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求救
看到那张记忆卡片的瞬间,安森的表情闪过了一丝微不可查的错愕。
区区一个外城区黑帮混混的靠山…是教廷?
任何组织想要扶持一个势力,或者说赞助某个人,它首先的条件肯定是能从中获利;这就像买股票,投资公司或者某个产业,甚至是借高利贷一样;你首先要证明自己不会白白浪费这份投资,甚至还有盈利可能或者说价值。
这个“获利”可以是短期也可以是长期,甚至是间接的产生某种良好影响,起码也得是能够实现投资者的某个想法,否则他们凭什么会愿意投资?
所以陆军部会选择扶持“悄悄话”这件事他还是能理解的…给枢密院找点麻烦,凸显白厅街警察的无能,让卡洛斯二世陛下后悔撤销近卫军这件事,为之后打垮枢密院夺权铺路更显得水到渠成——反正是自己喂出来的狗,杀起来当然也轻车熟路。
什么,你说近卫军还不如白厅街的警察,换成他们后果会更严重?哎呀…谁会去在意这个啊,永远是当权者和活着的人挨骂受批评,哪有指责死人和在野党的道理呢?哪怕他们其实更无能,更没用,完蛋本就是自取灭亡。
那么教廷在投资“悄悄话”这件事情上能获得什么利益呢?
不知道,起码安森现在完全不知道,也想象不出来。
一个拥有少数施法者,天赋者的黑帮团伙,哪怕再怎么不可一世,只手遮天,它也只是个见不得人的黑帮团伙…不要说军队,哪怕白厅街的警察认真起来,能够动用的武力也绝不是他们可以抗衡的。
哪怕他们需要绕开克洛维大教堂,找一个合适的白手套干见不得人的脏活,也有一万种比黑帮强得多的办法;何况黑帮是什么,欺软怕硬的地头蛇,真出了事情谁能保证他们不会供出背后主使?
但见习教士手里的记忆卡片却是货真价实…而能够读取卡片的差分机几乎全都在教会手中,如果“悄悄话”没有和教廷勾结,他就算弄到这东西又有什么用处?
“奇怪吗,我在知道这件事情的时候比…比您更奇怪。”
似乎是感受到了某种今非昔比的压力,见习教士十分难得的用上了敬语“一开始还以为这家伙背后藏着的大概就是个名不见经传,有点儿实力但没什么名气的旧神派组织,谁能想到居然是教廷…呃,更准确的说,应该是修道院。”
修道院,话说小书记官好像就是修道院出身…安森微微蹙眉
“这有区别吗?”
“对现在的您来说,没有,但严格意义上说是的。”见习教士点点头“和任何一个国家相比,教廷的权力体系应该是天壤之别的地方教区,审判庭,裁决骑士团,教皇枢机,教会银行…再有就是修道院了——我这还是往简单说的,实际情况应该要更复杂。”
“审判庭就是各教区审判所的顶头上司,但实力要更强,裁决骑士团您也遇见过了,实力远远超出任何一支同规模军队,白鲸港之战说实话赢得很侥幸;地方教区这块,其实克洛维教区因为路德总主教本人是个强势主教,算是特例…再有,就是修道院了。”
“您大概也听说过这是个教学和研究机构,当初教会从求真宗收缴的,关于圣艾萨克和曾经的真理会所有的研究成果,就是由他们负责管理和研究的。”
“但这个大型研究所和综合学院可不什么不谙世事,一心钻研的知识的学问狂人…称之为掌控一切知识和最终解释权的学阀,倒还有几分相似。”
“如果说裁决骑士团那帮军事狂人,目标是建立教廷大权独揽,直接统治全世界的地上天国的话,那么修道院的目标就是在宗教和知识层面,永远控制全世界的想法。”见习教士颇有些感慨
“非常恰当的说,他们才是真正成功的那个,并且在过去几十年里始终是教廷中的主流,历代教皇和教会银行的总负责人,也都是修道院出身;直至最近才因为地方教区逐渐强势,才稍微有些动摇。”
“既然他们这么成功,那为什么要扶持一个旧神派黑帮,还给出了差分机这种级别的东西?”安森反问道
“掌控思维,信仰和知识…那对修道院来说维持秩序世界的现状,保持各方势力的平衡难道不才是最为有利的选项吗?”
“确实是这样,但如果不是他们给的,那么就只能是‘悄悄话’从哪个地方偷了台差分机出来。”见习教士歪着脑袋,拿着手里的记忆卡片比划了比划
“否则没办法解释他们手里为什么会有这个,以及我们真理会的那位同伴宁死也要把这个情报送出来。”
“什么情报?”
“记忆卡片里的一句话。”卡林·雅克目光灼灼
“遵循,秩序之环的意志。”
明白,所以肯定不可能是旧神派组织干的了…微微颔首的安森,略微思考了片刻才开口道“那…剩下的卡片呢,你不会只有这一张吧?”
“还有四十张,被我的线人藏在了某个工厂里面。”见习教士倒也不掩饰“我可以告诉你它在哪儿,但我也劝你最好想清楚了,如果事情失控,可不太好收场。”
卡林·雅克说这话的原因不难理解,就算安森拿到了卡片,想要知道上面的内容就必须借助克洛维大教堂地下室的那台差分机,也就是必须让审判所知道这件事;科尔·多利安这么大张旗鼓的调查“悄悄话”,显然他们是事先没有从修道院哪里得到招呼和情报的;而如果他知道了,那这件事情就要上升到审判庭和修道院,乃至克洛维教区和教廷之间的纠葛了。
真到那一步,怎么收场可就不是他这个区区军团总司令能够决定的事情…而在眼下这个教廷看克洛维和自由邦联怎么看怎么不顺眼的关头,把事情闹大肯定不符合所有人的利益。
“其实…想知道卡片里的内容,除了我们都知道的那个办法之外,还有另一种选择。”
安森突然开口道“当然,那么做的话多少是要冒些风险的。”
“另一种选择?”见习教士的表情有些摸不着头脑
“你、你该不会是打算强行破译吧?”
作为一名还算“称职”的见习教士,卡林·雅克当然知道卡片上的内容其实就算不用差分机,只要知道方式方法,一样是可以手动强行破译的;毕竟差分机的本质就是按照设定好的规则得出结果,节省的无非是中间枯燥冗长的计算过程——机器能做的事情,人当然一样可以做。
但让人去做机器的工作…反正不管有没有谁愿意干这种苦差事,他卡林·雅克肯定是百分百打死都不会做的。
“不不不,你误会了,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
见到对方会错了意,安森摇摇头解释道“如果一两张卡片的话倒还值得,四十张卡片…精力其实还在其次,但我们肯定没那么多时间。”
“哦,那您的意思是……”
“我们可以找到知晓卡片内容的人,直接问他不就可以了?”
“原来如此,直接问……”
突然意识到什么的见习教士面色一怔,话音戛然而止。
而也就在这个时候……
“咚咚咚——”
清脆无比的敲门声,让见习教士整个人完全僵住,缓了半天才抬手指了指房门,不可思议的看向安森。
迎着对方那震惊无比的表情,安森十分从容不迫的点了点头。
门开了,走进来的是一个并不高大,甚至有些矮小的身影。
他穿着身像是从哪儿淘换来的二手外套,头上的帽子还漏了一个洞,领带和衬衫领口的位置满是油渍…乍一看就像是个生意破产,正准备上天台无债一身轻的小商人。
实话实说,安森对“悄悄话”其实是没什么印象的…毕竟两人只见过一面,在那场团灭了外城区所有黑帮的战斗中,他也是惟一一个失踪的黑帮头目,实力更是只有普通人的水准,实在是很难让人记住他。
但是对方很显然记住了他,一走进门看到面前安森的身影,“悄悄话”藏在帽檐下的双眼就明亮了不少,露出了隐约让人有些印象的讨好笑容。
“真是…好久不见了,我亲爱的多头蛇。”他缓缓开口道“或者,我应该称呼您为安森·巴赫准将?”
“叫安森就好,准将什么的还是不必了。”
背着双手的安森默默上前两步,挡住了身后的见习教士“至于多头蛇这个称呼…你要是不提,我都快把它给忘记了。”
“是么,可我忘不掉啊。”很是感慨的“悄悄话”摇摇头“我永远也忘不掉那天,你打爆了多头蛇的脑袋,又抓住老烟斗那群人互相黑吃黑的破绽,带着军队和审判官把他们团灭了的景象…到现在都让我印象深刻啊。”
“……我可以认为你是在记仇吗?”
“记仇?当然不是!”
满脸堆笑的“悄悄话”否决道“三旧神在上,我比你还希望看到那些人统统死无葬身之地呢!当然了,换成是他们应该也都一样;毕竟帮派就是这么回事,看见同行完蛋永远比自己挣大钱还要开心!”
“更何况…如果他们现在还活着,大概也轮不到我成为外城区的老大;某种程度上说,你甚至算是我的恩人,听说你回来了,哪怕知道有风险,我当然也得过来看看。”
“我也只是想试试看,没想到居然这么顺利。”安森倒也没有否认“所以这家酒馆是你的?”
“不,这家酒馆和我没关系。”
他摇了摇头“但是现在整个外城区任何时间,任何地点,任何人的一举一动,我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你穿着不符合外城区的打扮,大张旗鼓的跑到这种小酒馆找人,还很豪爽的给了他一个月也挣不到的小费…这种大事,一个小时内就会有人把它当成新鲜事告诉我;参考下描述的长相和你要找的人,猜到身份还是挺简单的。”
“唯一让我不明白的是,你明明费尽心思想要把我连带着整个帮派都干掉,甚至还打算那我的脑袋向你的国王交差,又为什么要这么大张旗鼓的来找我呢?”
“很简单,因为直接杀死你根本解决不了我的问题。”安森非常坦诚的直接道
“我倒是很惊讶,你明明都知道我准备干掉你,为什么还敢出现在我面前——是因为陆军士兵不在,以为自己有胜算吗?”
“当然不是,我只是很确信你既然这么做了,那就应该不会打算这么快就杀死我…现在看来,我好想赌对了。”
小心翼翼的关上身后的门,悄悄话举起了双手“实话实说…我刚刚听到你们在房间里的谈话,虽然听得不是很清楚,但诸位好像已经发现了很不得了的事情呢。”
“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两位,你们的猜测完全正确…差不多半年前,一位教会修道院的大人找上了我,给了我那些记忆卡片和一台差分机,还帮我拉拢到了陆军部的大人,无偿的向我提供了不少物资。”
“没有那位大人,就没有现在的…嗯,好像不能说现在了…曾经的‘悄悄话’黑帮,我所掌控的势力,甚至远远超出了当初老烟斗,雪茄那群人的总合!”
“但即便如此,你们在军队面前依旧什么都不是。”安森沉声道“现在你们还能苟延残喘,但等到枢密院下达的期限临近,哪怕陆军部再怎么舍不得,也会把你们所有人一个不剩的斩尽杀绝。”
“你那位教廷的‘恩人’就算再怎么强势,也要受限于不能干涉世俗事务,眼睁睁看着他投资的结果被剿灭殆尽;他所能做的,无非是趁着你们这些人还没有被彻底杀光,尽快抹除教廷在这件事上的痕迹和证据,等待东山再起的机会。”
“而你,悄悄话,就是那个最大的‘痕迹’。”
“你…是来求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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