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和他对峙
又来到了清和轩
一路走着，往来的服务生朝着黎宸昊频频点头哈腰，那阵仗像古时帝王亲巡后花园似的，颇为滑稽。
路醒看着眼前熟悉的包厢，以及桌上跟上回复制黏贴的饭菜，
如果对面不是坐着黎宸昊，她都要差点以为自己喝醉了。
黎宸昊也不寒暄，他抬手示意路醒动筷，林特助则退到门外守候，
大家都默契的对车内的事情闭口不谈。
今天的清汤牛肉片份量是上次的双倍，路醒颇为满意的挑眉，慢条斯理吃上了。
黎宸昊将这些小动作尽收眼底。
待路醒低头装死的时候，黎宸昊将清汤牛肉片推至她面前，
薄唇轻启道："不瞒路记者，今天我去芳信也是为了最新这批货。因为这批货确实有问题，不能流通。"
路醒扒拉着碗里的米饭表现得兴趣平平。
私下不谈新闻信息是职业操守，也是保命技巧。
黎宸昊在不爽的时候习惯用笑来蛊惑敌人，让其放松警戒。
他露出人畜无害的微笑，"我跟路记者是同一阵营。希望你能帮忙曝光这样的黑心厂家，还社会一个公道。"
多嘲讽，她居然会跟泼过她黑水的人聊社会公道，喝醉了吧？
不知道是包厢的光线昏暗，还是刚刚车里喝的那口酒上头了，路醒眼里只看到黎宸昊的嘴巴一开一合，
那种自以为洞穿一切的神情颇让人生理不适。
路醒顿时没了胃口，她定定放下碗筷，默不作声。
黎宸昊看着路醒微妙的表情变化笑得更灿烂了，代表着他现在耐心值即将消耗殆尽。
"事实是怎样就怎样报道，何来帮忙一说？还是您希望我帮您做一条假新闻。"
路醒嗤笑，揉了下突突跳大的太阳穴，不知怎的就硬气起来，
她把话头重新抛回给黎宸昊。
但说完她就后悔了，
内心哀叹一声，许是酒精上脑了，行为多少有点冲动，不好，容易误事。
可，开弓哪有回头箭？
她只好将手摸下身下的手机，偷偷按下录音键。
眼前男子摸着餐巾布哑然失笑，面容甚是有点狰狞。他挑眉盯着面前的人，
所以？路醒是看穿了他的心软，并笃定自己会再次心软？
想到这，黎宸昊心中冷了几分。
他丝毫没把路醒的小把戏放在眼里，也没半点兴趣玩咬文嚼字的文字游戏。
"据我所知，s台是收到匿名爆料后才派你来探清楚实情。只有路记者尽自己所能增加这条新闻的影响力，我才能乘机低价接手芳信，然后坐上迈巴赫，不是吗？"
听着像不加掩饰明目张胆的利益争夺。
但路醒不信。
"既然黎总都知道了，那您应该也知道伪造新闻造成犯罪是要负刑事责任的。我一小小记者，实在承担不起。"
路醒继续陪笑，僵硬了的嘴角抽搐着提起又放下。
在社会摸爬滚打几年了，装孙子的本事简直信手拈来。
纵使她打心眼里恶心虚与委蛇的人，但也能将自己变成这样的人。
她忽然觉得有点累了。
黎宸昊一改冷淡，莫名和路醒较起劲。
他最是见不惯别人强装一副逆来顺受却又伺机而动的样子，
本就不是什么心思单纯之人，倒不如直接承认那点野心还让人佩服。
路醒越是这样，他越想往死里欺压。
"那如果我非要你做呢？"男人索性起身，一步步逼近路醒。
路醒一肚子迂回周旋的话卡在嗓子眼，
她只是安静的坐着，
像是等待审判的犯人，又或者是想等候敌人彻底落入圈套。
黎宸昊解开袖口，轻微活动下手腕。
他一手撑着桌半弯下腰挡去光线，另一只手不自觉挽起路醒的碎发挽至耳后。
路醒从脸颊、耳朵到脖子透着微醺的酒气，像是漫天雪地里的一抹春色，娇艳欲滴。
但黎宸昊无心于此。
路醒瞥见黎宸昊骨节分明的手顺着自己发烫的耳垂，捏着她下巴慢慢靠近。
距离近得，彼此能看见彼此脸上细小的绒毛，感受到对方温热的呼吸。
直到对方的五官在眼前无限放大至无法聚焦，待鼻尖碰到自己耳后才缓缓停下，只是路醒无暇害羞。
因为黎宸昊利落抽出路醒桌底下的手机，当面删除了所有录音片段，
用仅有两人听见的声音继续施压：
"路记者觉得自己有拒绝的权利？”
“要清楚，我可不是在跟你商量。”
“假设我对外宣称，路记者利用职务之便向我透露一些台里还未敲定的信息…”
“你觉得…这辈子，还有媒体敢用你吗？"
黎宸昊说完便迅速抽身，优哉游哉回到座位上，慢条斯理拿起毛巾轻拭双手，
仿佛碰了什么肮脏邪祟。
路醒心中苦笑，虽从未指望能被对方好言相待，但亲身经历此情形却仍是为自己的无能为力酸涩得不行。
有够窝囊了，路醒心中默念。
她半低着头隐去神情，不让人瞧见，
乌黑深邃的眼眸泛着水汽却又转瞬即逝。再抬起头时，了然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路醒听明白了黎宸昊的威胁，但她需要留在这行，这是她能接触到最多信息的地方。她不会走。
服软示弱而已，有何难。
她只是好奇，这个三番两次被折磨的人，为什么是自己？
"我自认是没得罪过黎先生。”
“但您处处针对，莫不是因为我撞破了您某些时刻吧？"路醒干脆捅破俩人的窗户纸，虽是提问，却没有一丝疑问的语气。
"黄玐出事那天，我确实看到您在甲板上，但我真的只是路过，k酒吧也是。我可以发誓，我志不在您，还希望您高抬贵手。”路醒坦白。
好一个“志不在你”，好一个“高抬贵手”，黎宸昊嗤之以鼻。
"路记者也不要把自己想得太重要，我有充足的不在场证明。”
“况且，在黄玐出事前我就离开c市了。也不要总幻想不着边际的事情，怎么，偶像剧看多了？”
“我这个人吧，就是疑心重，你要怪，就怪自己运气不好吧，若受不了大可以离开s市，但只要你在，被我碰到了，那我必然是要提防一二的。”
黎宸昊不堪入耳的话一字一句喷在路醒脸上，态度极不友善。
路醒脸上火辣辣的。
她甚至想当面戳破他的身份，来增添自己的谈判筹码。
但她清楚黎宸昊是故意说浑话刺激自己，逼她口不择言，逼她露出底牌。
路醒不慌不忙给自己倒了杯热茶。
虽不想承认，但自己确实没资格与其抗衡，更不可能傻乎乎找白瑜帮忙拖她下水。
趁还没完全撕破脸，答应下来才是最优选择。
没有能力支撑的尊严和骨气只会徒添烦恼。这点道理，早在16岁那年就学会了。
想清楚后，路醒也不矫情，
"我会在事实不偏颇的前提下完成曝光，或者您也可以现在就把我解决了，反正您总有方法。"
路醒的回答很圆滑，挑不出破绽。
但黎宸昊读懂了路醒的潜台词：
只要不是他人为设计故意陷害，一切好说；反之，不堪重任，无能为力。
试出路醒如此态度，正是黎宸昊喜闻乐见的。
但看着路醒一脸不屑莫名心烦，阴晴不定的双眼在路醒脸上定格，想找出什么破绽却毫无收获。
黎宸昊这时才觉得有点累了，他摆摆手示意送客。
"那合作愉快，路记者。"
路醒点头默认，强撑着自己起身离开，尽量不让旁人察觉自己的异样。
出包厢走了一小段路，路醒赶紧扶着墙卸下身来喘口气。
拨通电话，发了定位让白瑜来接自己。她并没有表面看起来镇定。
在包厢里，路醒咬破了嘴让自己保持冷静，现在口腔里还弥漫一股血腥味。
刚刚的对峙花光了力气，不知是因为喝了酒，还是劫后余生，路醒直到现在腿还是酸软的。
白瑜找到路醒的时候差点没认出来。
只见她蜷缩在路边大树旁，整张脸窝在两腿间，脸上是晕掉的底妆，辨不清是汗渍还是泪渍。不合身的衣服被晚风吹起好大的鼓包，感觉一不留神就被吹走了。
白瑜主动搂过路醒，俩人默不作声，只是静静地拥抱着，互相取暖。
黎宸昊在监控中看着落魄的小黑点安全离开，松了松攥紧的手，自嘲般笑了。
他一时间竟分不清自己的处境与她相比谁看着更可怜。
芳信布料出了问题确实是上层监管不力，黎宸昊无意陷害。
今日去芳信他本意是买通沈经理收集证据，再借媒体之口曝光。
但有人先行一步走露了消息，让电视台提前派人了解。他虽不清楚谁是内鬼，既如此，顺水推舟便是最方便的选择。
只是想到这么巧来者竟是路醒，
如果不是她一直在眼前晃，他明明早就忘记这个人了。这一次次的偶然很难不让人怀疑路醒是否被别有用心的人安插到他身边的眼线，便设法一试，以此确定路醒的立场。
虽然种种现象都表明，路醒更像是一个无辜乱入的路人甲，只是，这几次三番牵扯上的联系，未尝不会真被那人拉入局中。
黎宸昊自知自己不算善类，但也不是什么需要牺牲女人来换取利益的小人。
经此一遭，倒也没必要跟路醒解释自己的计划和安排，事后再给点补偿就好。
看路醒今日阵仗，似是要深入厂里暗访，少不了要吃一番苦头。就让这个不懂规避风险的人直接开启困难模式吧。
黎宸昊如是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