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42 第三次世界大战结束
五十一区中继器在崩溃。不仅仅是观测末日真理教圣地城的神秘专家们看到了这一幕,几乎在同一时间,意识还在活动的人们,都依稀看到了这一幕。那就像是一个幻觉,一个自己脑海中陡然产生的想象,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就像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的声音,在这一刻抢占了人们所有的思考能力。无论是普通人还是神秘专家,都可以感受到一种发自内心深处的冲击,就如同在自己的人声中遭遇了一个足以颠覆自己人生观的事件,它所留下来的,已经不再是震撼,而是某种切实改变了自己的东西。
面对这与其说是深入人心,不如说是从自己内心深处迸发的冲击,所有停止了思考的人,在回过神来的时候,都产生了一种“世界在那一瞬间顶个”的感觉。然而,冲击并没有停止,很多人在同一时间看到了可怕的幻觉,听到了混乱的声音,他们开始尖叫,变得混乱,思绪凌乱得无法整理,思考无法找到正确的方向,这和有多少知识,是否拥有冷静的心态毫无干系,全然就是支撑自己整个人生,经过时间和遭遇积累起来的“思想”正在面临前所未有的考验。
在人从意识层面上接受考验的同时,整个末日幻境存在的事物都开始动荡起来。无法形容那是宛如涟漪般扩散,还是宛如波涛般抖动,本来无形无质的冲击却在让事物原本的轮廓像是果冻一样摇晃,似乎随时都会扭曲成另一种模样。外形的改变在这个冲击中也并不是重点,关键在于人们能够切实感受到具体而熟悉的事物变得陌生,却无法述说陌生的原因就像是石头已经不再是石头,钢铁也不再是钢铁,倘若有人在这个时候观测原子,用理论物理和数学解析夸克和曾经被视为定理的公式,就会更加深刻地发现,它们已经全然和自己所认知的样子截然不同。
就像是世界从基础结构上被颠覆,被粉碎,被混乱地捏成一团,只剩下一个似是而非的轮廓。可即便是在认知中如此深刻的,理论上应该天翻地覆,无人生还的局面,可人们还能认知到自己还“活着”。所有能够感受到这次冲击的人,都会产生“世界正在毁灭,自己将在下一瞬间死去”的念头,但是,一秒紧接着一秒过去,对自我的认知仍旧存在:自己的心跳仍旧在继续,自己的身体也没有灰飞烟灭,自己仍旧站在大地上,仰望着天空思考问题。
然而,“能够思考”这件事情本身,变得比以往还要让人感到恐惧。这种恐惧就像是陡然产生的,在这之前,大概没有人想过,自己可以思考是如此可怕的事情,甚至对自己可以思考这件事情觉得理所当然,对自己是一个有意识的,能够思考的智慧生命毫不质疑,在常识中,“思考”这一行为本身也是最正确也最有前途的。
可是,就在这无法形容的冲击,从自我认知中涌出,好似火山爆发一样,从自己的意识深处爆发出来的时候,“思想”、“思考”和“思维”等等意识层面的活动现象,都仿佛变成了一条连接异界的桥梁。人们开始意识到自己从来都没有意识到的情况,将从未联系在一起过的东西联系在一起,通过这些思考和联系,原本破碎的,毫无关联的,在认知中不应该出现,或者说,不应该以这样的方式出现的东西,全都翻涌出来。
没有人可以停止思考,没有人可以约束自己思考的方向,没有人可以在思维中准确的抓住自我,没有人能够想起“常识”到底是怎样的一种概念。天空和大地都变得不同,过去显得井井有条的可见事物,一直都在唿吸着的空气,可以划分出具体物事的边界的一切,例如水和泥土,正在变得毫无秩序,不存在概念的划分,变得无限深远又不可名状,仿佛有什么存在正在向人们揭示:“物质”是这个宇宙中最大的骗局,而“秩序”则是最肤浅的表面,所谓的“万事万物”其实并不存在,事物和事物之间也并没有概念之间的划分,泥土从来都不是泥土,水也从来都不是水,这些用以区分,用以观测,用以理解的划分,并不是为了让人变得聪明,而是为了让人变得愚蠢聪明的人,将会遭遇更加恐怖的东西,因为,他们的聪明将会让他们认知到超乎他们所能理解的绝望、冰冷而恐怖的事实,这和他们有多少知识,有多坚强的意志无关。他们会深深的理解到,科学说过“宇宙是一个封闭的系统,所以未知是有定量的”这句话是何等的正确,科学本身就是证伪,也必须证伪,所有的定论都是为了被推翻才存在的,所以,这句话的正确就在于它也是可以被推翻的。
当他们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不,在遍及整个末日幻境的冲击中,已经有人意识到了:自己所生存的世界并不是一个“封闭的系统”,所以,未知不存在定论,而自己也就不存在“理解所有真理,位于事物顶端”的可能性。
无论自己学习了多少知识,无论认知到了多少事物,无论变得何等强大,在何种意义上处于食物链的顶端,都必然存在自己无法理解的未知之物甚至于,自己根本无法想象,那未知的事物对自己是何等的危险,自己之所以存在,无关于自己的强弱,而仅仅是一个不断变动的概率,而自己永远都无法把握这个概率。
哪怕成为全知全能的“神”,也只是在一个封闭系统中的全知全能,而在神也未知的灾难面前,转眼间就如同泡沫一样毁灭。
正因如此,所以,人们才会本能得让自己变得愚蠢,用一种愚蠢的方式去看待事物,去理解世界,以让自己生存下来这个世界没有边界,没有封闭,宏观上是无限的,微观上也是无限的,理论上的“不可再分的最小值”正是自欺欺人的结果。它是如此的冰冷,让人感到绝望和无助,人们所在地方,正是在如此世界中的一个支离破碎的小岛,而人们从诞生开始,从成为了智慧生命开始,从有了自我意识开始,就选择了不去远航。
聪明人认知到这一点,便感受到了一种无形的恐惧,这种恐惧在自己进行思考的同时也在膨胀,让自己难以承受。愚昧的人看到身边那些聪明人大声尖叫,抱着脑袋痛苦翻滚,蜷曲身体瑟瑟发抖,却无法理解这些聪明人的身上正在发生什么。可这样的景象,对愚昧的人而言也是恐怖的,亦或者说,是一种愚昧者最能切身体会到的恐怖。只有存在意识障碍的精神病人,才能对面前正在发生的灾难无动于衷。
冲击的产生是如此之快,导致的连锁反应又是如此的剧烈,并不存在真正意义上的线性蔓延过程,而是同一时间就让所有人都在意识层面上承受着至今为止最为可怕的折磨。当第一个人选择自杀的时候,第二个自杀者就很快出现了,自杀就像是传染性的病毒,从意识层面成为一种从那无边冰冷而绝望的恐怖中逃离的趋势,愚昧的人无法理解,为什么那些在平时看来都是精英分子的人,竟然如此的脆弱,但是,他们同样被这一异变吓得尖叫,如同无头苍蝇般奔逃,仿佛要逃离某种无形的厄运,然而,他们并不理解,自己到底在害怕什么。
全球的恐慌在同一时间出现,遍及所有的州地和城市,无关乎种族、国别和肤色,就连一直都没有停息过的世界大战,也在这一时刻变得混乱,所有试图趁着混乱,本能或理性地想要做点什么的人,当他们开始“想”的时候,就已经开始接触那让人疯狂的东西那对世界的认知,对自我的认知,以一种无可名状的混乱姿态,在那机灵的脑袋瓜里搅拌。也许会有人不停警告自己“不要去想”,但是,“思考”这个行为已经铭刻在他们的生命中,无论他们从哪个方向出发,去思考什么事物和事件,最终都会归入“世界是什么,从何开始,从何结束,我是谁,从哪里来,到哪里去”之类的终极疑问中,又会从这些终极疑问中坠入那未知的混沌中。
于是,世界大战在混乱迸发的一刻,就已经停止了。不仅仅是普通人和神秘专家,不仅仅是他们认知上可以被称为“人类”的存在,就连被公认为“怪物”的纳粹士兵们,也在这一刻,陷入疯狂、停顿和自我毁灭中。
就像是
所有能够思考的有意识生命,都终将在思考中灭亡。
不是所有人都能维持自我认知到最后一刻,也不是所有人都会在最后一刻丧失自我认知,但是,在那些因为愚昧或者意识障碍,亦或者被某种神秘保护着的人们的眼中。他们所能理解的“世界末日”正在自己的身边蔓延,而这个“世界末日”和他们过去所想象的完全不一样:不是核威胁毁灭了地球的生存环境,不是病毒让生物的生理崩溃,不是外星人入侵,不是生命的变异,也不是星球的对撞,而仅仅是从人的意识和思考行为中陡然迸发的,让人措手不及的灾难。
当他们能够意识到,这是“存在意识,可以思考的生命就无法幸免”的灾难时,也意味着最强烈的冲击已经过去了。伴随着冲击的减弱,他们可以清晰感受到,那些可以让他们理解“真相真理”的思维渠道也逐渐关闭,自己正在变得愚昧,那些让人痛苦和绝望,充满了不可名状之恐惧的东西,正在从自己的视野中远去,却并非是它们不存在了,被消灭了,而是自己终于可以闭上眼睛,不再去注视它们。
人们从房间里,从堑壕中,从一处处或简陋或精致的栖身之所,从封闭的避难所和某一处自然环境中站直身体的时候,他们开始察觉到一种异样:世界变得静悄悄的。
不明所以的人推门而出,强忍着身体深处传来的一阵阵不适感,去查看亲朋好友和身边之人的状况,大都只会看到自杀的尸体,脑死亡的尸体,变成植物人的人,产生意识障碍的人,差一点死亡却因为各种因素没有成功,苟延残喘着的人。在战场上徘徊的人们,就如同行尸走肉,他们挖出自己人的尸体,又发现了纳粹的尸体,可他们只是疲惫地本能却麻木地挖着,将这些尸体,无关乎它们来自于自己人还是敌人,一个个翻出来,仿佛期待它们还能喘上一口气。
然而,当人们意识到,能够如自己这般幸存下来,还能认知自我,还有思考能力的人只是极少数中的极少数时,他们只是疲惫的,宛如放弃,宛如崩溃般,一个紧接着一个倒在地上,躺在这些尸体和无意识的人形轮廓上,就像是连发出声音的力气都失去了。
他们本能就知道了自己幸存的原因,就在于自己的愚蠢,但即便是愚昧的人,也能有一个无比强烈而真实的感觉:战争结束了。
地球上的第三次世界大战结束了,以大多数人都无法想象的方式,在一个突然的时刻,让人措手不及地,无法抗拒地,也无法对之进行具体述说地,就这样结束了。
幸存者不知道全世界的人类还剩下多少,无论身处何处,放眼望去,最多的永远都是尸体,和那些痴呆的,无法思考的人形走肉。没有人能够因为世界大战的结束而放声欢笑,没有人觉得自己是胜利者,几乎没有人能够去想:接下来该怎么办?
存活的,尚能够思考的人,大都选择了放弃思考也许以后还是需要思考的,但是,现在,此时此刻,脑子里只有一片苍白和茫然。(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