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小鬼难缠
这样的恨意能持续多久呢？白夫人的回答是持续很久很久，她一辈子都忘不了。
诸葛老爷惊讶地发现，白夫人好像变了一个人，她似乎对那一场大雨有了阴影，胆子变得很小。
她一改之前的活力样子，变得温婉柔软，对待所有人都轻言细语，也不再去找红冉婳麻烦了。
诸葛老爷满意地点了点头，果然，女人不打不识相！还是要他动一次手，白夫人才知道他的厉害！
与白夫人温婉柔软相反的是红冉婳的阴晴不定。
这对母子在诸葛老爷的庇护下依旧是横行霸道，无恶不作。
红冉婳似乎是把白夫人当做了自己的一生之敌，好像只有白夫人死了，她这口气才顺了。
多行不义必自毙。
白夫人看得出红冉婳的心思，然而这个女人实在是愚蠢，她的计谋从来没有成功过，反而弄巧成拙把自己的野心暴露无遗，连同惹得诸葛老爷厌烦。
白夫人对待下人既温和又威严，诸葛府的大大小小事情交到她的手上，从来没有出现过纰漏。她也不再去违背诸葛老爷的意愿，凡事只要诸葛老爷张口，她就会把这件事情的成果双手捧上。
诸葛老爷对白夫人越来越满意，他看待白夫人就像看待一个趁手的工具，白夫人负责帮他打理好那些琐碎麻烦的事情，他就在内院里面和红冉婳母子享受天伦之乐。
白夫人永远是那么毕恭毕敬，仿佛是诸葛老爷娶来的奴仆。
她一边放任红冉婳母子在府邸里面横行霸道，一边做好人好事收买人心。
白夫人对待红冉婳生的大少爷，比对待自己的亲生儿子都好。
即使大少爷从来不认白夫人为嫡母，白夫人也依旧时时刻刻履行着嫡母的职责。
大少爷的衣食住行样样比照嫡子的标准，给大少爷启蒙的师父也是特意从京城请来的，家喻户晓的名师。
甚至为了防止自己生的二少爷抢了大少爷的风头，白夫人直接把二少爷送到京城里头读书了。
整个诸葛府，就只有二少爷一个孩子。
她做到这种程度，这个地界的其他主妇啧啧称奇，也为她的不幸遭遇扼腕叹息。
可惜了，这样好的姑娘，怎么落到诸葛家去了呢，怎么嫁给诸葛老爷了呢！
白夫人从来不去参与这些口舌是非，她只微笑地听着，把精力都放在了打理诸葛府事务上面去了。
诸葛府邸的人人称赞，白夫人的品行有口皆碑。
白夫人听到那些赞誉，依旧是那么得体端庄。
她知道的，她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告诫自己，我在等待。
等待一个机会，叫他们这对狗男女人头落地，共赴黄泉。
对待诸葛大少爷的教育，诸葛老爷是溺爱，白夫人是捧杀。
这对同床异梦的结发夫妻在这件事情上默契地吓人。
他们联手把这对母子的性子宠着天不怕地不怕，胆大妄为，无恶不作。
他们如今落得人头落地的下场，也算是咎由自取，自食其果。
白夫人站在行刑的不远处，为了避免口舌，她原本不应该来这种是非之地。
但是她太想看见了。
她太想看见纠缠了二十年的仇人人头落地，鲜血迸发的场景。
红冉婳被压上刑场，一旁是早就被白夫人折磨的断了双腿双手，只剩下半口气的诸葛大少爷。
“儿子！”红冉婳五内俱惊，一时间天旋地转，崩溃哭嚎。
“都是那个贱人害了你！都是那个贱人！”红冉婳被行刑手强行压制，脖子被压放到闸刀之下。
“白若兰！你这个不得好死的贱人，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我要化作厉鬼，纠缠你永生永世！”
红冉婳凄厉的声音的响起，她是那么的痛苦，那么的绝望，诸葛老爷一死，这个世上再也没有全心全意护着她的人了！
“行刑！”知府大手一挥。
刽子手收到指令，猛地把闸刀往下一压！
鲜血四溅！
白夫人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暴雨如注的夜晚，婢女的鲜血再一次溅到了她的脸上。
变成厉鬼纠缠我永生永世吗？
白夫人擦掉脸上不存在的鲜血，她心中冷笑。
好啊，红冉婳，那你一定要来找我啊。
我只杀你一次真不过瘾。
你若是来纠缠我，我就杀你永生永世！
“杀的好！”
“这对贱人母子祸害了我们多少年啊！”
“我的女儿在地下也能如愿了！要不是诸葛家大少爷，我如花似玉的女儿怎么会上吊自尽！”
“我的儿啊，那对恶人母子死了，你的仇也算是报了！”
为什么知府判决红冉婳母子判决得这么快，这样草率呢？
因为这个地界上的百姓受她们压迫多年，要不是诸葛老爷保护着她们，光是百姓，就能把她们生吞活剥了。
红冉婳母子在诸葛老爷倒下后，死亡已经成了定局。这时候白夫人告发她们谋杀了诸葛老爷，就算有的人不相信，但是那又怎么样呢？
那么多人的仇恨，总是需要一个鲜血淋漓的午后来消解，那么多人的冤屈，也需要死亡来平息。
斩首场外围着许多老百姓，这些人或多或少都受过这对贱人母子的迫害。
面对白夫人这种大义灭亲的行为，他们拍手称快。
白夫人的手段真是高超。
诸葛承渊感叹。
站在一旁的楚本初看着兴奋的众人，她不能理解为什么会有人群对死亡这么热衷。
“为什么他们对死亡这么热衷？”
“为什么红冉婳母子死了，这些人会这样开心？”
诸葛承渊深深地看着欢喜的人群，那一群百姓中，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心满意足的笑容。
他开口说：“他们不是热衷死亡，是真心希望着对两个人死去。”
楚本初疑惑不解，她还是不明白。
她问诸葛承渊：“为什么会有人真心希望别人去死？”
诸葛承渊耐心回答楚本初，他说：“因为怨恨。”
楚本初沉默了片刻，她看着欢喜的人群，喃喃自语：“恨？这就是恨？”
红冉婳母子的鲜血流了下来，人群们甚至踩着那一滩鲜血开始翩翩起舞。
这就是恨吗？
恨不得将那个人杀之而后快，恨不得亲手生吃他的血肉？
“如果这就是恨，那么……什么是爱？”
楚本初的声音不小，但是人群越来越兴奋了。
她的声音在人群的载歌载舞中听不清楚。
诸葛承渊蹙着眉头，弯腰仔细听，他说：“楚本初，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清楚。”
现场的气氛越来越欢快，围观的百姓越来越多。
楚本初出门前诸葛承渊特意给她戴了个帽子，因为她长得太瞩目了，这样的漂亮，很容易引来心怀不轨之人的觊觎。
不过诸葛承渊没考虑到，他自己也长得瞩目，如此英俊，无论走到哪里都是人群的焦点。
他给楚本初戴了帽子，自己却没戴。
人群流动，诸葛承渊听不见楚本初说话。
楚本初就踮起脚，凑近了问他：“诸葛承渊，什么是爱？”
你问我这个问题干什么，你对我有意思啊？
诸葛承渊垂眸看着楚本初，发现她目光清澈真的没有别的意思，于是他也大大方方地说：“爱分很多种！爱是很奇怪的！”
楚本初看着他说：“争吵也是爱吗？”
诸葛承渊思考了会，然后说：“也算是！”
楚本初继续问：“那昨天晚上，诸葛瑾辰和白夫人吵架也是爱吗？”
诸葛承渊思考了一会，肯定地点了点头说：“是爱！”
楚本初问：“是哪一种爱？”
周围的声音越来越吵了，诸葛承渊把楚本初拉到一旁，他担心人来人往的，楚本初被撞到就不好了。
他继续回答楚本初的问题，说：“是家人的爱！是你一出生就自带的爱！”
楚本初任由诸葛承渊把自己带到任何地方，她边走边问：“那你有这种爱吗？”
诸葛承渊脑子里闪过不正经的诸葛王爷和唠叨的诸葛王妃，他脸上自然地带了点微笑，然后说：“我当然有啦！”
楚本初停下脚步，抬头看诸葛承渊，问他：“那为什么我没有？”
诸葛承渊意识到了不对劲，虽然他早知道楚本初并非寻常人，但是也没想到她居然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于是诸葛承渊直愣愣地说：“楚本初，你没有爹妈啊？”
人从何而来，到何而去？
楚本初合上一本书。
她在书房里面翻阅书籍，由于隔壁就是诸葛老爷遇害的地方。
如今谋害诸葛老爷的犯人已经被斩首，现场的痕迹早就被白夫人命令人仔细清理干净了。
婢女们人来人往，有的布置房间，有的开窗通风，有的擦拭器皿。
就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大家都默默地做着自己的事情。
楚本初看书的时候是站立着的，她看得很快，眼皮上下翻动，面无表情地翻阅完一本书后就将书籍放回，随即又去拿下一本。
这样的动作一直在重复，周围的婢女来来往往，她不为所动，丝毫不被她们打扰。
她穿着一件银绣月白长裙，袖口编织着复杂精致的花纹，这是诸葛府为她准备的，这件衣服很适合她。
白夫人贴身的婢女碧丝一直站在不远处默默监视着楚本初。
她看着楚本初亭亭玉立地站在那里，银绣月白的长裙裙摆随着风吹摇曳。
碧丝的记忆不禁回到了二十多年前的那个午后，那时候夫人刚生下了小主人，诸葛老爷整天待在红冉婳的院子里，从来不来看夫人。
夫人也不在意，她的心早就被诸葛老爷的冷酷无情伤透了。她到底看得开，和她们这一群从白府里带出来的贴身婢女说，诸葛老爷不来正好，她也懒得装。
只要她们安安心心地待在院子里面，和真正信任的人生活在一起，就好了。
那个午后，阳光和煦，她们这一群婢女把小主人小心翼翼地推出来晒太阳。白夫人也半躺在一旁的竹椅上。
紫藤萝花从庭院前垂下，有风吹过，带动的香气，碧丝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那时候有多美好，后来的夫人忍的就有多惨烈。
碧丝是真心心疼夫人的，她看着楚本初亭亭玉立的模样，不禁回忆起了，如果大小姐还活着，估计就是这幅岁月静好的模样吧……
楚本初不知道碧丝的这番心思。她只感觉到了这个婢女一直在默默观察自己。
也许婢女是奉了白夫人的命令。
但只要婢女对她没有威胁，楚本来就不会去管。
她现在的心思全在看书上面。
她需要吸取知识。
因为她现在很清楚自己的情况：空有武力，没有脑子。
她通宵达旦地看，不吃不喝。
凡人的作息规律在她身上似乎不起作用，她仿佛永远不会感到疲倦和饥饿。
不知不觉看到了黄昏时分，书房的仆人遵守白夫人不允许仆人夜晚在外面逗留的命令，渐渐散了，回到自己的房间里面去了。
楚本初依旧还在看书，她刚看完了一个狐仙和书生的故事，她不喜欢这个故事，觉得有些奇怪。
像是编造的一样。
她放下了《聊斋》，随即又开始翻找新书。
这一整个书架的书都被她看完了，她把目光投射到上面。
书架最上层，有一排排列整齐的书，这些书的后面，还藏着一本书。
楚本初拿起了藏在最内存的《诸葛府记事》。
这本书不算是真正的族谱，只是零零散散的一些记录。
讲述了诸葛府从建立到现在所发生的一些事情。
有意思。
楚本初正看得仔细，忽然一只手挡住了她的视线。
她听见一道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随即是那一缕淡淡的乌木香气。
是他。
楚本初垂下眼眸。
诸葛承渊感觉手心被楚本初的眼睫毛扫过，有些痒。
诸葛承渊低头说：“我去了趟衙门，回来后发现你不在房间里面，我就猜到你会来这里。”
楚本初抬眼看了诸葛承渊一眼，那双摄人明亮的双眸眼睫毛根根分明。
她单纯发问：“诸葛承渊，你会去救诸葛瑾辰吗?”
好漂亮的眼睛。诸葛承渊看着那双眼睛失了神。
过了一会，诸葛承渊回过神来，他回答道：“不会。他自己能出来，白夫人也不会对他下死手。”
怕楚本初不能明白人之间的弯弯绕，诸葛承渊特意补充了一句：“毕竟他是白夫人唯一的孩子。”
楚本初听了这话，她面上神色不变，只是垂下眼眸，一时间沉默不语。
诸葛承渊和楚本初相处了有一段时间了，所以他能敏锐察觉出楚本初的状态不对劲。
楚本初这人，心思澄澈，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怀疑就会直接说出来，疑惑的时候会沉默不语，观察四周。
于是诸葛承渊轻声问楚本初：“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楚本初认真地看着诸葛承渊说：“不是唯一的孩子，就有可能被母亲杀死吗？”
诸葛承渊警惕地一皱眉，他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楚本初没有回答，她把手中拿着的书递给诸葛承渊看，书页摊开着，有一页纸上带着斑斑血迹。
诸葛承渊顺着那血迹一看，书里的内容让他大吃一惊。
原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