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杀人者,抓人者
看着从屋中走出的中年男子。
尽管其身缠绷带，赤膊现身，明显受伤不轻。
但那双怒睁的虎目，长久以来深入骨髓的威慑，还是让两人瞬间想起曾经被其支配的恐惧，刚刚的嚣张气焰完全熄灭，仓惶后退犹如被猛虎惊吓到的猪仔。
多年朝夕相处，没有人比他俩更知道这中年男子的可怕。
奔雷门门主——奔雷刀雷虎。
赫赫威名可不是吹出来的，而是在江湖中一刀一刀砍出来的，想当年纵横岳山府，一把长刀连败三十二名用刀好手，为兄弟杀上当地豪族褚家强摁家主低头认错，单人荡平清风山匪寨杀的是血流成河，震动数个县城，闯下奔雷刀的称号。
后来年岁日大，娶妻生子，便带着徒弟，搬来了昌陵城中，开创了奔雷门。
“哼，陈达哉，苗高洁，你们这群小畜生，竟还敢出现在我面前，不想死的都我滚！”
声若奔雷，虎啸冲云。
一句话吓得眼前众人连连后退，甚至有的双腿一软直接跪到了地上。
“师父饶命，都是大师兄，大师姐怂恿我们的！”
“师父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但众人的求饶声很快便被苗高洁叫停。
只见这女人，高举自己焦黑的双手。
“都叫什么！那老虎明显是吓唬我们，你们看我中了他一刀，如果之前肯定死定了，但现在我还活的好好地，老东西明显已经不行了，我们一起上，必能将他拿下！”
此话一出，其他人也发现，如果平时犯错，雷虎早就一巴掌抽过去了，如今已经杀上门来，对方却只是呼喝，却没有其他动作，明显跟之前能动手绝不逼逼，完全不同，当即便有胆子大的，站起身来，但也都只感外围游走，暂不敢上前进攻。
本来看到父亲大发神威一击重创苗高洁，雷皓文虽然担心，但也颇为惊喜，如果能吓退对方，自己即刻带大家逃离，奔雷门没了无所谓，这会儿保住性命才是最重要的。
但苗高洁一句话，直接点破了父亲的虚弱，其他人犹如围攻猛虎的群狼，目光幽幽的围了上来，等他们发起进攻，那等待自己一家的便只有死亡。
就在此时，雷虎一把抓住身侧满脸急迫的雷皓文，脚下一踏直接跃上了房顶。
此起彼伏的呼声在院内响起“追上他们！”“别让他们跑了！”
从来势如破竹的猛虎，此时直接选择狼狈逃跑，这出乎在场所有人的预料。
除了苗高洁。
双手剧烈的疼痛，让其阴狠的笑容变得扭曲“这会儿才想跑，晚了！”
半空中雷皓文伏在父亲后背，感受着依旧宽阔厚实的肩膀，情不自禁想起小时候，父亲就是这么背着自己的“只不过那时他的身板还很挺直，头上也没这么多白发，当年负气外出，也不知道这些年父亲都经历了什么......”
想到这雷皓文眼眶有些泛红“爸.....”
一声“爸”让雷虎这糙猛的汉子身形猛地一怔，这声爸他等了好多年了，他很想停下来回头再听一遍。
但他不能。
危险远没有解除，后面的敌人还在追击，他的身体情况也不允许他停下来。
纵身一跃。
他还要为他的儿子闯出一条生路。
“皓文不用怕，我会保护好你的！”那声音竟如此温柔。
“小文，爸爸会保护你和妈妈的”
“皓文，你是我雷虎的儿子，来跟我一起练刀！”
“雷皓文，把刀给我捡起来，把刀捡起来！”
“雷..皓...文！出了这个门，你就不要回来了！”
“小文！！！你怎么回来了！！算了算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爸爸再也不逼你了”
“小文小心！！！你们两个孽障！”
雷皓文回想过去，眼泪夺眶而出“爸，对不.....”
起字还未出口。
只见的墙根下，漆黑的阴影里，一道红光如毒蛇吐信，直刺半空中的雷虎。
“杀你者，彼岸花下，彼岸刀客——徐立”声音极为冷漠。
这一刀来得如此突然，如此强劲，如此巧妙。
半空之中无处借力，如果全盛时期的雷虎可能还有机会，但此时的他，根本无法抵抗。
那就不抵抗。
一瞬间，雷虎的表情从惊惧，变成了决绝，完全放弃抵抗，将身后的雷皓文拽至身前，深深看了一眼，接着用尽全力向远处扔了出去。
“逃，活下去！远离江湖，做你想做的！”
“爸！！！！！”
雷皓文视线模糊，眼见得红光洞穿了父亲的身体，那一直望着自己的期盼眼神没有了神采，永远定格。
重重摔到地上，顾不得身上的疼痛，无尽的悲伤驱使他强行爬了起来，踉跄的继续逃跑。
活下去。
父亲希望我能活下去。
活下去才有机会！
另一边陈达哉和苗高洁带着其他人追了出来，眼见雷虎的尸身倒在地上，当即惊怒咆哮。
“你，你怎么能杀了他！杀了他我们怎么知道刀谱被藏到哪了！”“那个小崽子去哪了！你怎么不把他抓回来！”
对于两人的指责，徐立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声音毫无起伏波动“百花楼拿钱杀人，你们买的是他的命，其他与我无关，现在你们已经收到他的命，我的任务完成了，剩下的尾款可以给我了”
如此结果陈苗二人自然无法接受，我要的是刀谱提升实力，而不是要一个尸体。
判门弑师，城中杀人，两人已经完全无法回头。
“我们必须找到那个小崽子，逼问出刀谱的下落，找到刀谱，尾款加100两”
明显他俩也惧怕徐立翻脸。
而本来真准备拔刀的徐立，听闻加钱，又把刀收了回去，跟着两人一起找雷皓文。
没多久他们就在地上发现了雷皓文的踪迹，一路追踪，很快就追上了踉跄前行的雷皓文。
此处距离经常出现巡逻队的地方已经不远，不敢耽搁，陈达哉双眼赤红，明显顶着巨大无比的压力，已至人都有些癫狂，手中短刀紧握，快步上前，就要直接先给雷皓文这弱鸡书生开几个血洞，好逼问刀谱下落。
雷皓文自然也看到了身后紧追的众人，但他本身身体就弱，而且此时也受伤不轻，根本跑不快。
两人似兔子追乌龟，不过几个呼吸，陈达哉便追上了雷皓文，脸上的表情狰狞如恶鬼，对着雷皓文的大腿内侧，一刀就捅了过去，这一刀稳准狠，足以见其三十多年的功底扎实，只不过却不似雷虎那边迅捷刚猛，而是狠辣阴险。
用刀见性，雷虎这么多年没有传授两人奔雷刀，原因可能并不只是两人不是亲生骨肉。
雷皓文见状还想要奋力挣扎，但明显躲不过这浸淫刀法三十多年的“好大哥”，眼见刀锋落下，不禁闭目悲叹。
“父亲，孩儿无用......”
然。
下一秒，刀口崩开。
一道气劲从侧旁袭来。
陈达哉翻身躲避，眼见得原地被崩出一个碗口大小的土坑，不由惊惧不已。
“谁！！！”
月华在天。
一道并不伟岸的身影，缓缓走出。
此人身高一米六左右，满脸灰尘，胡子糟乱，身穿长衫，背着一个包裹，腰间別着一柄破皮短刀，似乎奔波良久，此时还有些气喘吁吁。
正是做了伪装的田成。
明显对面陈苗二人并未认出，看到田成如此邋遢的样子，皆是松了口气，之前一直说的矮胖男子陈达哉，也不禁挺了挺自己一米六七的身躯，拍拍一身劲衣麻衫，腰间牛皮精铁短刀，对比田成好了不是一丁半点。
苗高洁尖声道“哪来的混账东西，赶紧给我滚开，江湖凶险，行侠仗义的事是书里的故事，随便模仿当心自己的小命不保！”
田成丝毫不为所动，只是走到雷皓文身侧，将其扶起“不好意思我来晚了！”
熟悉的声音瞬间让雷皓文认出田成，劫后余生的喜悦和父亲身死的悲痛，让这个二十多岁的青年再次泪如雨下“先生....”
“我叫程天”
不明白为什么田成要改名，但雷皓文也迅速改口“程先生，我父亲被他们杀了！阿福，阿通生死不明！”
一句话田成目光直接沉了下去，虽然相处不过半日，但爱屋及乌，雷家遭此巨变，田成也是愤怒不已。
将雷皓文拽到身后让其远离战场，转头看向眼前领头的两人。
看到田成如此，两人明白对方是铁了心要救雷皓文了，狠辣的对视一眼，苗高洁手部受伤，但这一会也被包扎好，双手握刀，黑血渗出极为可怕，姣好的面容此时如女鬼一般，跟陈达哉，一左一右直接朝田成杀来。
“速战速决，杀了此人，抓住雷皓文，逼问出刀谱！”
面对来势汹汹的二人，雷皓文满脸担心“程先生小心，他们两人....”
没等话说出口，只见的田成鞘都不出，甚至翻转刀锋刀背对敌，一刀朴实无华直刺，陈达哉还想留力意图格挡反击，这是他独家技巧，对方用力打过来，自己虚招对敌，让开对方攻势，趁机反击对方，颇有化劲的味道，他凭此招阴过不少对手。
但刚一接触，只感觉对方刀锋一股沛然巨力，完全无法接化发，惊叫一声就倒飞了出去。
苗高洁则更差，连像样的挥刀都没打出，就被田成抽刀横拍，直接当场拍晕过去，瘫倒在地。
“这......”雷皓文无比惊愕，陈苗二人虽然阴险，但一身功夫也是实打实的，之前轻松解决阿通和阿福，居然在田成面前走不过一招，田先生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功夫怎么如此离谱。
陈达哉在地上滚了两圈，艰难爬了起来，双手颤抖虎口崩裂，满目骇然，自知不是田成对手，眼见姘头昏死，之前雷皓文体验的，转头就报应到了他的头上。
而雷皓文此时被田成护住，陈达哉四下不住扫视，身后那些前奔雷门普通弟子更是不济，但很快他就看到那个消瘦，寡言，冷漠，但武功高强的男子。
陈达哉直接扑上了去。
“徐先生，徐先生，我...我加钱，我加钱，你把那个人杀了，我给你加五百两”这是陈达哉全部身家了，之前的沉没成本太高了，他根本舍不得放手，只能犹如一个输红了眼的赌徒，不停的下注，直至...把自己的命赔进去。
徐立依旧沉默，只是静静地走向田成，说实话他不喜欢这样的任务，也不喜欢陈达哉这个人，对方总是会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比如假扮挑战刀客，比如自己出面勾引，让他迟后出手，比如此时突然让自己杀人。
自己是杀手，又不是武夫。
但他还是接了，毕竟对方是雇主。
而且加钱了。
随着一步一步靠近，他的周身气息向外逸散，那是一股股浓烈的煞气，凡沾染到煞气的人，恐惧，绝望，痛苦等等负面情绪，全部被放大。
跟着过来的普通前奔雷门弟子，此时或跪在地上痛哭流涕，或双眼充血泣不成声，或瑟瑟发抖战栗不已，而本就被逼到绝境的陈宏亮更是时而大声咒骂，时而忏悔哭泣，时而疯狂劈砍空气。
至田成前四米处，徐立毫无起伏的声音响起“杀你者，彼岸花下，彼岸刀客——徐立”
这是徐立的习惯，他读过书，知道彼岸花代表死亡，是黄泉路边的花，他觉得他杀的人去黄泉边，应该会看到彼岸花，所以他加入百花楼后，主动拜在彼岸花大人旗下，他不喜欢跟活人说话，但他每次杀人，都会报上自己的名号，有时候他会想，如果他死了，去到阴曹地府，跟小鬼说话，会不会有小鬼将他认出来，那想必是件非常令人愉悦的事情。
面对对方如此有逼格的话。
田成只是淡淡的从怀中拿出一面令牌。
“抓你者，朝天卫，黄字密探——程天！”
徐立“.....”
默默地收回煞气。
“打扰了，告辞”
说罢转身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