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清流浊流
“这就是命,没办法。”
雪过天晴,暖日骄阳。
屋檐下,陪着余公公扫完积雪的李真坐在椅子上,沐浴日光。
耳边,传来阵阵轻微如同喃呢的话语。
“我呢,自年幼入宫再至这王府,回首一观已经有五十六年。”
“在这漫长的时间里,我曾见无数风流人物一朝风光无算、一念沦落泥尘,不过都是旋起旋灭。”
“小春子是个好孩子,憨厚、老实,待人也和善,我也很喜欢。”
“但他来错了地方,宫里不是过家家,而是要命的厮杀场。”
“他这样的人,结果早已注定。”
听着伴随冻人寒风送入耳中的话语,李真微微抿嘴,沉默无言。
原本,他是想反驳的。
老实人怎么了!
老实人就该受欺负?
就该被当做弃子去做注定没有结果的事情?
没道理的。
但激烈的话语到了嘴边,嘴唇蠕动。
终究,还是没有发声。
这里已经不是他的前世,而是万恶的封建社会。
身为这天下权力最大一批人的家奴,老实人小春子就应该是这样的结局。
“我老了,王府里待着就挺好。”
“但你和我们都不一样,你还年轻也有未来,不要把自己往后余生都押在一个地方。”
今日的余公公和往常有点不一样。
难得的,多说了两句。
李真不知道他是不是在田道人来的时候听到了什么。
但很显然,他是在以一个过来人身份隐晦的提醒自己。
只是,这样的话语,让李真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难道直言不讳,说自己早有提桶跑路的想法?
隔墙有耳,他并不是如此幼稚。
转过头,视线打量向余公公,想要从他脸上找出些端倪。
却发现,他仰首靠在椅子上。
双目紧闭,面容松弛,就像是睡着了一般。
时间长了,李真也总结出了一些和余公公相处时的规律。
他很懒,在每日做完应有的事情后。
大多数时候,就会坐在椅子上,懒洋洋的晒太阳。
也不喜欢说话,通常只会敷衍几句,便闭上眼睛。
每当这个动作出现,李真就明白,是自己该离开的时候了。
现在,也不例外。
收回目光,起身向藏书楼走去。
今天诸事杂多,占用了他不少读书充实自己的时间,争取补回来。
只是,当他将要迈过门坎的时候,余公公的声音忽然送入自己的耳中:
“钓蟾功太过刚猛,没有发泄之法的话,不要修行太过。”
李真一怔,猛然回过头去。
却发现他依旧那样懒洋洋的躺在那里,一动未动。
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一切都是幻觉。
“听闻有武道强人,可以束音成线,入耳而旁人不闻.”
脑海里思绪流转,眼中奇异光芒一闪而逝。
或许,他要为之前的想法道个歉。
余公公,真是高人!
尽管在《钓蟾功》中解读出《天罡大蟾气》后,他就消弭了这一隐患。
但方才余公公善意的提醒,依旧让李真在这初冬微寒的时节里,感到一丝暖意。
在他内心里,余公公的形象也在不断转变。
从一开始脸熟的陌生人,变成了一个脾气有些古怪,但人还算不错的老头。
不知不觉中,李真已经渐渐将他当成了一个值得尊敬的长辈。
“这样的变化,似乎也还不错?”
脸上划过一丝微笑,驱散不少了因为小春子的遭遇而带来的阴霾。
世界不会因为某个人的消亡与否而停止运转。
李真同情小春子的命运,却也不会因此打乱自己的生活节奏。
练功、读书。
他一天的生活简单,又无比充实。
内息在有节制的修行中,非但没有停下壮大。
反而因为修行《天罡大蟾气》的原因,速率还比以往快了不少。
而且可以明确的感知到,新生的内息变得平和、悠长。
虽然较之以往那种单一的火热,少了几分力量感。
但却如同潺潺不绝的流水般,让人十分心安。
或许过不了多久,就增长到足够强大的程度,真正的可以称的上是真气。
到了那时,也就可以尝试可以一一贯通经络,形成小周天循环。
功成之日,便是江湖上的二流高手了。
目标虽远,但却在一步步踏实而稳重的不断前进。
除过武道修行之外,他将大部分的时间与精力都放在了青松道人留下的医书上。
这一决定,也给李真带来不少收获。
了解到人体诸多窍穴及其各自神异,又通过窍穴串联,自然而然的知晓了种种经络。
为了加深记忆,他甚至还找来了一段烧火的木头。
削成小人,把穴位一个个在木头人上点出来,时时把玩。
在最近,他已经开始涉足药物性理、诸多病症。
争取自学成才,将往后的身体健康牢牢的掌握在自己手中。
不给别的庸医,一丝一毫的可乘之机。
李真初来乍到的
雪下过一场又一场,一场比一场大。
将整个京城都染成一色的同时,也用寒意压抑了某些人心中蠢蠢欲动的火焰。
冬日里的朝廷,陷入了难得的平静当中。
然而,事不遂愿。
又一场大雪过后,京城冬日里的平静被打破。
前些日子弹劾淮南王的清流:张御使死了。
死在他养在贫穷陋舍外,城里豪奢院落里
似乎是招惹到了不该招惹的人,被派来的死士残忍暗杀。
整个人被锋锐的剑气纵横切割成上百块,摆成了大大的“清流”两字。
吓得那个年仅十八,貌美如的小妾当场差点升了天。
这样清贵的人物死了,自然瞒不住。
等到官府派人来到案发地点,并且准备封锁消息的时候。
张大人被仇人杀,连同他大肆收人贿赂、弹劾官员以及养了十三个小妾的消息。
就如同长了翅膀一般,飞到京城大街小巷。
成为了京城百姓口中,讨论最为热切的一桩事情。
只是,百姓们并不在乎谁杀了张御使。
他们只是在疑惑,那个平日里表现的满身正气。
居陋室、轻钱财的清流张御使。
怎么就摇身一变,成了住豪屋、贪金银的浊流呢?
是他们错看了小人。
还是这世道,就只容得下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