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黄麓镇无相子

黄麓镇坐落在黄麓山脚下的一片卵石与沙砾中。

所谓镇，只不过是一大截土墙圈起来的几十户人家，土墙镶了一个木制的大门算是防城墙了。不用铁蹄踏入，七八个壮汉一起使劲就能把土墙给撞塌！地理位置倒还不错，从北到南的商客抄近路，还得从镇中那豁牙狗洞似的门穿过镇子，爬过黄麓山头，再走几十里官路就可以到达临淮州。即便不抄近路的，左右隔壁不是这个县，就是那个镇的，并不是荒凉之地，走亲访友，行脚买卖，中途累了还可拐进来歇个脚。

算是个交通枢纽。

今日是大集日，黄麓镇每逢周三为大集，人比平时多了不少，倒也是熙熙攘攘的。

角落里无相子大师人模狗样的支个条桌，坐在桌后，面向市街，又不去东瞧西望，只微合双目，似在算天地，又似在打瞌睡。

无相子其人，坑蒙拐骗够不上格，易经五行天干地支，你知我不知。说白了，算命中的十八线，糊弄糊弄小白丁。

看他左手边立着一杆蓝粗布幡，上书三个大字‘赛神仙’，幡下八个小字‘司天摸月，乾坤易经’; 背面粗制滥造绘了一幅易经六十四卦图，围着八卦图一圈不甚清晰字样:甘罗发早子牙迟，彭祖颜回寿不齐。最下面依旧八个小字: 讲命谈天、卦金一两。条桌上一卷翻得飞了边的《易经》，《易经》旁一把锈色小茶壶。

如是，恭候各位倒霉蛋们光临卦摊。

无相子，年庚不祥，长相嘛，看起来约摸40郎当岁，瘦高个，瘦肩膀塌塌，瘦屁股蛋子比腰细，三缕长髯。要不是灰布长夹袄补丁套补丁，倒也显出不食人间烟火，飘飘欲仙气！唯独双目整日迷迷瞪瞪，似乎永远睡不醒视，与人对话视线并无焦距总落人身后，适合装神弄鬼，扮演半瞎！

市街中下段，摆了个馄饨摊的是无相子的隔壁邻居牛寡妇，人称牛大嫂。长得花容月貌，语如莺转，珠圆玉润。浑身肉呼呼软呼呼的，搂着睡觉肯定像搂着一团棉花。

牛寡妇专卖猪肉馄饨，牛肉馄饨。此时未及晌午尚未上客，似乎闲的无聊，透过熙熙攘攘的人群准确盯向无患子，咕囔道: 这个老鳏夫，边咕囔边磨牙。

得，寡妇说鳏夫！

主要是左右隔壁日子混久了，把自己当这个骗子的堂客了！骗她啥呢，骗她感情了。

两家人各带一儿子，两儿子感情好，他俩来往的也勤，那父子白吃白喝了她多少碗馄饨，她母子没少蹭那父子的劳动力。左右街坊邻居的一鳏一寡的，本是水到渠成的事情，愣是至今未曾提过娶她！寡妇有点想不通，越想不通越想，无意识中双眼直愣愣的盯着无相子，越来越炽热的视线也没能把无患子耷拉着的眼皮烧开……。

这个天杀的！

“笃笃”二声，有人敲响了木条桌，无患子神仙双目一睁，两目白仁多，黑仁少，散视无光。呵呵，直钩钓鱼，愿者上钩，倒霉蛋来了！

来人扬着一张饱经风霜脸，“神仙叔，帮我相相面，咋夜梦被蛇缠，今早起床，老鸦停在我屋檐，是不是厄运来了，该怎么化解”？

老神仙微摇了摇头，原来是老街坊，脚夫李老三。少要点钱吧，熟人相面，臭鱼巷内好婆家自酿浊酒半斤即可！

宰就要宰过路的神仙，家养的就算了。

老神仙眯着眼扫视一番，故作高深 “唉，一言难尽啊！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伏。万物皆在道中，以道窥探出路，万变不离其中……”

秀才高傲话滴滴，卖弄才学最不羁！

没读过书的脚夫李老三一脸痴呆 “啊，神仙高见？” 老神仙得意非凡，捋一捋三缕长髯。

“既如此，看你印堂确实发黑，先将尊造呈来，我替你铺测一下吧。嗯，对，生辰八字，咳，邻里街坊的都知道？知道哪一天也不知道你哪一时辰出生呀，最近家中可曾与妻儿口角，婆媳可曾又干仗？家中母鸡下蛋可还正常……?”

可怜李老三家中，家中耗子有几只神仙都一清二楚了。

“好了，”卜者已经测算出结果了，“院中水缸移放东方，入土二尺，东方知道吧，木气方位。咳，说了你也不懂”。如此这般这般，尽管放心，你家不会有什么大灾大难，虽然现在有一罡，但吉人自有天相，最终仍是福禄双全享齐人之福！

移了水缸，杀了一只公鸡，不用多花金银消灾免难，还可打牙祭。少了一只公鸡，母鸡也照样下蛋！老神仙喜提好婆家浊酒半斤外加红烧老公鸡半只！李老三心满意足，无相子神仙眉开眼笑！

笑不过两秒，最大的问题来了，酒有了，菜有了，金子还无着落，对面牛寡妇的双眼皮越瞪越好看。瞧，老夫心里记着呢，尚欠N碗馄饨数不清多少钱。欠人银钱得偿，可没钱难不成老夫真要肉偿？罢了，罢了，时势弄人，有情人未必就能成眷属啊！老神仙摇头晃脑，长吁短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