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非常想进步的王黼
王黼对梁师成话里的暗示,装作没听到。
但是他依然有个大难题,官家真实的心思,到底是怎么样的?
不解决这个本质问题,一切都是白搭。
王黼扫了一眼,相比越吵越凶的郑居中和白时中,刘国璋和高俅显得异常的安静。
对啊,这两位是官家近臣,其中刘二郎还是此案的始作俑者,他俩应该清楚官家的心思吧。
眼珠子一转,王黼开口道:“陛下,请问此案是刘二郎发现的?”
“是的。”赵佶眼睛一睁,身子往前一正。
“亲自抓了朱勔?”
赵佶没有回答,转头看向了刘国璋。
刘国璋出声答道,“在下找到证据后,怕朱勔畏罪潜逃,就把官家赐下,可便宜行事的御笔交给去高邮办事的骑军,让他们悄悄地火速前往扬州,抓了朱勔及其同党,查抄了一干证物。”
白时中听出其它的意思,马上开腔:“刘刺史,官家赐你御笔,只是让你修河,避免相干人等干扰,你拿去抓朱勔,是越权,是逾制,是欺君!”
真是一只不知好歹、不明时机的疯狗。
都什么时候了,还见谁咬谁!
王黼、梁师成、郑居中、高俅心里不约而同地暗骂了一句。
“御笔里有让我剿贼讨逆,缉拿不法的意思。朱勔谋逆弑君,当为乱臣贼子,我奉御笔,缉拿不法,可有错?”
白时中一时语塞,御笔格式都是大同小异,尤其是这种出门办差的御笔,基本上先是一番勉励,然后说什么不法之事,可便宜处置。
不法之事,谋逆弑君当然是排在最前面。刘国璋拿着御笔去拿下朱勔,似乎也没错,但白时中还是找到了漏洞。
“刘二郎,既然你奉御笔拿下朱勔,为何不速速上疏,报于中书省和御前。”
“涉及蔡太师,在下担心走漏风声,就按下不表。此时淮北又起大乱,在下担心有关联,可能有人意图劫走朱勔,所以干脆秘密押送朱勔到京。”
“有人意图劫走朱勔?谁?何人这么大的胆子?”
刘国璋没有回答白时中的问话,神情却明白无误地告诉他,你还没有资格知道这里面的内幕。
这神态成功地激怒了白时中,他正要呵斥几句,王黼开口了。
刚才刘国璋的几句话,让他把握到几个关键词。
悄悄,秘密!
不愧是官家近臣,能够如此准确地把握住官家的心思。
朱勔这案子,不管怎么审,都是蔡鞗与朱勔勾结,怂恿官家去扬州巡视,然后制造混乱,让官家落水溺死。
届时再拥立随驾南下的三大王即位。蔡京在京中维持大局,童贯在西北拥兵外应。
完美!
证据确凿!
有蔡鞗与朱勔往来的亲笔书信,还有朱勔的口供,把整个谋逆弑君的计划说得直白无误。
有私制的银鱼袋和金印,“太保朱”、“开府仪同三司朱”、“宁国军节度使朱”、“丹阳郡王”。
很明显,这是给朱勔的“定金”,先把许诺的官阶封爵凭证—金印赐给你,让你放心大胆地去行事。
不得不说,嘉王给的封赏挺大的。太保、开府仪同三司都是一品官阶,节度使一口气给了五个,还封丹阳郡王。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难怪朱勔父子如此卖力气。
谋逆弑君,皇子勾结贼子乱臣,谋害君父,立朝以来前所未有,一旦传出去,不仅朝野哗然,还会青史留名,遗臭百世。
官家多好面子的人,怎么能受得了这样打脸的“丑闻”?
所以朱勔这个筐,只能装蔡京,不能装三大王,而且整个案子必须低调处理。
王黼想定后,在白时中气急败坏之时,突然开口。
“陛下,臣弹劾朱勔,贪墨国库,敲诈勒索,为祸地方,欺君罔上.
臣弹劾蔡鞗,不遵臣礼,狎昵放浪,暗通娼妓。私结外臣,妄议朝政
臣弹劾蔡京,恋栈贪权,老迈昏庸,糊涂判事,误国误民,有负圣恩.”
王黼口才不错,一口气弹劾了五人,从朱勔朱嵩父子,再到蔡京蔡鞗父子,顺带手还把嘉王赵楷捎上,罪名却不是谋逆弑君,而是一堆“莫名其妙”的其它罪名。
人才啊!
刘国璋看着侃侃而谈的这位,敬佩不已。
什么叫专业?
这才是专业奸臣。
一下子就摸到关窍之处,然后把解决问题的办法抛出来。用其它的罪名弹劾朱勔、蔡鞗、蔡京等人,掩盖谋逆弑君罪行,说出去也好听许多。
至于赵楷,也捎带上,以其它罪名责罚一番,算是训诫一番。
说来说去,最重要的就是保住了官家的脸面。
他还是丰亨豫大、君仁臣忠、父慈子孝的大宋明君!
当然了,刚才弹劾的罪名有些不伦不类,十分勉强,但这不重要,关键是先把住官家的脉搏,给出一个绝佳的解决方案。
只要官家首肯,回去后用心琢磨罪名,把弹劾奏章好好润色一番再递上来就是。
没看到赵佶的那双眼睛,滴溜溜地乱转,嘴角的喜色怎么都遮不住。
“王卿此言,深思远虑,老成持重,甚为妥当,不愧是朝廷柱石。”赵佶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像是暮鼓晨钟,让在场的好几人恍然大悟。
郑居中吃惊地看着王黼,五味具杂。
现在的年轻人,越来越不得了。
自己年纪大了,没有年轻人反应快,被愚钝的白时中给带到沟里去了,忽略最关键的本质问题。
他在心中寻思一会,觉得这样处理最好不过。自己不用出来主审,得罪一大票人。也能把蔡京弄下去,自己顺利接位。
梁师成却郁闷了。
刘二郎有恃无恐的关窍在这里啊。自己一门心思只想着对付赵楷,却忽略了官家最在意的面子问题。
白时中却是气急败坏。
他现在不在意是搞蔡京还是搞三大王,他在意的是王黼出彩了,窜到他前面去了。
刚才官家那句话,在白时中耳朵里,有提携王黼接位蔡京的意思。
这怎么能行!
既然老子得不到,那就大家都不要想得到。
白时中一咬牙,开口说道:“陛下,臣看过证据,包括朱勔供书,确定朱勔父子,以及蔡鞗罪大恶极,罪不可赦,理应严惩。但是蔡太师却无牵涉,应该是被逆子蒙蔽,瞒着他做下这些事。
太师公忠体国,勤勉兢业,贸然被严惩,恐怕难以安抚天下民心,堵住悠悠之口。臣请陛下三思。”
王黼说上疏弹劾蔡京父子,但大家都知道,这只是个借口。
谋逆弑君之罪,就算再遮掩,也必须严惩,蔡京父子少不了要被贬为团练副使,编管地方。一旦出了京,不要说回来,能不能安全到达编管之地都很难说。
白时中的话让梁师成眼睛一亮,想不到一番乱斗,这群人里反转出一个保蔡派。
好,保住蔡京,那罪名是不是就能全推到赵楷头上?
梁师成连忙出声:“陛下,前些日子,臣奉旨意去太师坊赐恩赏。太师拉着臣的手,流泪道。老臣曾立下大誓,愿辅佐明君,中兴大宋,大治天下。
上苍佑宋,赐下陛下这一代明君。老臣兢兢业业,勤守本分,初得丰亨豫大。而今大业将成,可惜臣老迈,恐难再辅佐官家,当要让职与贤。
只求再多给些时日,解决少许棘手问题,就能放心告老还乡。老臣与官家的君臣相得,也能流芳后世。”
说到动情处,梁师成忍不住搽拭起眼泪来。
他这一招感情牌,不由地触动了赵佶心头最柔软的地方,忍不住回想起蔡京过往的种种好。
一时间踌躇不定,很是为难。
王黼急了,要是让蔡京逃过一劫,渡劫的就是自己了。
他现在不再看向“恩相义父”梁师成,而是看向刘国璋。
刘二郎,我们现在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目标一致。我已经尽力,现在该你出手,赶紧出招,锤死蔡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