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可恨之人可怜处（二）
陈伏从未觉得时间过的如此的慢。
自己什么时候回到的屋子也不清楚。
只是当门外迎面走来一家三口，女孩在中间笑容灿烂，左右两只小手被父母的大手拉住，父母低头看向女孩，眼里满是柔情之时。
陈伏突然笑了，笑着笑着涕泗横流，谁也不知道陈伏现在内心想的什么。
陈伏只是笑，笑的抱腹，笑的，比哭还难看。
虫老头在一旁，伸出的手迟迟没有拍下，然后叹息一声，心里某一处被陈伏触动了。
陈伏抬头看向虫老头，道：“虫老头，我还认识一个老头，听村里人说是他把我领养大的，可是我根本就不记得他长什么样。”
陈伏满脸愁容：“老头已经去天上了，村里人说去世的人会变成天上的星星，所以啊，这么多年，我有啥事都喜欢坐在那个小土堆旁跟他诉说，好像他一直没有离我而去。”
陈伏接着道：“虫老头，你说我死了，这个世上还有谁会在意呢，万清应该会吧，香玉也会吧，然后好像就没什么值得牵挂的了。”
虫老头轻声道：“放心，老夫也会记得你的。”
陈伏笑道：“虫老头，不容易啊，被你记得，也不知道是好事是坏事。”
虫老头道：“陈伏小子，你死了老夫会帮你收尸的。”
陈伏笑容戛然而止，然后轻声的请求道：“虫老头，能把我埋在大山旁边吗，我听说穿过大山的风会把死去的人的思念带到世上的每一个角落。”
虫老头沉默片刻：“老夫答应你。”
虫老头接着与这对夫妇说了此事，没有说此事对陈伏的风险。
夫妇二人跪倒便谢，喜极而泣，一个劲的磕头。
小女孩在一旁看着父母，茫然无措，想要拉起父母，突然放声大哭。
一切准备就绪已是傍晚。
陈伏与珠珠盘腿对坐，陈伏摊开双手，珠珠将双手轻轻的搭在陈伏掌心。
此时，虫老头已将那对夫妇请去客厅，怕生其他变动。
虫老头大喝一声：“陈伏小子，老夫要催动你体内的剧毒了，忍着点。”
虫老头内力沿手掌涌进陈伏身体，一寸寸的毒气沸腾起来，陈伏大叫一声，虫老头将准备好的布条塞进陈伏嘴里。
陈伏紧紧咬着布条，脸上两侧肌肉抽搐起来，陈伏瞬间大汗淋漓。
豆大的汗珠，一滴接一滴，一刻不停，打湿了整个衣襟，若是没有布条，怕是能够将牙咬碎。
虫老头引导着陈伏释放毒气向珠珠体内试探，瞬间珠珠体内的紫竹蛇毒汹涌了起来，逼向陈伏。
虫老头借机，一点点的将紫竹蛇毒逼进陈伏体内，紫竹蛇毒似是遇到了什么大补之物，吞噬着陈伏体内的毒气，然后贪婪的全部涌入陈伏体内。
虫老头将内力催发，占有了珠珠体内原本属于紫竹蛇毒的位置。
由此虫老头的内力，陈伏体内的毒气，紫竹蛇毒三方相持。
直到虫老头都快力竭，紫竹蛇毒才彻彻底底的从珠珠体内完全逼入陈伏体内。
虫老头抱起珠珠走出房间，喂了两粒丹药，让其父母好生照看。
然后回到房间，看着昏迷了身体还在不停颤抖的陈伏，犹豫好久，才心疼的从怀中掏出一粒丹药，然后一咬牙，给陈伏喂下。
虫老头喃喃道：“小子，你可是欠了老夫一个天大的人情。”
直至第二日清晨，陈伏身体才平缓下来，然后一直昏睡到第二日的夜半。
男人白天跑了一趟临近的小镇，打了好几壶黄酒，救女之恩，无以为报。
陈伏这时已是清醒过来，只感觉口渴难耐，拖着沉重的身体挪步，就看见虫老头独自坐在屋前，一口一口的喝着黄酒。
陈伏二话不说，一屁股坐在虫老头身旁，拿起酒壶就灌，酒刚入喉，只感觉难以下咽，陈伏屏住呼吸不敢去闻，大口咽下。
喝了几大口，只感觉唇齿留香，一股醇香的气息沿胸膛上浮，重重打了个酒嗝。
陈伏忍不住道：“爽！”
虫老头不发一言，两人就这样你一口我一口喝了大半夜。
虫老头醉意上头，盯着陈伏，道：“老夫后半生杀人为乐，陈伏小儿，你猜是为何？哈哈，好人不长命，恶人活千年啊。你说的倒有一点老夫深以为然，就是这该死的贼老天不开眼啊。”
虫老头又狠狠灌了一大口酒，口齿不清道：“老夫……年轻时有一女儿，身中……紫竹蛇毒，老夫踏遍整个天下，以身尝毒，最终终于寻齐天下七大毒虫。”
虫老头目光呆滞，盯着前方，自言自语：“只是，老夫赶回去的时候，已……已经晚了。老夫恨上天不公，老夫曾救治了无数的病人，最后却救不了自己的女儿。”
陈伏也喝得迷迷糊糊，不知是否听清，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所言皆是不相干。
那对夫妻也在屋里，虽未靠近，女人想去照看二人，却被男人轻轻拦下，男人也许也能与之感同身受。
月朗星稀，风吹田野。
武林，似乎不像陈伏所想，快意恩仇，英雄救美，匡扶正义，以一当万，更多的好像是充斥着遗憾，无奈，处处皆是不得已。
武林，也许会像陈伏所想，恩怨分明，不平则鸣，少年得意，白马纵横，只是，总要有一些不完美的地方。
月，纵有圆缺，人，更是悲欢离合，百味尽尝。
第二天，两人清醒，陈伏还有些难为情的看着虫老头，虫老头则是若无其事，面色不改。
陈伏暗骂：“这老头，没白活这一张脸皮。”
这对夫妻打包了一些地瓜干，让陈伏带着路上吃，各种嘱托，对恩人心存不舍。
珠珠此时神智像是恢复了一些，拉着陈伏的手，怯懦的道：“以后……还能再见到你吗。”
陈伏揉揉珠珠的头，笑若少年飞扬，并未回答。
一家三人看着这一老一少离去。
“嘿，老头，有没有觉得，救人比杀人更有成就感。”
“滚，是你救的吗！”
“怎么不是！我陈伏乃是盖世大英雄，以后要救十人、百人！”
“小子，你看天上。”
“啥？”
“那朵云。”
“咋了啊。”
“像不像你吹的牛。”
“虫老头，早晚有一天我要打的你满地找牙！”
“嗯？”
“没事没事，我啥也没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