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八章 文明的力量
面对隔海相望的殖民地,如何长久的保持控制和影响力,避免其离心力越来越强最终爆发叛乱和对独立的无限渴望,始终是旧世界宗主国们需要面对的一大难题。
因为远离本土,因此任何试图增加对其控制力的行为都要付出巨大的成本,而且很容易让原本的财富变成巨大的累赘。
这方面帝国和克洛维分别走了两个极端…作为控制殖民地范围最大的宗主国,帝国的管理方式简单粗暴——镇压。
不允许殖民地拥有武装力量,不允许其拥有过多的自治权,设立殖民地总督和御前大臣,大舰队巡视海上,数以千计的帝国大军随时准备登陆,暴打一切不服。
这套模式见效明显,副作用也同样明显——成本巨大,并且让殖民地离心离德,一有机会就拼命争取自治的机会,却又没有自保的力量;侧面推动了兽奴暴乱和自由邦联的成立。
而实力偏弱的克洛维则使用的是另一种套路收买上层,利益绑定,高度自治;悬挂了几十年独角兽王旗的白鲸港,到了快丢的时候才有了第一任总督,还是荣誉的。
和帝国完全相反的做法让克洛维收获了不少好处极低的维持与开发成本,收益最大化,并且几乎不用承担任何责任。
至于坏处…没有本土支持导致开发进度缓慢,速度和效率都比帝国落后,殖民地议会形成利益集团,与底层高度割裂,贫富差距巨大,哪怕作为原材料供应地效率都低得吓人。
由于白鲸港地理位置极其优越,效率再低基数也高的吓人,所以这些问题还不是很明显;看看隔壁灰雪镇那才是真的惨,和被流放的弃民也没什么两样了。
两种方式各有利弊,但实际上想要彰显政权的存在感,还有另一种方式,一种十分传统,但屡试不爽的方式……
“轰——轰——轰——轰——……”
震耳欲聋的礼炮声划破长空,换上了崭新步枪和冬装的军团线列兵伴随着围观群众的欢呼,整齐划一的从刚刚平整过的道路中央走过。
一场无比盛大的剪彩仪式,正在白鲸港城外隆重开幕。
为了安置尊贵的索菲娅·弗朗茨总督千里迢迢从本土送来的“新年礼物”,着实让军团上下既激动,又难办。
激动这座工厂立竿见影的解决了后期问题,但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安置这些珍贵的机器设备,工人还有机械师们。
毕竟这可是能装满一整辆蒸汽列车的物资,摔了碰了发潮了…损失不可想象。
最好的选择当然是立刻将它们送进厂房,立刻组建和铺设生产线;但这同样不是个小工程,眼下已经是十二月的严冬…天知道会不会出什么问题。
于是卡尔·贝恩小心翼翼的前去询问负责人埃里希,想要把整个军工厂盖起来需要多长时间,对方给了个能让他心跳停止的答案。
一个星期!
不是一个季度,不是一个月,而是一个星期——七个工作日,他们就能把拆掉运来的军工厂,再在白鲸港恢复原状!
再三确认对方不是在和自己开玩笑之后,捂着胸口的参谋长一脸心绞痛表情的找到了安森,把对方的话原模原样的重复了一遍。
然后安森也想到了一个十分大胆的计划既然对方这么效率,那干脆就一遍铺生产线,一边盖厂房,争取月底前建起整个军工厂!
为了这个夸张到超乎想象的目标,风暴军团集体出动,同时动员了还在受训的一万多名“射击军战士”,在城外一片荒地上建造这座意义非凡的军工厂。
这么庞大的声势,当然不可能躲得过白鲸港议会的注意力,况且安森也没想过要躲…他直接在议会内宣布成立一个工程统筹,组织各个委员会为项目提供充足钢材,木料,砖石等等各种建筑材料,规划施工人员的临时住所,食物和燃料保障,卫生管理。
于此同时,得到消息的莱茵哈德也非常自觉的宣布暂缓银行工程,向军团提供了一笔临时低息贷款,方便工厂施工期间支付各种材料,人工和杂项开支。
于是在文明社会的高效协作,资源调集和统筹管理配合下,一座象征着绝对暴力的工业结晶,在蛮荒的新世界荒原上拔地而起。
只用了十二天的时间。
当《白鲸港好人报》把它正式落成的消息传播出去的那个清晨,整个殖民地都沸腾了。
热闹非凡的剪彩现场,前来围观的群众无论贫富贵贱,全都是一副瞠目结舌,整个人恍若梦中的模样。
在最开始听到这件事的时候,他们只是耸耸肩,当他们听说工厂落成的时候,他们感到十分的震惊,但当亲眼看到的那一刻,他们……
害怕了。
事实证明,听闻一个传说和亲眼看到家门口突然多出一座军工厂,效果绝对是天差地别。
在看到这座巨大的,喷吐黑烟,生产步枪和大炮的军工厂瞬间,他们的脑海中立刻浮现出了相同的内容本土不仅能千里迢迢送来一支舰队,一支陆军,还能把生产军火的军工厂搬到殖民地,原地重新建起来。
而且只用十二天!
惊人的奇观带来的直接作用,就是让殖民地民众首次感觉到,本土和自己的关系是那样的紧密,双方的距离或许也并不像自己想象的那么遥远——对王室的忠诚可谓直线上升。
作为被王室委派到殖民地的财政大臣,埃克斯爵士当然没有缺席能大大提升自己存在感的仪式…不仅亲自主持了剪彩仪式,更是主动为军工厂背书,将它比喻为“本土绝不会抛弃殖民地一草一木”的象征。
对此另一位主持安森·巴赫不予置评,他只希望埃克斯爵士再多说点儿,这样等帝国反扑的那天,更方便自己把他拽出来祭旗,让殖民地上上下下泄愤。
随着军工厂建成,之前军团改革和射击军的训练也终于可以开始步入正轨;三千支利奥波德步枪和二十门崭新的六磅步兵炮,已经全部投入列装。
说起来这次工厂的搬运模式非常讨巧…为了尽可能节省空间,几乎省掉了所有殖民地能够自行完成的部分,只装载了最关键的零件和设备——包括库存。
以火炮举例,炮车没有了,各种附加零件也全都无了,整个六磅炮只剩下一根要黝黑细长,光秃秃的炮身,其余什么也不剩。
但安森没有任何想要吐槽的想法,恰恰相反,这让他对威廉·戈特弗里德这个人更加好奇了。
因为按照埃里希的说法,他们之所以能够将整个工厂打包运到白鲸港,再用一周时间就重建完成,全部都归功于这位技术顾问…以及他的“列车工厂等式”。
假如他那套理论是真的,那么所产生的意义可就不仅仅是搬运一座工厂那么简单,而是全新的,更加高效的后勤体系。
战争的最终结果或许不取决于后勤,但优秀的后勤能够让战争中的一方获得更高的主动权,更多选择的机会,也更不容易被敌人看穿自己的战略目标。
能轻而易举的搬迁一座工厂,那么能不能将一支军队也按照相同的办法,从一个地点移动到另一个地点呢?
答案显而易见。
并且这还仅仅是他在“数学”方面的才华,按照索菲娅的说法,这位“技术顾问”还相当善于发明创造,并且精通“古代符文学”。
一个精通古代符文学,而且被审判所追杀的前圣艾萨克学院副教授,嗯……
安森已经迫不及待想和他见见面,交流关于某些“古老知识”的学习心得了。
…………………
白鲸港,码头。
在经过一个多月的航行后,破破烂烂的流浪者号殖民商船终于抵达了它的目的地,收帆落锚。
一身泛白的学士服,戴着软帽的威廉·戈特弗里德提着单薄的行李箱,跟随三三两两,脸上洋溢着庆幸的殖民者们走下了甲板。
从北港出发时,船上的乘客数量是这这些人的两倍还多;而现在,他们是仅剩活着抵达目的地的殖民者。
而这并不是结束…同样是官方统计的数字,即便按照最佳纪录来算,能够在殖民地挺过瘟疫,严寒,饥饿,水土不服,遇难…活过一年以上的人,不足三分之二。
这些费劲千辛万苦终于抵达目的地的殖民者们并不知道,新世界并不是什么所谓的理想乡,属于他们的苦难,才刚刚开始。
刚刚踏上码头,吃力拖拽着行李箱的威廉就注意到了来来往往的人群中,有一道目光正注视着自己。
故作漫不经心的他收敛了目光,假装并未注意到对方的身影,闷头加快了速度,企图用周围的人群做掩护,混过对方的注意。
但结果就和他最坏的猜测一样——对方就是来找他的。
“您一定就是威廉·戈特弗里德阁下吧?”
拦住他的是一名少年,身高只到自己腰部,却穿着比克洛维内城区贵族还正式的小礼服,稚嫩的脸颊上挂着令他熟悉的公式化微笑
“我听说今天的确会有一班殖民船抵达港口,真没想到您竟然就在这艘船上,真是秩序之环庇佑——原本以为要很久才能等到您的大驾光临呢!”
“抱歉,但……”威廉看着眼前的少年,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我们认识?”
“我们…哦,我们当然不认识,今天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威廉·戈特弗里德阁下。”
少年微笑着摇摇头,表情像在招呼一位多年老友,和说的话完全不同“我只是奉命在港口迎接您,冰龙峡湾殖民地总督亲自任命的技术顾问。”
“自我介绍一下,我的名字叫艾伦·道恩,乃是殖民地军团总司令身边一名卑微的书记官;不出意外的话,我们以后不会有太多见面的机会,所以您无需对我太过客气,一切只是例行公事而已。”
“而您…索菲娅·弗朗茨总督已经任命您为殖民地的技术顾问,理论上与总司令地位平级,但因为我们并不知道您具体乘坐了那艘船,又会在哪一天抵达,所以没有准备太多的欢迎仪式准备,这点还请海涵。”
“当然!如果您认为这对您不太尊重的话,这一切我们都可以安排——盛大的欢迎仪式,总督级的接风宴会,乐队,仪仗队…保证让您心满意足,请问您喜欢什么样的风格类型?”
“……”
面对小书记官管风琴炮似的发问,威廉直接愣在了原地。
在足足用了一分钟弄清了自己的现状,并且知道自己被盯上而且跑不掉了之后,他终于问出了第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
“你们是打算把我收拾一顿,然后扭送本土还给索菲娅·弗朗茨是吗?”
“唉?”
小书记先是一怔,旋即微笑着说道“瞧您说的,一定是我的话太多,让您产生了某些不必要的误解。”
“如果有任何让您感到不舒适的地方还请原谅,这是我工作上的疏忽,您之后可以向总司令投诉,相信一定能给您最满意的答复。”
“这样吧!我先带您去休息放松下,然后再通禀总司令讨论为您接风洗尘的相关事宜;在此期间如果您有任何需要,都可以直接找副司令法比安上校。”
“为什么?”
“抱歉…什么?”
“为什么要找副司令法…他叫什么来着?”
“法比安上校,他是总司令最信任的副手,负责殖民地的城市治安,监狱,军队日常运转,后勤和军官团的日常会议。”小书记官解释道
“哦,他还是您日后工作的直接对接人,所以有问题您只要找他就行了——当然,现在副司令可能有些忙碌,正在处理一起小小的纠纷,所以您暂时还是直接找我比较方便。”
“纠纷?”威廉挑了挑眉毛,随口问了一句
“民事纠纷还是军队纠纷?”
小书记官思考了片刻,第一次用不太确定的口吻答道
“家庭纠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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