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麒麟血
“月亮下面亮堂堂,我的宝贝快起床……”
月光下,一个身形宽大的女人正在往井里倒入一盆浓稠的鸡血。
她面容憔悴,但是眼里却闪烁着欲望的光芒,“多喝点……多喝点……喝完后给我杀掉那个贱人!!”
鸡血的气味浓重刺鼻,腥味刺激得站在一旁的男人捂着鼻子,整张脸皱成一团。
男子身穿华服,身份不凡,他直报怨,“娘,你这招有没有用啊!”
“乖儿子,你放心!”女人穿着粗布麻衣,打扮的很朴素。
她嘴唇干燥破裂,兴奋的用舌头舔了舔唇,“今晚这只血尸就养成了!待会我们就走,让这只血尸杀了整个萧府的人!让它把那个贱人和贱人儿子的肠子扯出来,吃掉那对贱人的心肝肺腑!”
男子听到这话也兴奋起来了,“杀掉那对贱人,整个诸葛府的宝贝就是我的了!娘,你快多倒点鸡血!”
“好!”
朦胧的月光下,这对母子的面容狰狞,好似恶鬼入世。
乌云渐渐散去,月光越来越亮,那对母子匆匆离去。这个早就荒废遗弃的院子寂静到了诡异的程度。
一束明亮的月光直直的射入血迹斑斑的井口,里面传来了困兽挣扎的声音……
深秋夜半。
官道上。两匹骏马飞驰而来。
“没想到,我们这个时间点才到资阳县。”骏马一黑一白,骑白马上的公子看上去温文尔雅,他从怀里拿出通关令牌,举给值夜班打盹的士兵看。
半夜这座封闭的与世无争的小城缓缓打开了门,迎接外来的客人。
“承渊,你可从没来过我这里,我先带你去拜见下我母亲。”骑白马的公子面容温和,说话有礼有节。
“我来诸葛府,拜见婶母是应当的。只是这个时间点,婶母应该休息了吧。”
被唤作承渊的男子骑着黑马,他面容俊朗,身形高大,衣着不凡。
“这个你不用担心,母亲知道我今晚会回来,我若是不回来见她一面,她是不会就寝的。”
难怪他拉着自己甩开侍从,单独骑快马而来。
言语间,两人已经到了诸葛府。这座深宅大院在资阳城里十分扎眼,府邸巍峨大气,庄严肃穆。
奇怪的是,在这样的深秋夜半,周围的建筑都在沉睡,这座府邸内部却灯火明亮,像是隐藏了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在一片冰冷中,楚本初醒了过来。
她发现自己被束缚在层层铁链之下,倒吊在冰冷井水之下。
棺木缓缓下坠,井水即将没过头顶。
楚本初挣扎着,憋着一口气,一拳击碎棺木,碎屑刺入她的皮肉。
楚本初不管不顾狠狠挣脱开铁链,拼命往上游。
“哗啦!——”
一只惨白的手猛地从井口探出,五指纤细有力,指骨节节分明。
凄惨的月光下,楚本初狼狈地从冰冷深井里爬出来,刺骨的寒冷激得她神志清明到了几乎眩晕的地步,她瘫倒在地,面色不愉。
早已荒废的院落寂静到诡异的程度,凄惨的月光下,这里只有她一个活物。
楚本初看着眼前熟悉的一切,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她知道自己又活了过来。
无尽的轮回,到底是祝福,还是诅咒?
无论以何种姿态死去,无论尸身破碎成什么样子,只要在满月之夜,她就能重新活过来。
这一次……
楚本初看着自己身上湿透的衣服,上面沾染着浓重的动物血液腥气。
无助、悲凉像翻滚的浪潮一样淹没她的身体。
她无奈苦笑,这一次,又是被何种心怀不轨之人当做了复仇的工具?
然而,在一片死寂中,在连飞鸟掠都不敢发出声音的地方。她却听见了远处奇怪的响声。
她的身体结构和寻常人不同,力大无比,不惧冷热,五感超觉。
楚本初察觉到了异常,她缓缓起身,行走间留下的蜿蜒水迹,像是追魂索命的厉鬼……
诸葛府,正妻院子。
“夫人,您看这……这可如何是好啊?”一位上了年纪的女婢俯身请示夫人的意思。
她身着深绿色衣服,衣料与一般奴婢不同,看得出她是夫人亲近的女婢。
而正坐在梨花木椅上,面容沉重的女子,就是夫人了。
她五官温和,眉眼间带着疲倦。玉白的手指摩挲着紫黑的佛珠。
“这件事情,所有人都不得声张。碧绫,你带着一半家兵去搜查整个院子,不能放过任何蛛丝马迹。凡事今夜不在萧府的人,都要重点排查。行为诡异者,直接抓捕!”
夫人一字一句的吐出命令,她说话很缓,但是非常坚定,容不得任何人反抗。
这就是上位者的气势。
“母亲!到底出了什么事情?!”紧闭的大门被人推开,一向温和有礼的萧谨辰也顾不得礼仪,他带着萧承渊快马加鞭赶回来,没想到整座楚府都弥漫着诡异的气息。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二少爷安!”除了正坐在梨花木椅上的夫人以外,房间里的其他奴婢见了萧谨辰都毕恭毕敬的行礼。
诸葛府是一座礼法森严,死气沉沉的府邸。
“见了母亲,为什么不行礼?”夫人身穿橘白色的华服,像一尊不可冒犯的佛。
“给母亲请安。”诸葛谨辰下跪,向生身母亲行大礼。
一旁的诸葛承渊也躬身作揖,“婶母安。”
他在一旁不声不响,猛地说话,倒是让夫人注意到了这位不速之客。
夫人的眼里闪过一丝惊讶和算计。
在诸葛老王爷这一脉,能够唤她婶母,气度如此不凡的人……也就只有那位了。
夫人起身,恭敬还礼。
“诸葛世子无需多礼。”
“既然婶母这么说,那我就不客气了!”诸葛承渊听到这话后仿佛如获大赦,情松动了片刻。
他状似随意的问:“到底出了什么事啊,婶母?”
夫人的眼神在面色焦急的萧谨辰身上转了转,随即她神色黯淡了下来。
“谨辰,你父亲去世了。”
!
“什么?!”诸葛谨辰脑子空白了一瞬间,但很快他又抓住了母亲言语里的迟疑。
“是什么原因?”
“被奸人所害。”
“什么!?那奸人抓到了吗!?”
“现在正在抓捕。”
“这么大的事情,怎么不报官呢?!”
“谨辰,这件事情刚刚发生,并且家丑不可外扬,诸葛府是最注重礼法的,若是奸人是府内的人,这样做只会让家族蒙羞。”
“都这个时候了,还在乎什么家族蒙不蒙羞吗?!”
“你不懂。”夫人的眼神落在诸葛谨辰的身上,似乎是在透过他看向别的恐怖东西。
“谨辰,你不懂。礼法,比人的性命更重要。即使是一家之主,也不能免俗……”
礼法,比人的性命更重要。
什么混账道理!
诸葛承渊拉住情绪不稳的诸葛谨辰,他的气度稳如高山。他让家仆带路,“白夫人,我是刑部官员,萧老爷的案子我有权过问,请让家仆带我去萧老爷遇害的地点。”
白夫人点了点头,家仆毕恭毕敬的带萧承渊去了内院。
……
去内院的路上,曲曲折折的深宅大院里只有几盏孤灯,内院院口有家兵举着火把和武器守卫。
见到有外人来,家兵们随便毕恭毕敬,但是却眼神狠厉的盯着来人的一举一动。
“这是夫人安排的。您请。”家仆打扮朴素,但是行事作风很得体,看得出萧家家风极其严格。
这偌大个诸葛府,全部都在白夫人的掌控之下。
这个女人不容小觑。
诸葛承渊隐下心神,神色自若的走入内院。
一进去,就闻到了一股极其浓重的血腥味。
诸葛承渊是从战场上下来的人,他接触过死亡。只是这样浓重的血腥味,不像是单纯的人血。
其中更像是……混杂了某些牲畜的血液,才会有如此浓重的腥臊气味。
诸葛老爷是他的旁系叔叔,身形强壮,力大如牛。
诸葛府有重重家兵守护,内院更是闲人禁止入内的禁地。
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才能将他杀死在自家内院里?
或许……杀死他的不是人……
诸葛承渊不是没有接触过这些乱力鬼神的东西,此时此刻他的一颗心,缓缓悬了起来。
他一推开诸葛老爷遇害的房间,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就扑鼻而来,眼前的一幕更是让他感到震惊。
血,全部都是血。
天花板、地面、墙壁的四周全部都被血液浸透了,这些诡异的血痕构成了恐怖的花纹。
像是追魂索命的诅咒。
而诸葛老爷的尸体的静静的躺在花纹正中间,血液还在缓缓的从他早就枯竭的身体里流出。
诸葛承渊走了过去,低头仔细端详,诸葛老爷的五脏六腑都被掏空了。
只有那张典型的武夫面庞,眼睛瞪的瞠目结舌,一副死不瞑目的样子。
顺着他眼睛的方向,萧承渊看向了房间里另一个暗门。
门虚掩着,里面没有光,却传出一点窸窣的响声。
像是在吃什么东西的声音。
它在里面。
萧承渊握紧了腰间的佩剑。
这把剑陪伴他斩杀过无数的敌人。
他一点一点的靠近暗门,随即猛地暴起,利刃出鞘,直指咽喉!
青年的剑无往不利,气势如鸿!
推开门的那一瞬间,月光也照了进来,今晚是月圆之夜,月光亮的刺眼,也照亮了它的样子。
一个极美、极美的女人。
乌黑的发,苍白的面庞,雾蒙蒙的眼睛。
诸葛承渊见过许多美人,但是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美丽又诡异,眼睛里的寒意仿佛是从地底下渗出来的一样。
妖孽。
诸葛承渊用力一刺,想要控制住诡异的女子,女子却抬手一挡,用手中的书化解了他的攻击。
看来还是个练家子。
诸葛承渊在心里冷哼一声,改变剑锋方向,从侧面刺了过来。
女子再次用书格挡住攻击,甚至她快速移动到了诸葛承渊的面前,用手刀砍向了诸葛承渊握剑的手。
这样一张绝世的脸猛地靠近,诸葛承渊心神一晃,随即又感到手腕处一阵刺痛。
他是军人,无论如何都不能丢弃自己的佩剑,当他再次出手攻击时,虚掩着的门被猛地踹开了。
一众家兵被人带着闯了进来,他们都举着熊熊燃烧的火把,火光照亮了整个房间。
那个神秘的女子脸上也被映上的火光,她被声音吸引看向了来人,转而又看向了萧承渊。
不知道是否为错觉,诸葛承渊在那双雾蒙蒙的眼眸中看到了无助。
这个府,正妻院内。
“夫人,家兵们清查过后,发现少了大少爷。”碧绫俯身说道,“还有那个女人,也不见了……”
白夫人摩挲着佛珠的手一顿,停了下来。
她保养得体,岁月只给她留下了几道浅浅的皱纹。
白夫人不怒自威,淡淡开口:“派人去找。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那在老爷院子里发现的女人,又该如何处置?”
“把她关进家族的禁牢里。”
世家大族往往都会有自己的地牢,国法之下还有家法,正所谓家丑不可外扬,许多家丑都只会在家族的地牢下解决掉,这样专横武断的做法也很容易造成冤假错案,作为朝廷代表的刑部,肯定是不愿意家法先于国法的。
诸葛承渊一双桃花眼笑的斜入鬓角,“白夫人,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萧老爷横死已经是事实,这件事情已经瞒不下来了,必须要报官。”
“世子放心,等天一亮,我就派人去报官。”白夫人微微一笑,她无论在什么场面都是这样的镇定自若。
……
白夫人身边的心腹女婢碧绫,正领着那位女子往地牢的方向走。
女子来历不明,行踪诡异。
深秋时节,就算是最强壮的汉子也穿着双层的长衣长裤,可是她这样单薄的身体,身上居然只穿着一件白色的单衣,这件单衣还是湿漉漉的,沿着她走的方向留下水痕。
偏偏地板又是朱红色的,远远望去就像是血一样……
碧绫每每见到女子的脸都会感到心惊,这样惊世的美丽,但是行为却和凡人大相径庭。
她是在老爷尸体的暗门处被发现的,她和老爷的死有什么关系?
这样诡异的女子,到底是何方神圣?她到底是人吗?
快到地牢了,碧绫也不敢靠她太近,只能暗示家兵押送。
“你们带她下地牢去……”
只消她转身说话的这一瞬间,女子就忽的消失不见了。她身穿白色单衣,像个孤魂野鬼一样在众人眼皮子底下消失。
“快找!”碧绫大惊失色,白夫人驭下极其严格,若是办砸了差事,连她也没有好果子吃!
众人一阵寻找,一个家兵指着远处一个缥缈的白色身影说:“她在那里!”
碧绫定睛一看,原来那女子去了内院,她站在几颗稀疏的竹子下面。
女子顺手扳断了竹子,做了一根竹棍。随后她似乎是往碧绫这个方向看了一眼。
只这一眼,碧绫就感觉到自己浑身的血液都要被冷到凝固。女子看自己的眼神不像是看一个活物!
“糟了,她进了书房!”
书房就在老爷遇害的隔壁房间,里面全是珍贵的典籍,连同族谱也在里面!
“快去告诉夫人!”
此时此刻,天已经蒙蒙亮了。
“夫人,那女子进了书房!”
“夫人,找到二少爷和女婢了!”
一扇大门,两队人马一左一右赶来禀报。
诸葛承渊挑了挑眉头,看着家兵们压着一男一女进来。
女子看上去有些年岁,男子还很年轻。
白夫人先下达命令:“去派家兵严加防范,不要刺激书房里的女人。”
随即她眉目冷冷一瞥,看着跪在地方神情狼狈的二人,“红冉婳,你为什么这个时间不在府里面?”
“还有你,诸葛家的二少爷,诸葛驰。”
白夫人眉目怒瞪,言辞狠厉,字字诛心。
“你们二人一向居心不安,如今行踪鬼祟,老爷的死一定和你们脱不了干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