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番外2屠刀与苍生(三)
9.
2024年1月26日,赵凡已经满月。
由于樊絮还在哺乳期,也需要有人照顾她,便一直住在了赵嘉景家里。
周画和魏如楠在研究买小区里的一套房子给赵嘉景和樊絮结婚用,而在这期间,孩子都由周画还有魏如楠照顾着,因为樊絮还要备考,赵嘉景自己还是个孩子,也是插不上什么手。
当魏来和父母拿着红包来探望的时候,魏如楠一家人才刚刚吃完早饭。
但那会儿已经是中午11点了,魏来看到樊絮在忙着帮忙捡碗筷,而赵嘉景却没有帮忙的意思。
趁着父母在和魏如楠一起 逗趣小孩的时候,魏来走到赵嘉景身边说了句:“你老婆才生完孩子没多久,就让人家洗碗?”
赵嘉景在看手机里的群消息,他头也不抬地说了句:“不是有周画和她一起干吗?他们也不需要我进厨房。”
“需不需要和你主动不主动是两码事。”
赵嘉景终于抬起眼,对魏来嗤笑一声:“我老婆都不管我,你打抱不平什么?”
魏来遭怼,接下来的话也都只好咽了回去。
魏想楠和张国军在里屋笑嘻嘻地稀罕着小婴儿,一口一个“女孩子长得都像爸爸,瞧这小鼻子,和嘉景一模一样”。
魏如楠说:“像她妈妈长得白,眼睛也像妈妈。”
魏想楠凑近魏如楠身边,很感慨地说了句:“苦尽甘来了,大姐。”
魏如楠默默地笑着,点头道:“是啊,都好起来了。”
也就是这个时候,赵嘉景忽然进来和魏如楠说了句:“奶,我有事儿要出去一下,今晚不回来吃饭了。你们帮我照顾照顾樊絮和小孩。”
“你要去哪?”樊絮在这时从厨房里探出头,问赵嘉景。
“有事情处理一下。”赵嘉景回答的模棱两可,但还是在离开之前走近樊絮身边,抬手抚了抚她脸颊,笑道:“你晚上多吃点儿。”
待到赵嘉景离开后,樊絮也就继续刷着手里的碗筷。
一旁的周画在擦拭着盘子上的水迹,她斟酌着用词,很小心翼翼地提醒樊絮:“其实小孩我们帮你照看就可以了,你还年轻,不要总呆在家里头,应该和嘉景出去一起放放风。”
“他好像是有自己的事情要处理,我去了会打扰到他。”
“你们两个都快结婚了,孩子也生了,怎么还能分他自己和你自己呢?你们是一体的。”
樊絮扁了扁嘴,“但是他毕竟有自己的交际圈,那圈子里的人我又不喜欢,也没办法强行凑在一起。”
听闻此言,周画就想起了不久之前,赵嘉景曾把一个“忏悔”视频发送给过她。
视频里出现了林耀、张铭和黄恒博三个人,他们依次对周画进行道歉,并忏悔了当年的行为,最后还跪下对着镜头磕头,但周画却感觉不到这三个人的诚意。
他们不过是在完成赵嘉景交代给他们的任务,连跪下的动作都不整齐,很明显是在敷衍了事。
和樊絮聊起这件事的时候,樊絮说:“我也收到了差不多内容的视频。”
周画当时有些错愕。
樊絮继续说:“我实在是不想再看见他们几个,赵嘉景就让他们录下了这个视频给我,但我没有接受他们的道歉,也永远都不打算接受。”
实际上,周画想要同樊絮说的是“无论如何都应该要把他们几个拆开,就算是哭,是闹,趁着赵嘉景的心思还在你身上的时候,就要想尽办法让赵嘉景和他们脱离开,否则……”
“就不好分开了。”周画在这时呢喃出声。
刷好了最后一个碗的樊絮困惑地看向她:“什么?”
“我是说赵嘉景和那三个人。”周画还是忍不住地开了口:“他们其实已经没什么理由需要继续捆绑在一起了。”
“我也和他说过。”樊絮微微蹙起眉头:“我告诉过他我很讨厌他们,如果他要继续和他们在一起的话,我肯定受不了。”
但樊絮从来不敢拿“分开”这种事来威胁赵嘉景,她也知道那种事是威胁不到他的,要不是她怀孕,他很有可能不会和她在一起这么久。
周画看得出樊絮的不自信,她打从心底深处是认定自己配不上赵嘉景的,这种情况令周画觉得非常不妙,她联想到自己与赵岭在最初就出现的身份差异,便不想让樊絮踏上自己的老路,思来想去,还是和她说道:“赵嘉景和那些人不一样,他很聪明的,也有分寸,就是有些时候他可能会陷入他为自己制造出的怪圈,你要是不希望他离你越来越远,就要及时地把他抓回来。”
樊絮凝望着周画,听见她最后说道:“别让一切发展到不能挽回的地步,他是需要你的,你一定不要放弃他。”
10.
爱情是很微妙的感觉。
仿佛是一种流动的状态,赵嘉景承认自己偶尔也会爱上别的人,可那种爱又和对樊絮的不一样。
有些爱,发生在一瞬间;有些爱,持续的时间很长。
还有一些和欲望挂钩,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更像是在描绘群像的成长状态,赵嘉景一脚门里一脚门外地试探着道德的底线,很多时候,他也会忘记自己的本性。
尤其是生过孩子之后的樊絮发生了肉眼可见的改变。
她原本是青春美丽的年轻女子,皮肤光滑有弹性,的确如宋启航说的那样,越是年轻的姑娘越是有着让人兴奋的触感。赵嘉景也是个普通人,他自然会体会到其中的乐趣。可多年来由宋启航造成的偏差让他不能够对寻常的男女之间的情|事感到满足,他总是会回想起那些回荡在耳边的哭喊声、求饶声。
而在目睹产后的樊絮开始出现奇怪纹路的肚皮的时候,赵嘉景内心深处会有抵触的心理。
他似乎在那一刻理解了父亲说起过关于母亲身体的变化:“你妈的肚子像是瘪了的气球,是因为怀过你才造成的。”
生过孩子的女人,就像是产过卵的鱼,总是差了点什么。
可赵嘉景到现在也还是能回想起自己在得知樊絮怀孕时的激动心情,那一刻想要和樊絮厮守终生的念头是真的,但如今,想要寻找新的刺激的想法,也是真的。
小林说:“景哥你这种情况也是很正常的,我‘舅舅’以前就总是嫌弃我妈岁数大,皮肤不够好,还生过孩子,肯定不比那些年轻小姑娘油光水滑。”
张铭说:“可樊絮才21,还嫩着呢,无非就是生过孩子呗,但现在哺乳期不也——”他说到这,就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
小林笑着接了句:“奶香味儿呗?”
张铭哈哈大笑。
正在和他们一起抽烟的赵嘉景却皱了皱眉,他摇头道:“你们不懂,不是那个意思,是和以前不一样了。”
反倒是不知世事的大黄一句道破:“腻啦?”
赵嘉景没吭声。
小林给赵嘉景倒了一杯啤酒,不多不少,刚好半杯,他自认这段时间来将赵嘉景伺候的很到位,连抽完的烟蒂都不需要赵嘉景亲自扔,小林会笑眯眯地接到手上。
“景哥还年轻嘛,很正常,火力旺的时候。”小林掏出手机,“那今晚叫谁过来啊?上次那俩怎么样?”
赵嘉景仰头吐出一口烟雾,他靠在沙发上,眯了眯眼睛,“长头发的那个不错。”
小林领悟,很快便拨出了号码。
11.
樊絮在16岁的时候,会扎着很高的马尾,走起路来一甩一甩的,充满了鲜活的生命力。
当时的赵嘉景总是会忍不住抬手去触碰她的马尾辫儿,以至于到了如今,头发剪短的樊絮已经失去了曾经的那股就要溢出来的青春感,便总是会令赵嘉景心里怅然若失。
他可能太过怀念16岁时的她了。
所以才想要从许多长头发的女人身上找到自己丢失过的16岁。
他会把她们的头发绑起来,扎成马尾,而年纪也不能超过18岁,不然就不会产生曾经的那种悸动。
最好,她们要哭给他听。
以那种无助、绝望、恐惧,甚至于濒临崩溃的语气来求饶,如同他曾经收到过的小林发来的后仓房视频。
赵嘉景被困在了16岁的后仓房里。
哪怕经历了再多不同的生活、遇见了不同的人,他都依然会被拉回到那一天的晚上。
黑漆漆的院子,找不见樊絮的小路,空旷凌乱的仓房,还有在屋子里嬉笑的小林、张铭和大黄。
宋启航的手电筒穿破黑夜,照射到他的脸上,赵嘉景回过头的那个瞬间,是宋启航露出的得意的笑容。
他对赵嘉景说:“你以为,你真能从我的手上逃掉吗?”
赵嘉景惊醒过来的时候,身边躺着的女人并不是樊絮。
他气喘吁吁地坐起身,头顶满是冷汗,摸过手机看一眼,已经半夜11点了。他飞快地下了床开始|穿|衣|服,出了房间时,看到小林他们东倒西歪地睡在沙发和地板上,他没做停留,迅速出去并下楼,离开酒店后,他打不到车,就一路狂奔回家。
回到家里时刚好是11点30,他想着大家早就已经睡了,但是魏如楠正坐在餐桌前等他。
饭厅里只亮着一盏小夜灯,赵嘉景在看见她的那一瞬间有些惊诧,低声问了句:“这么晚还不睡啊?”
魏如楠看着他:“在等你回来。”
“同学太久没见了,就聊得晚了些。”赵嘉景将声音压得很低,怕吵醒了家里的其他人。
“你今晚别回去屋里睡了,在沙发上对付一晚吧。”魏如楠的语气不容置疑:“你媳妇好不容易哄睡了孩子,你再进屋会吵到她。”
赵嘉景“哦”了一声,转身要去卫生间里洗漱。
魏如楠打量着他的背影,忽然唤他一声:“嘉景。”
他停住脚,回过头。
魏如楠的目光探进他眼底,“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的,对吗?”
赵嘉景企图装傻一般地露出困惑的表情。
“你不是你爸爸。”魏如楠的语气非常坚定且真诚:“你永远都不会变成他的,你是你妈妈的孩子,也是我的孙子,你和你爸爸不一样。”
赵嘉景却笑了一声,“可是,我爸是你生下来的啊。”
“的确是我生下了他。”魏如楠说,“可我没有教育好他,但你不同,你的母亲给与你了足够的陪伴和教导,你理应朝着正确的方向去过日后的人生。”
赵嘉景却说:“我觉得我现在的人生很正确,不要担心我,我很好。”
他转身去了卫生间,这一次,魏如楠没有再喊住他,大概是因他现在的背影已经变得越发的像赵岭,恍惚间,魏如楠竟误以为赵岭还活着。
但客厅里的遗像尚且黑白分明,魏如楠深深地叹息一声,她老了,再也管不动红尘中的变数了。
12.
赵嘉景用冷水洗了把脸,他抬起头,看着水池上面的镜子中的自己。
他觉得自己长得像母亲,温顺的眉眼,沉默时会显得凌厉,可笑起来的时候就会显露出一丝软弱的气息。
他不喜欢这种长相。
一定是因为自己还不够凶恶,所以才会被过去的阴影纠缠。
宋启航就像是挥散不去的噩梦,总要在他的身边时隐时现。
赵嘉景在脑子里搜寻着宋启航会害怕的人,除了宋全大,好像他也很怕自己的父亲。
是因为赵岭抓住了他的一些把柄,宋全大至今也不知道宋启航曾经有一个女儿。
夜深人静的时刻,赵嘉景忍不住模仿起了赵岭的一举一动,摸眉毛、撩头发……他虽然痛恨那无恶不作的父亲,可却觉得只有恶人才能惩戒恶人。
如果能彻底地将宋启航从他的心底里驱赶出去的话,他不介意成为一个恶人。
他只想摆脱16岁的阴影,也愿意亲手去埋葬那个站在后仓房里的自己。
转头看向窗外,寂静的夜幕中星辰寥寥,一抹残月挡在乌云之后,他沉着眼,试图用自己的手掌将那片乌云推开。
他不喜欢黑色,更不喜欢夜晚。
可惜生命中不止有白昼与光,还有黑夜与野兽出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