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他们真的是长大了
庄清河的成长过程异常艰难,他是自己把自己养大的。
一开始他在面对很多事的时候,身上都有一种后知后觉的钝感,这种顿感力在一定程度上保护了他。
在白房子读书的
庄清河觉得这话问得好奇怪,说:“冬天不是本来就很冷吗?”
那个同学目瞪口呆,然后翻出了一件自己的保暖衣让他穿上,庄清河穿上之后才知道:哦,原来天冷了,是可以穿缓和一点的啊。
你看,庄清河就是这样长大的。
这也是商珉弦曾经为他感到那么难过的重要原因。
因为庄清河不知道,他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自己的遭遇意味着什么。
没有什么比一个人面对苦难而不自知更让人觉得难过了。
他懵懂到,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受苦。
在庄清河的成长过程中,大部分时间他都处于这种“无知”的状态。那种恍然大悟,在他之后的一段人生中经常出现。
随着成长,他慢慢确认了一些东西,例如权利和责任。又过了一段时间,他知道了什么是人权。
因其为人,而理应享有的权利。
生而为人,理应拥有人权。
然后他才发现,自己居然被剥夺了这么多。他很不甘心,于是把自己捏碎又重塑。
有些植物天生长在旷野,没人浇水,就等老天的阳光雨露。
庄清河独身一人深入万象,与这个世界的所有道理对话。
有些道理他懂得太迟,但幸好还是懂了。
再后来,他离开白房子,去了圳海。从最圣洁的地方,去到最污秽的地方。
白与黑,光和影,罪与罚,心境不断变化。
而他对商珉弦的感情,沿着漫长的时间和悲伤,化成了一种无可言说的疼痛。
那是一种复杂的感情,难以用言语来概括形容。
爱、包容、理解、共情、羁绊、牵扯、遗憾......
它易整理,又最难清。
庄清河不知道那是什么,只知道它汹涌至极,并且随着时间发酵越加浓郁。
商珉弦,你现在过得好吗?
你父亲还总是弄哭你吗?
这是庄清河在之后的那么多年里,几乎每天都会想的事。
商珉弦三个字被他常年默念,挂在嘴唇上,被呼吸间的水气蒸腾得生了锈,看起来也像一个有历史感的老物件了。
商珉弦本来就是他的历史,是庄清河无法磨灭的过去。
每每想到商珉弦,总会有很多画面闪现出来。
暗蓝色的夜空下,远处的灯火在密林后方影影绰绰。月光明亮,密林中那么潮湿,迷雾重重,白雾流淌飘荡,缠着人。
那些过去,隔着遥远的岁月,每一天就是一块毛玻璃横插在中间。隔着那么多的毛玻璃,让那些记忆模糊得得像个陈旧的故事。
而故事里的那个人,他哭起来泪如泉涌。
别哭了。
庄清河隔着毛玻璃,说:商珉弦,你别哭了。
庄清河就是这样长大的,苦难在他的生命中屡见不鲜,温情却难能可贵。
商珉弦在他这里永远拥有特权,这点是永不更改的铁律。
其实庄清河从圳海回到南州之后,偷偷找过商珉弦很多次。但他只是远远看着,看着这个人成年后的模样。胆怯令他止步不前,他知道自己的名声坏透了。
可还是想近一点,再近一点,想再好好看看。
于是他披上过去的回忆,再次走到商珉弦的面前。
那天大雨滂沱,商珉弦被困在雨里,他没有带伞。庄清河上前去给他撑伞,陪他走了一段路。
经年相逢,他们一句话都没有说。
那短短的一段路,让庄清河当天晚上辗转反侧,失眠到天亮。
本来只想作为一个安静的旁观者,但他太渴望曾经那些给予他源源不断的火种的拥抱。
那天深夜他终于还是忍不住起身,走到商珉弦挂衣服的地方。
拥抱了一个空荡荡的商珉弦。
然后......事情就失控了。
不该是这样的,庄清河想。可是从那个晚上起,一切就都乱套了。
在他作为安安口不能言的那些日子里。他时常看着商珉弦,然后默默发呆,想着他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是好,还是不好。
是好的吧。庄清河想。
最起码他现在不哭了,虽然看起来也不开心。
为什么庄清河对于安安的事这么敏感,那明明就是他自己。
那次去静山墓园,站在安安的墓前,他心里的复杂无以言说。他凝视那张画像,和曾经的自己对峙。
那是安安,那也是庄清河,是被时光和经历扼杀掉的他自己。
他为什么变成这样?他没有长成让商珉弦满意的样子,而他对此毫无办法。
这也不是他梦寐以求的长大。
他是庄杉的儿子。
这就注定了他身上不能有庄杉厌恶的美德,只能有庄杉欣赏的恶习。
庄清河野蛮生长了二十多年,很多事情早就没那么在意,却唯独受不了商珉弦的否定。
商珉弦有多喜欢安安,就表示他对现在的庄清河有多不满意。
至于商珉弦带给他的伤害,想要揭过去也太容易。很多艰难的事庄清河都能做到,而原谅商珉弦,对他来说大概是最简单的了。
窗帘透着清透的晨光,有鸟从窗外的高空掠过,轻盈的墨影闪过又迅速消失。
庄清河挣脱回忆的梦境,在这样美好的清晨醒来,一抬眼就对上商珉弦漆黑的眼眸。
对望片刻,庄清河把头埋在商珉弦的胸前。
“你睡得好吗?”商珉弦摸摸他的头问。
“嗯。”庄清河又眯了一会儿,然后问他:“你今天要去公司了吗?”
“......不想去。”商珉弦皱着眉,板着脸。
庄清河睁开一只眼,提醒他:“商老板,你两天没去公司了。”
不想说他,商珉弦太粘人。
这两天他们都没出门,一日三餐有人送进来。商珉弦会接电话,也处理工作。其他时间就一直粘着庄清河,用各种温和不过激的方式摆弄他。
商珉弦翻了个身背对他,还是说:“不想去。”
庄清河看他这样,心里软得不像话:“商珉弦......”
“嗯?”
“我让你也爽一下,然后你乖乖去工作好不好?”
商珉弦回头看着他。
庄清河想了想:“我把腿并紧一点。”
浅色的窗帘筛出了柔和的晨曦,洒在床上像月光。庄清河趴在床上,说:“但是你要快点。”
商珉弦看着他线条充满韧性的光洁后背,俯身亲了亲他的背:“你身上有好多疤。”
庄清河听见这句话僵了僵,有些不安地回头问他:“很明显吗?”
其实不明显了,庄清河肯定做过很多次祛疤手术。可是商珉弦很难过,握住他的手,亲了亲他的指尖。
这是被自己弄的。
“这些疤证明你受过很多伤。”
“这些疤也证明我都痊愈了。”
商珉弦被他这句话弄得心里一酸,再次亲上他,好像怎么亲都亲不够。
花朵微颤,仰头发出一声慰叹,似乎感受到了灭顶的窒息。逐渐旺盛的晨光把侧脸照得雪亮,身后是无法阻止的占领。
他被一种强势的姿态拥抱着,像一阵风吹来,花朵轻轻颤动,花瓣便散落一地。
庄清河蹙眉,这比他想象中难受,磨得腿根火辣辣的,而且还时不时会……
“啊!”庄清河猝不及防地发出一声惊叫,整个人都绷直了。
商珉弦立马停了下来,在他耳后问:“怎么了?”
灼热的气息喷到庄清河的耳朵上,苏麻的感觉让人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声音都有些嘶哑了:“你......别乱顶。”
商珉弦有点没明白,试探了两下:“这里吗?”
“嗯……”庄清河声音黏糊糊的,说:“避开那里。”
“为什么?”商珉弦好奇了起来。
“哪有为什么?”庄清河脸颊通红,语气难耐:“让你避开就避开。”
商珉弦的执拗此时显露无遗:“你让我避开,应该是觉得不舒服。”
接着他又说:“可你的表情和声音又好像很舒服。”
“……”
商珉弦好奇心太重了,还要问:“那你到底是舒服还是不舒服?”
“......”
见他一直不说话,商珉弦一脸无辜地征询他的意见:“还来吗?”
庄清河觉得他在挑衅,一口气堵在嗓子眼,威胁道:“商珉弦,你等我好了,看我不把你骑晕过去。”
放完狠话没多久,庄清河就被收拾了,整个人陷进柔软的床铺几乎都快没影了,只有哼哼唧唧的声音不断往外溢。
商珉弦把庄清河的脸捞出来,扳到一侧和他亲吻。两人亲得激烈又缠绵,商珉弦问:“这样压着你会疼吗?”
庄清河摇摇头,商珉弦这才放心了。
最后庄清河几乎被糊了一身,整个人趴着一动不动,一点力气都没了。
商珉弦先去浴室给浴缸放好水,又回来抱他过去,把他放在浴缸里给他洗澡。他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像是觉得照顾人这件事很新鲜。
庄清河半倚在浴缸边上,一只手搭在外面,看了他一会儿:“商珉弦,帮我洗下头。”
商珉弦手长,一转身就捞了台面上的洗发水过来。他让庄清河仰头,用花洒细致地把他头发打湿,一滴水都没落在庄清河脸上,然后又打了洗发水揉出泡泡。
庄清河闭眼享受着他在自己头皮上轻柔的按摩,商珉弦很细心,这次没让泡泡碰到他的眼睛。
他在心里想,他们真的是长大了。
刚在心里感慨完,就发现商珉弦起了玩心,用泡泡给他换一个又一个发型。
庄清河数次欲言又止,最后顶着个双丸子哪吒头终于忍不住了,拧眉问:“你玩儿够了没有?”
商珉弦这才作罢,帮他冲水擦干,然后拿吹风机把他的头发一点点吹干。
洗漱完,早餐也送上来了。桌上有一小碗水果丁,庄清河用勺子舀着吃。商珉弦没见过酒店这样子提供水果的,全部切成特别小的丁,应该是“庄清河专供”。
伺候庄清河吃完早午餐,商珉弦就不得不去公司工作了。刚进办公室坐下没多久,商辰就来了。
商珉弦坐在办公桌后面,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就当他不存在。
商辰目光沉沉地看着商珉弦,像要把这个人从里到外看透。商珉弦最近频频出状况,这两天不接他的电话就算了,居然连公司都不来了,这简直是前所未有的事。
“你两天都跟庄清河在一起?”商辰联系不上他的时候,问了他身边的人。
商珉弦没打算瞒他,哼了一声,继续视他为无物。
“你还真是喜欢男人?”商辰死死看着他。
商珉弦声音平静无波:“我喜欢人妖都不关你的事。”
商辰目光沉沉,探究地看了他两眼,然后才说:“那也不该找庄清河,你知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
商珉弦盯着电脑,头也不抬地讽刺道:“你让我管理公司,现在又来质疑我的认知能力?”
商辰被他噎了一下,说:“这是两码事,你对人的情感的了解太浅薄。”
商珉弦滑动鼠标的手微微一顿,抬头看着他,目光幽远,还有明显的敌意。
“庄清河的为人你出去打听打听就知道了,他那些手段就没有干净的。”
听到他说庄清河的坏话,商珉弦眼里的敌意更重了,对庄清河的维护之意非常明显。
商辰甚至心里一惊,眯了眯眼。
......难道?
某个猜测还来不及冒头,就又被他否定了。
这绝对不可能。
商辰又冷静道:“你就没想过庄清河或许是在利用你?如果你现在变成一个穷光蛋,如果你不是商氏的掌权人,你觉得他还会跟你在一起吗?”
商珉弦垂眸盯着面前光洁的桌面一言不发,不知道在想什么。
沉默片刻后,他说:“我知道了,我会注意这一点的。”
没等商辰松口气,就听见商珉弦又说:“绝对不能破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