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敲打敲打
两年的时间,与其说欧米接受了这一切,毋宁说习惯了,习惯了按时作息,习惯了抬头看见柚子树,习惯了不去看高耸的围墙。
只要不刻意去留意围墙,就不会有身处监狱的感觉,可是心里还有一堵墙,似乎成人心里都有那么一堵墙,赤裸裸的来到世界,无拘无束,自从穿上衣裳就被套在各色的笼子里,心中的伤疤结成厚厚的铠甲,言语编织出重重迷障,最后谁也不认识谁,又渴望找到认识自己的人。
迪斯说欧米能理解她,是的,欧米曾经手里有一把钥匙-爱情,爱情可以打开封锁的心门,他们之间毫无遮掩,彼此取暖。
但这把钥匙的使用权限如此短暂,他甚至怀疑是否真的拥有过,他真的能理解她吗?如今他们又分别囚禁在自己的生活领地,与周遭的人斡旋,与各种生活程序搏斗,她们之间的门戛然关闭,什么时候才能重获自由。
爱神的手臂折断了,爱神没有留给人间一份爱情使用说明,欧米只能望着雕像发呆,他的生活还可以期待什么呢?
“史密斯先生,今天有什么新任务?”欧米来到木坊,这里让人踏实,他羡慕史密斯先生与木头为伴,不知道史密斯是否快乐,或许史密斯从不想这种问题,他不能理解史密斯,他们的心间也有厚厚的墙,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可以一起做出某个物件来。
“新任务,这里从来没有新东西,把那张板用砂纸打磨平整。”史密斯先生的话也像设定的程序,从来不照顾听者的感受,他不用刻意调整语调去表现出客气或是关心,他把欧米也当成木头一样,倒是欧米特别注意措辞,期望能讨好对方获得好感。欧米也不嗔怨史密斯先生,或许他心口的伤疤太厚而已,里面也是热乎乎的情感,不容易表露罢了。
“这是要做一块匾额还是招牌?”欧米能留在这里好奇心功不可没。
“有什么区别?”史密斯并不关心他的问题。
“匾额嘛是吹嘘,招牌嘛是夸张。”欧米学会了尼古拉的口吻,还自得地笑起来,期望着给史密斯先生带来一些乐趣。
“那就是没有区别。”史密斯先生如果与尼古拉住在一起会怎样,欧米想到这个不禁暗笑起来。
欧米用砂纸在木板上搓起来,他一小块、一小块区域地延伸,木灰粘在手上厚厚一层,这个过程说不上任何成就感,只是时间过得飞快,手有些酸的时候就差不多半下午了,期间他去喝了两次水,上了一趟厕所,看着史密斯来回捣腾各种东西无数次。
迪斯辞去服务员的工作,欧米能理解,毕竟一个柔弱女子,在餐厅里来回捣腾是体力活,像史密斯先生这样,满身灰尘,汗水裹着灰尘趴在脸上,至少没人会嗔怪史密斯先生,而服务员背后不时有经理盯着,生怕她多停歇两秒钟,若是打翻了东西,那个场面不敢想象。
现在她应该是轻松快乐的,她口中的拉姆斯先生,希望他是真心爱她,给她一个稳定环境,孩子不会浪荡街头,想到这些,欧米手上的动作变快了,木灰也飞溅起来,他不时吹口气,将灰尘扬去。
她真的能心安并获得幸福吗?安稳是别人能给的吗?不过这些问题欧米左右不了,他连自己的处境都驾驭不住。想到这些,他低着头,慢慢地磨着板面,细看砂纸过后留下的平整,原本的纹理被抹去,只剩下空白。
他想着皮特先生的愤愤不平、尼古拉的酸讽戏谑、安迪的铁灰面孔、巴斯的恩怨分明、史密斯的麻木自在…这些都是欧米的表面理解,他知道人不是单一的性格,衣服遮盖的地方是没法窥视的,这样多复杂的人要组织社会生活,自然问题不断,他却没有马克思那样为人类事业探索的智慧。
“那个木桩也要雕刻什么吗?”欧米看着一截摆在不远处的大树干。
“某长官想要一只鹰放在办公室。”史密斯回答说。
“一只木头鹰也飞不起来啊,他还想展翅高升。”欧米似乎对官员存在歧视,官员也有梦想的权利啊,在资本主义国家人们习惯了指责官员,官员也习惯了指责,这种指责也就变成了形式,起不了任何作用。
欧米看着木桩,一只鹰若隐若现地出现在木头里,想着这雕成鹰,就不能雕成老虎了,雕刻程序一启动,它的结局就是鹰,若是半途改变意愿,那就麻烦了,人在无聊的时候除了联想还能干什么呢?
而不管雕刻成鹰还是老虎,有些边角料总会被剔除,那些东西是无用的,最后只有鹰站在办公室,边角料就去厨房生火,欧米一直觉得自己就是边角料,只不过他不甘心而已,但不甘心又能怎样呢?
“我什么时候可以上手雕刻,嘿嘿。”欧米做出央求的表情,或许只有自己动手才能证明自己的价值,这是皮特先生给他的启示。
“那些废木头不要锯断了,用这个剔刀、锤子,切成片。”史密斯将手里的工具示范给他看。
“啊?又送去烧,切成片,充分燃烧哦!”欧米才明白锯断那些木头要容易得多。要掌握雕刻的要领,至少先得这样敲打几千块废木头。
总比坐在房间发呆几百个夜晚强,欧米对抗这种生活的武器多了,算是正式的工人阶级吧!做工人也是幸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