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慢微知花开
“吧嗒、”一阵锁啷合离又扣上的声音传来。爸妈已掀开门帘步出室外。“走吧”爸爸弯着腰正打算抱起盛夏~没抱上被女儿闪离躲开~盛大志愣了一瞬,没停顿立刻跨前一步不由分说的把女儿抱在怀里。压低嗓音清冽的对着女儿说“爸抱着;这么长的路去奶奶家摔跤了怎么办?”怕女儿不高兴,又立刻摸了一把女儿的小脑袋。呃,没摸到柔软的头发,低头一看,女儿夏夏得头上不知什么时候戴上一顶红绒绒的毛线帽,帽沿儿压在女儿齐额的刘海中间,两边耳侧分别垂下个雪白的毛绒团儿球。顺着女儿轻眨的眼眸时不时就晃动一下。真好看;盛大志由衷的感叹。
母亲抱着弟弟,将手上装在网状编织袋的白菜,大葱和几个红薯递给爸爸手中。母亲的左手胳膊处还另外挎了一个布包,鼓鼓囊囊的看不出究竟装了什么。
一行两人,一家四口走出了庭院。刚出了街口四五米远,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大志,你们两口子带孩子去哪里啊”
盛夏回转头一看,哈,果真是二大爷。
气虚喘喘的应该是刚从家里逃窜出来;
“二哥,吃了饭吗?咋跑这么急?又惹二嫂生气了?”爸爸一边扭头看了一眼,一边没停歇的慢悠往前走。
“吃了吃了……说啥呢 嘿,那婆娘就天天没事找事,不让她吵吵这日子就没法过不是……嘿~没惹她没惹她、”说着已经顺利跟上爸爸的步伐,紧挨着自家兄弟的肩膀。一边窘迫的解释,一边瞅着兄弟怀里的小侄女,嬉皮逗弄。
“今儿孩子都不上学,你二哥我在家里待不住,就想着好久没和文叔唠唠嗑,这不,放了饭碗二哥就出来了……哈哈哈,你说这不是改巧儿了 正好,咱俩兄弟一起过去……哈哈哈哈 走,一边走,一边说……”
二大爷拍着爸爸的肩膀,就差挽了上去,一边推搡着爸爸往前走,一边乐呵着遮掩自家的虎婆娘。
“噗嗤~”母亲斜瞅了一眼二大爷,没忍住歪着头笑出了声。
“小萍啊~咋得,你二哥说的不对吗……还让你笑话二哥了 ”二大爷顺着爸爸的身侧,叮了母亲一句。
“没、没、没 二哥……哈哈哈哈、哈你说啥呢 我就想到头天晌午去夏夏爷奶家送菜时,被她奶奶叮嘱一句,廊下的粉条都吃不完,让我带回来给孩子炖菜吃”
呃……盛夏看到二大爷立刻扭头躲避着母亲的嘲弄,只独独嘴里“啧~”了一声,就在没有声息。
爸爸紧了紧双臂,斜呲了母亲一眼。
和二哥较什么长短。
母亲笑笑,没再继续。
弟弟在母亲的怀里眨巴着黑晶晶的眼珠子,呲着一口小白牙,乐的无忧无虑。
加上二大爷的嬉笑怒骂,几口人不过片刻就走到了盛夏的爷奶门前,推开关闭的两扇黑漆刷就得大木门“咔吱~”一声就跨了进去。
院子是坐西朝东方向,进去后挨着东侧胡同是一座青砖打造的两间式东屋,母亲和爸爸结婚时就住在这里;我也出生在这里。后来有了弟弟,母亲和爸爸画了新宅基地,由爷爷一手出钱买砖,给大儿造了新家;让大儿好繁衍生息开始一家之主的新生活。父母亲搬出去之后,这座东屋就成了二叔的房子,毕竟已经成年,自家还有个没出嫁的二姐,不能再和父母,姐姐住在北屋。
是,这座院子的北侧是三间明亮温馨的主屋。也是爷奶目前住的地方。整个院子被打理的干干净净,之前还喂养过几头老母猪,后来母亲进门后,子女陆陆续续的出嫁,进学,当兵,家里也再没多余的劳动力帮忙打理,老两口趁着时景好,找了村里相熟的经纪转手就换成了钱。哦,对了,二姑出嫁后,今年9月,二叔也顺利参军入伍。目前在华夏济南是一个炮兵。
现在整个老宅也就只剩下老两口,爷爷今年51岁,部队转业回来之后到了武装部做文化干事,职位是后勤保障处副部长,做了很多实事。后来政府部门整改,爷爷的档案被提调到商业局。目前做的是政府商业投资引领协作的工作统筹。吃着国家饭碗,一辈子兢兢业业。平日里,爷爷喜文好武,嗯,以前动乱时期摸着枪杆子,现在国家改革创新,全面带着国人往小康生活奔赴。地方武装部门都有所约束,真正的勇武兵种和精良军械都在国家与时俱进的大规划中由专业人士掌控。所以,爷爷现在不上班的节假日中,会和过往老友一起舞笔弄墨,继续挥发爱国护国拥国的红色思想。盛夏曾耳濡目染的陪在爷奶身边生活过二十多年。那时,父亲已经不在。
回想那些年,盛夏的记忆犹如开闸的水坝,源源不绝,喷涌而出。刻在灵魂深处,在父亲离开后的那些岁月里,如一道光打在了盛夏的性情品质上。以至于,盛夏最后一无所有时,也未曾对这个世界做过任何伤害,最后那一跃,顶多是对自己的疲惫做了一个交代。
老院子里的那棵歪脖子老枣树,依旧如记忆里一般,风吹日晒的长在院落中间。
听爸爸说过,这棵枣树他小时候都在。该是和爷爷起庭院时一起存在。院落的四季,它年年岁岁的守着。看它生,看它长,看它枝繁叶茂,看它枯枝败叶。但一直都在。盛夏让爸爸将自己放下,走到了老枣树旁边,伸出去慢慢的摩挲着粗黑躯秆的纹理,粗糙,麻痢,可是盛夏的心是静的。
她,回来了,她回来陪着它一起守护这个家。
一阵风吹过,盛夏抬起头,看到从上而下飘落了一片落叶,好像在回应它的低语。
然后阳光穿过枝干,打到了因久远记忆碰撞出来的悸动而红润的双眼。轻轻一眨,水光放下。
“夏夏,看啥呢,快进屋”奶奶从屋里走出来,拉着孙女的手掀帘而入。
哈,果真还是这样的性情,奶奶一如既往的爽利泼辣。
进了屋,爷爷已经和二大爷、爸爸、坐在了正堂屋的两个单人皮沙发处;沙发中间摆着这个四方茶几,高矮同沙发相近。爷爷坐在斜对角爸爸左手处的藤木椅上,是家里的那张黄麻编织而成的老藤椅。此时,它还色泽鲜亮;
弟弟在他们几人的下手处摸着爷爷丢出来的木块象棋摆弄着;时不时还发出几声嗤笑。
“爸,老二写信回来没,他在部队咋样?去了这么久不知道适应了没有……老二那种哭起来没完没了的性子~啧~”
盛夏窝在里间奶奶的铁架子大床头,拄着下巴斜斜的偎在奶奶身边,一边任奶奶拉着胳膊下方的抽屉拿糖给自己嘴里塞,一边漫不经心的听着客厅祖孙三代的声音回传过来。
“新萍,夏夏这是没睡醒吗 怎么蔫蔫的?”奶奶扭转头朝着母亲的脸颊问
“嗯妈,小孩子都这样,一会儿长一会儿短的 今儿早上是醒的早了些 没啥事……”
“哎、妈,你快看看,这个布衫你看好不好看?我二姐卖货时就说好看,一直留着一件给你做褂子穿”
说着母亲已经从自己垮着的布包里,翻出了一件索料袋子包着的蓝底红花的厚实上衣出来。一边抖落着从包装袋里取出,一边示意着婆母走到光亮处,打算让婆母试穿。
母亲的二姐嫁到了距离娘家不远的同县城,孩子生了三个两男一女。为了生计两口子一合计,取了手中的钱置办了一台烧柴油的三轮车,带着一个车斗子,日常就进了布匹和成衣四处下乡售卖。虽然辛苦,但日子也算是过的红火。因自家小妹是幼女从小兄妹几个都尤其照顾最小的幼妹,久而久之也就成了习惯,嫁人之后也较多来往。时不时还会开着三轮车一家几口的带着吃食衣物过来填补妹妹一家。二姨是怕自家丧父,妹妹家夫婿父母祖辈都有端国家饭碗的公职人员,加上小妹自幼性子娇嗔,怕稍不注意就烦了婆家夫婿和公婆的厌弃。
想到这里,盛夏收回思绪,扭过头盯梢着母亲正帮衬着婆母穿新衣的背影,凝视片刻。收回了视野。二姨,确实一如既往的体贴照顾着母亲。
不然父亲百日期还未到,她夫妻二人就开着车把母亲带离了家中。一别二十多年,母亲再没有回到过盛夏姐弟身边,她在姐姐的帮助下,安稳度日,盛夏、盛超姐弟没了父亲之后,也没了母亲。
靠着爷爷一个人微薄的退休工资,颠沛流离的长大。
盛夏透过窗前的玻璃,看着老院子里的枣树,藏起来双眸中潋滟的光。
“妈,爸,我们回来了 ”
一阵迫不及待的急促脚步声伴着响彻庭院的呼喊声。穿帘而过。
“啪嗒~”一声
二姑没等丈夫跟上了,就独自奔着屋里而来。
“你急什么?宝学都撇在后头了,不能一起进门吗……死丫头不安生!”奶奶正同大儿媳妇讲着新衣的看法,没絮唠完,二女儿就一个人咣咣当当的进了屋舍。
立刻摆着老母亲的肃脸怼着二女儿的莽撞。
“爸,哥,……哟 二哥也在?哈哈 哎哟,大侄子啊都会下象棋啦……了不得了不得……萍姐,夏夏呢 哎哟 夏夏,二姑回来了 来 想不想二姑 想不想?”只看着二姑也不回视老太太的斥责
大大咧咧的同屋里的一家老小打了招呼,一路冲到侄女的身边,双手掐着侄女腋下一把抱在怀里。
“哎呀,夏夏,夏夏,想死二姑了 还是侄女好……看你奶奶 见了我都不笑”
盛夏看着二姑有点暗黑但活力十足的秀美五官,精致的华夏红长款大衣她进门口就一把扯开颈部子,露出里面高领白色毛衣。
二姑年轻时,真的如奶奶描述的那般,超前,又美丽。
“二姑,我也想你的”说罢眼眸已不由自主的眯了起来,上翘的嘴角已足够表达盛夏的欢喜。
“哎哟~妈,你看到了吗,你看我侄女多好看,妈,妈,你快看……啊哈哈哈 我不管了,萍姐,今儿让夏夏给我一起回去住几天吧 啊……萍姐,行不行……行不行……”
二姑抱着侄女的小身体,簇拥到母亲的大嫂旁边,顶拱着大嫂的肩膀一溜嘴的不停渴求。
“行什么行……离我闺女远一点 一回来就发疯……放手……”爸爸不知何时冲了过来,趁二姑没注意,一把从妹妹怀里扯了女儿的小身板抱进自己怀里。快步走出内室,重新坐到了父亲身边。刚进门的二姑丈,郭宝学已经进了门厅,堂屋的八仙桌面上摆着两个黄色索料袋子,里面零零碎碎的搁着一些东西。没打开,也不晓得到底是什么。
只爷爷他们父子手边的茶几上新多出来两瓶白酒,呃……盛夏看的清楚,酒瓶上写着,“高老庄”三个大字。盛夏看了一眼酒瓶上的字体,默不作声的微瞄了一眼爸爸正对面的二姑丈。眉清目秀,身材清瘦,也算一本的好人才。只不过,盛夏清楚,这也只是表象。现在呢,时日还长,先不思量。
“爸,大哥,也不知道带点啥,临出门,我爸从镇上捎了两瓶好酒说让您和大哥一起尝尝……正好二哥今天也在,静梅还割了几斤排骨 让爸妈也一起进进口儿福……呃、还有几斤小米给俩孩子做粥吃……都是自家地里出来的……好吃 出油”
一边说着一边微收着下巴抬着头在岳丈和大舅哥脸上一扫而过。快速的若不是盛夏一直靠在父亲的臂弯里视线释放在二姑丈身上,还真发现不到,二姑丈平时做事讲话都这样奸滑萎靡。果真骗人的话语说的再滴水不漏都难遮掩目光流转时的算计。
“回来就回来,家里啥都有。也不缺你们那一口吃的……说这些做啥 ”爷爷不惯听他甜言蜜语,一味敷衍了过去。
这女婿是二女儿当时自己看上的,通过几次媒人的推荐,两家见了面,二女儿喜欢好颜色,也就看上了这张白面书生的清秀面孔。没太多了解相处,就订了终身。许嫁后,盛思文夫妇为二女儿置办了全套家私,整个婚房里的大到沙发床柜子,小到桌椅板凳,灶台上的家伙事儿,锅碗瓢盆都给二女儿配的齐全。婚后半年不到,二女儿就哭回到家里。俩人在家动了手,吵架,打骂,二女儿跑到公爹家中,让公爹给劝导丈夫,结果,劝导没用,反倒公爹叼着水烟袋子进了新媳妇的家门,依靠着儿子儿媳妇的屋门,嚎着粗嗓门指着儿媳妇让他儿子好好管教。那次二姑受了伤,脑门上被屋里的二姑丈抓着茶几上的热水瓶砸了过去。头破血流,事后二姑缝了七针。
这是前不久发生的事情,盛夏当时还没有来。当时惊动了家里,爷奶伙同大儿子、儿媳,连夜去了郭家庄,过去的途中经过大女儿嫁过去的县城,盛思文就让大儿子去家里把大女婿也喊上,大女婿敦厚实诚,心无城府,但身高体壮,盛家的女儿嫁出去是给人做媳妇的,平日里生儿育女,打理家务,帮衬翁婆,友好兄嫂叔妹邻里,就足够盛家女儿挺着腰板在婆家得到尊重和拥护。
自傍晚收到家中二女儿同村的远亲媳妇回来报信后,盛思文夫妇就怒火攻心。
那天夜里盛夏不知道爷爷和父亲到了郭家庄做了什么,又说了什么。二姑也没有被带回来。事后回家,爷爷和父亲也没再提起。今日,是发生事故一个月后,重新见到恢复开朗的二姑归家。看着二姑回来后的状态,盛夏蹙紧了一下眉头。这不太像二姑的作风,头部的7针缝补,才一个月伤口结痂,恢复也要起码半个月。半个月之内每日吃药敷药,二姑都不可能忘掉发生在她身上的暴行。郭宝学再花言巧语,恐怕经上次之后也再难哄骗二姑芳心。所以,二姑发生了什么?是什么样的意外让二姑改变了一个女人最决烈的打算?盛夏的视线隐晦的从不远处,二姑的腰腹处转瞬划过。
“夏夏,又发呆。赶紧的过来,看看二姑给你带什么好看的啦 快来快来”盛夏听到二姑在堂屋门口处同自己招手;
“二姑,是什么?”盛夏从父亲的腿上滑落到地面,缓慢的游离过去。
“你这丫头,才不久不了,就在二姑面前装小大人了是不?哼~萍姐你看夏夏,越来越像大哥了,你也不说管管……”
“我自己的闺女不像我像谁……你想要啥样的自己生去……别拉扯老子的女儿……老子女儿爱怎样就怎样 管的着吗你”自从闺女抱着自己哭过一次,盛大志就听不得任何责怪闺女不喜闺女的话语,别管是谁,谁都不行!
盛大志一把将刚走到妹妹身边的女儿抱了回去;留下目瞪口呆的几个婆母女,张着嘴巴,半天没有言语。
“妈,萍姐,你看大哥咋还发脾气了。我又不是讲真心话就是好久不回来,玩笑愚弄大哥两句话罢了,他咋还当真了呢?”二姑赤白了一张脸,有些惊恐的看着母亲和大嫂的脸,想借此寻找些依靠。
谁知道大嫂只是呆滞了片刻,就眨巴两次眼睑,看着自己扯开“我也不清楚 我也不明白 你大哥就是护犊子”的眸光给自己眼神回复了一瞬;
父亲抱着自己回到座位的期间,盛夏的视线和在饮茶的爷爷不小心对视了一下。虽时间短暂,但看到爷爷眼底因为大儿子贸然的举动后,对着自己的大孙女有了诸多思量。呀,被看出来了吗?盛思文微愣了一瞬,顿了一下眼眸,又快速平静的回转视线,继续和婶家二侄子、二女婿的中段交谈。
盛思文想到昨夜的梦境,宅院里的老枣树,一夜之间开满了花束,花朵丰茂美满,整个院子都是甜美的花香。走近看,不是枣树花,像夏日里见过的火烧云,如凤凰羽冠一般的在整个宅院怒放盛开。
盛家要有新的走向了吗?盛思文清醒后,如是思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