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山雨欲来
天阴沉沉的，将要正午了，也不见太阳露个头，操场上密密麻麻的人齐刷刷地仰起头，看着各色的环保气球随着彩烟喷射而被放飞，昏蒙蒙的天空这才算明亮几分。
各类程序走完，运动会开幕了。
天气闷沉，没到我的项目，我也不愿动，学着葛优躺就瘫坐在看台，任由四方嘈杂而置之不理，只管闭目养神。
“小舟！”
“暖暖你吓死我了！”
“嘿嘿，叫你躲这儿偷懒，曦曦来，咱们一块儿把她扔下去。”
“哎别了吧，把她扔下去了，谁去跑八百，你去？”
“那算了那算了，留你一条小命，谢恩吧小舟。”
“我真是谢谢你啊，这条小命也不用留了，送你赔罪得了。”
“哎小舟啊，许让尘有参加比赛哎，你不看看？”曦曦背靠着铁围栏说。
“呐，那儿呢！”暖暖抓着我，指地方给我看。
我身上还盖着衣服，放了好多东西，叮铃咣啷地站起来看，果然，许让尘一身单薄，准备跑五十米。
没想到他看着精瘦，竟然还挺有线条美，皮肤也不错，白里透粉的。
“要不是，朋友之夫不可欺，这男的，我都心动啊，是吧曦曦。”
“是吧，小舟。”
“你们喜欢，就去，追呗。”
“你舍得？”
“我有，什么舍不得的。”
“哎呀，你说咱小舟这嘴啊，和那蚌壳，到底那个更硬些呢？”
我选择沉默，打算默默缩回座位，却又被暖暖提溜起来。
“许让尘跑短跑应该不好带眼镜儿吧，哎，刚说到，就摘了，咦？这不带眼镜的许让尘和戴眼镜的许让尘，那个更好看些呀？”
“我觉得戴着好看。”
“瞎说，明明不带更好看。”
“他带不带都挺好看的。”
“哎！就等你这几句话，看来啊，还是蚌壳比小舟的嘴更硬些，你说是吧曦曦。”
“要开始了，别打岔，让小舟看。”
“呀，哦哦。”
“哟呵，哦——”暖暖和曦曦眯着月牙般的眼睛看着我，发出惊叹，因为许让尘在起跑线上，没有任何预兆地，直接地，看向了我们这边，那视线只能穿透我。
我一时竟感到慌乱，连忙整理鬓边的头发，而他已经开始准备。
“各就各位，预备——”
砰——
许让尘似箭一般离开起跑线，任何阻拦他的风，都被他穿破，我的心跟着他肾上腺素升起而澎湃，以秒来计的时间被拖延，直到他撞过终点红线，都没有冷静。
我终于发现了不对劲，我为何能在每个不同期的比赛项目里，看到他的存在，他开始前都会看过来望我一眼，这叫我如何能忽略他的异常，哪个运动员能扛得住这种连轴转的比赛，何况，许让尘并非专业。
我趁着他这项比赛尚未开始，试图跑到他面前劝阻，然而我却被志愿者拦在了跑道的一侧，许让尘发现了我，在跑道的那一侧对我喊到：“你找我？”
我也喊道：“别跑了，哪有你这么比赛的？”
“你在担心我吗？”
“不是！”
“我听不清，你过来！”
“我过不来！线挡住了！”
“那就回去坐着，我要比赛了！”
“许让尘！”
“待会儿见！”
我在原地跳脚，许让尘头也不回地走向他的队伍，准备跑接力赛。
我握着那条警戒线，不敢越雷池一步，哨声再次响起，担忧却大过了兴奋。陈让尘接第二棒，正好跑的是我面前的直道，他过来了，年轻真好，跑了这么多遍，还能扬起风甩在我脸上。
递过棒了。
啊！
摔了？都交接完了，摔了？
我撩起那条警戒线，跑着冲到了他身后，着急忙慌地问：“许让尘？许让尘？”
他哎哟一声儿，吃痛地说：“疼，疼啊。”
“你哪儿疼啊？你擦伤了吗？还是摔到了？”
他眯着眼环视了四周，把刚才想回答我的话咽下去了，然后换了句：“没事儿，没事儿，我歇歇就行，哎哎，别挡这，他们要跑过来了。”说着，挣扎着起来，由我搀扶着往边儿上去。
许让尘脸上挂着汗水，面目狰狞，不知道暖暖和曦曦看到，还会不会谈论他的美貌。
他的队伍第二个到达终点，简单庆祝和总结后，他疏散开四周关心的人，只留了我。
许让尘问我：“你怎么过来的？”
“穿过警戒线过来的。”
“不是说过不来了吗？刚才没人跑你不来，人都跑起来了你来，撞到你怎么办？”
“你在教育我？我大你几岁？”一时气血上头，指着他说。
“这不叫教育，我是怕你受伤。”
“那我，还不是因为你摔了才跑过来的，危险谁不知道啊！”
“哦——因为我。”
许让尘展开狰狞的面目，我还堵着怨气，一张帅脸对我笑，差点儿也跟着笑了，紧急之下，背过身去。
他在后面哎哟哟地喊疼：“啊呀，疼啊，疼啊！”
“刚才不是没事儿吗？这会儿喊什么疼，你哪儿疼啊？”
“我心疼，你不喜欢我，不做我女朋友，我心疼得难受。”
我仰望了一下依旧昏沉无云的天，不予以回答。
“真的疼啊，小舟你转过来看看我呀。”
我转过身去，看见他撩开右臂，上面红着，被擦破了皮。
“你就这么逞强？一定要比那么多赛吗？你才大一，什么奖不能慢慢拿。”
“小舟你知道孔雀开屏吗？”
我不想知道，只想着怎么帮他处理伤口。
他探过头来，又移到我面前，说：“青涩的你不喜欢，阳光干净的你不为所动，成熟的你似乎也波澜不惊，那这运动风格的形象，你现在觉得怎么样呢？”
他一直，在为我变换风格吗？
我愣了愣，没说出话，脑子里在回顾认识许让尘以来，他所有的模样，我只觉得他好看，从未发觉每一次变换都有用意。
“喂，很难说吗？这个样子也不喜欢吗？”
“许让尘，你没必要为了别人改变自己，你什么样儿都很好。”
“那你为什么不喜欢我？为什么不答应做我女朋友。”
“不是因为样貌衣着，难道你喜欢我，是因为样貌吗？”
“是啊，你好看呐。”
“那我人老珠黄，容颜不复的时候呢？”
“那时候啊，我肯定也不好看了，但我依然会喜欢你。”
“我不信。”
“江小舟啊，你好看我喜欢，可喜欢你的理由，要我再重复一遍吗？”
我神思恍惚，仿佛山巅的风吹到了我的脸上。
莲池畔垂眸的你，让我心动……
“你还记得？”
“当然记得，不过，现在有新的了。”
我承认，我在期待。
“许让尘，过来领奖了。”
一声儿不合时宜的话，打破了气氛。
“我说完再去。”
“先去吧。”
“那我快去快回。”
许让尘站在领奖台，接过奖牌后向我挥舞着，下台后，又被校园记者拉着采访，不知道说了什么，然后笑嘻嘻地向我跑来。
我问：“你说什么了？笑得那么开心。”
“你看那边。”
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到了操场东南角大屏幕，大屏幕上滚动着一行艺术字体——“孤舟飘，尘来伴，汪洋接星海。”
所有的人也看向那边，或惊或喜，或无感，然而我感觉，那股子暖意又再一次涌遍了我的全身。
“那记者同学说，我可以说一句话，然后投放到大屏幕上，我本来想说的不是这句，可是，把你的名字暴露出来对你不好 ，我就改了，原句是，江小舟值得许让尘倾尽所有去爱。”
江小舟值得许让尘倾尽所有去爱。
我直直地望着大屏幕，不敢看许让尘一眼，眼睛也不眨，忽然眼前暗了，应激而闭的眼皮截落一行泪，是许让尘伸出手来遮住了我的眼睛。
“直盯着发光的屏幕，眼睛不难受吗？这个话，不好吗？”
“不好！太不好了，像追星人的应援口号。”
“那改回原句？”
“你敢！”
“我！哼，那我去跑一千去了。”
“长跑项目开始了？”
“是啊。”
“我参加了八百！”
许让尘看着我着急忙慌的背影，喊道：“那我不跑一千了，我陪你跑！”
我赶往比赛检录处，一晃眼好像又看到了赵逸云，迫切之下没过多注意。
带上号码衣，站在起跑线上，腿都在发抖，还好我下次不会再跑了。哨声儿吹响，起步就已经开始觉得累了，过来一个弯道，强压着不张嘴均匀呼吸，冷风随着我的喘息灌入我的鼻腔，让我难受，时不时刮过的风都是对我拉扯，摇摇晃晃地将要站不住，却看见旁边，许让尘沉默着在与我的脚步同频，渐渐地我感觉是我在与他的脚步同频，他在带领着我跑完这场比赛。
最后一个直道了，终点就在眼前了！
我眉头一皱，随着许让尘的步伐大跨步，咬着牙用劲儿加速。
到了，就快到了！
十米。
五米。
到了！
许让尘已经到了我的面前，站着微微喘气，我此刻天旋地转，不由自主地向前倒，倒在了许让尘怀里，他的右腿半屈向后撤了一步，稳稳地接住了我。
我说：“今天晚上，我要吃羊排。”
我听见他在我耳边说：“小舟啊，非要到精疲力竭，你才肯说爱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