣服的婴孩,不知是被哪家狠心的父母给扔在这儿,哭得嗓子都哑了。

虽然当时家中已有三个男孩,但他们的母亲还是忍不下心,将孩子抱了回来。

那孩子就是秦萧。

这件事他们隐瞒了二十年,直到秦萧将要离开这里,他的兄弟们不忍继续隐瞒他的身世,便还是将实话说了出来。

秦萧听后并未觉得惊讶,其实早在前些年他便已经有所察觉,因为邻里街坊常常会说他跟几个兄弟长得都不像,小的时候他以为那只是他们逗弄他的闲话,长大后渐渐发现,他们说的也没错,他确实跟身边人长得没有半分相像。

但秦家夫妇对他很好,所以他并不在意他的真实身世究竟是什么,不过在得知真相后,秦萧更加坚定了l前往平京城的决心。

他带着路费和干粮离开了双阳县,来到平京最繁华热闹的都城,那个男人没有骗他,平京城确实同他说的一样,也同他在梦里见过的都城一样,只是可惜,他在平京城转悠了三天都没找到那名女子。

不过他还是留下了。

秦萧心里生出一个念头,或许梦中见过的那名女子说的人,其实就是他。

即便这件事听上去透着股荒唐,但他生出这个念头之后,便再也忘不掉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一年又一年,他在平京城度过了第四个年头,他还是没能找到那名女子。

于是这件事渐渐被他埋进心底,他想若是缘分未断,他们自会相见。

四年里,秦萧换了好几家雇主,最后在钱富商家中待得最久,他在这里做住家账房,他在算术上有天赋,算账这种小事难不倒他,他做得很好,也十分尽心,只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他越发觉得活着这件事好生无趣,他需要一点改变,一点被迫而做的改变。

早先雇家钱富商叫他回家过年,他摆摆手说家中双亲已逝,兄弟已有家室不便叨扰,故而他四年未曾回乡,不知为何,他对身边人再多亲近,这心头也总是觉得隔着一层,他不明白其中缘由,却也不爱深究,随着年岁过去,他越发觉出些不对。

秦萧绞尽脑汁,替自己想出一个缘由,他想,或许是因他天生情感淡漠,所以才难以与人亲近,因为不论是双阳县还是平京城,他都没有属于自己的真正的家。

一个人没有家,就像是一棵树没有根,最怕的不是风雨雷电,最怕的是那地下的一只只攀爬啃噬树心的蚂蚁。

第四个年头,秦萧一如既往出去办事,原本他应该是去酒楼帮钱富商收账的,却阴差阳错先去了医馆,他在那里见到了一个女人,一个找了很久都没找到,却在四年后突然出现在他眼前的女人。

宋予恍然大悟:“弄了半天你对我是一见钟情啊?”

秦萧温柔点头:“我也是方才明白了此事。”

宋予面上没作声,暗里却是心跳如雷。

确定了,十之八九算是确定了,秦萧是秦家夫妇捡来的孩子,还有那两个梦,秦母看到天上两颗发光的圆坨,多半就是山亦铭和许粤。

当然会发光了,他们两个人可是穿越光年来到这里的,他们掉下来的时候没被烧成黑炭,简直可以说是奇迹。

果然是这样,她想,秦萧果然就是许粤。

就像命中注定似的,她从一开始就找对地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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