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55 梅恩女士和猫女
房间,不同的房间,更多的房间,不知道通向何处的走廊,灯光在不同的地方闪烁,却无法让人产生明亮的感觉。伦敦中继器内部正在发生的变化到底是什么,无人知晓,却能够让身在其中的人们切身体会到一种莫名的恐惧。无论过去经过多少神秘事件,都无法适应这种未知的恐惧,一个人走在熟悉的道路上,却陡然意识到,这里已经不再是自己熟悉的风景。
那不可捉摸的,充满危险,却不知道究竟是何种危险的气息,在自己不知不觉的时候就已经渗进每一个角落,隐藏在每一处阴影中,伴随每一次唿吸进入自己的身体。这个代号“猫女”的女人,身为网络球的核心管理人员,已经能够从这片氛围所释放出来的异常感中,对网络球正在面临的危险有所猜测。
身为精干的神秘专家,她的直觉从她意识到异常出现的一刻起,就一直拉响警报。要解决问题首先要明白到底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然而,猫女此时此刻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就在几分钟前,巨大的冲击和中继器擦身而过,从数据的表现形式来看,可以想象成一股巨大的浪潮拍打在礁石上,尽管巨浪被砸得粉碎,看似没有任何损伤的礁石,实际承受着巨大的压力警报声自从那以来就没有停止。
首先是标注为“危险”的各类数值在屏幕上呈现出来,随后就是通讯方式的异常,再之后就连设备的运作也变得不正常起来。最简单的例子就是大门的开启:猫女十分清楚中继器内部是一个复杂多变的状态,然而,自从中继器建成以来,在以常怀恩为首的三柱的管理下,一直都呈现出一定秩序性的表态,让人们在这里生活居住都没有问题,门就像是常识中的门,开门的方式也和常识中一模一样,推开门后所看到的东西,也不会随随便便就变得不同。然而,当猫女无论如何也无法彻底关闭冲击警报,在无法联络他人的情况下,试图走出房间去通知其他人时,她打开门,就意识到了异常的入侵。
门,不是推开的,不是常识中任何一种开门的方式,猫女一开始就本能地按照常识方式去开门,但在那之前,门不知何时就已经是敞开地了。就像是记忆出了断片,她不记得自己有见到“开门”的过程,而她也不认为,真的是自己的记忆出了问题。
只是转眼间,一直密封的房间,就变成了敞开大门的房间,当猫女下意识转头的时候,那些一直和自己呆在房间里的工作人员全都不见了踪影,就仿佛一直都是只有自己一个人,站在这个仿佛被抛弃了的监控室内,独自面对那闪烁着红光的危险警报。
虽然一开始感到震动,但仔细一想,却又并非完全无法接受从逻辑上来说,所有的情报都指向这么一个可能性:在伦敦中继器观测五十一区中继器和拉斯维加斯中继器的对撞时,自身也在承受两台中继器彼此撞击所产生的冲击,而伦敦中继器并没有网络球所想象的那么坚固,尽管在外表上没有任何损伤,但是,实际的伤害已经在产生了,此时此刻所体验到的任何不可思议的情况,都是伦敦中继器内部受到损伤的表现。
是的,从逻辑上,这个可能性完全可以说通。尽管是网络球的核心管理人员,但猫女也无法真正理解伦敦中继器有多强,这意味着,在面临远超估计的冲击时,伦敦中继器究竟是会受到影响还是不会受到影响,在认知中是暧昧的。
假定伦敦中继器已经受到了影响,那么,继续呆在原地或许不是最好的处理方式。猫女抱着这样的想法,离开所在的房间,然后,房间之外的景状在可以观测到的范围内,全面出现异常的情况,就深深烙印在她的感受中。
房间和走廊,以及其它构成中继器内部世界的结构体,全都浸泡在一种让人不寒而栗的氛围中,那不仅仅是用“阴森”可以形容的。在这样的环境中,猫女完全无法依靠过去的记忆,以及“地图”之类的指向性工具,找到一条“正确”的道路。尽管眼前所见的每一个地方都充满了熟悉的感觉,但身为神秘专家的直觉告诉她,这里已经完全变成了似是而非的地方。
这次的事态到底有多严重啊?常怀恩他们到底都在做些什么?猫女一边警惕,一边在心里抱怨。强烈的危机感不会因为故作轻松的抱怨就有所减弱,她整理着自己的思绪,去筛选最有可能完成联络,又能够从整体上观测这次事态的人选毫无疑问,常怀恩是第一人选,之后就是梅恩女士,走火原本也是人选之一,但是,在对中继器撞击进行观测之前,他就已经进入了抛开所有指挥事务的临战调整状态,此时此刻应该仍旧呆在某个容器中,对伦敦中继器进行适应性接驳的最后调整吧。
正因为不知道末日真理教中继器什么时候会出现,所以,在确认其必然出现的前提下,走火必须保持十二万分的专注力,以确保能够在第一时间做出反应。抓住时机,永远都是狙击得以成功的要点。
只是,大概连走火也没有想到吧,竟然在距离他解除自身事务职权还没有多长的时间,伦敦中继器本身就出现了异状,猫女觉得,如果走火可以在调整状态下,可以通过接驳数据的变化,察觉到中继器的异常,他应该可以及时做出反应,但那种从心底涌出的不安直觉,让她觉得可能没有那么简单换句话来说,虽然难以接受,但是,在身为神秘专家的直觉中,“走火不清楚伦敦中继器发生异变”的几率其实很高,所以才会在自身将走火列为考量时感到不安。
“常怀恩!”猫女一边谨慎地走在那些似曾相识却实际和记忆不太一样的过道中,那种仿佛随时都会从阴影中跳出什么怪物来的感觉,实在是又熟悉又陌生。猫女十分清楚,这是因为自己为了事务工作,已经有相当一段时间没有站在前线的缘故。这种到处都充满了恶意,到处都充满了不可思议,随时都有可能出现意想不到的东西,随时都有可能丧命在某种难以猜测的现象中的感觉,一直是被身处解决神秘事件的第一线的神秘专家所能体会到的压力。
虽然自己也拥有不可用常识去评估的神秘力量,虽然相对于普通人而言,神秘专家就像是“超人”一样厉害,但是,神秘就是神秘,在这个概念下,总会出现一些让自己在当时无法反应过来,亦或者无法做出正确反应的事态,任何一个错误,都会让自己突然间就陷入被绝杀的危险中,原本看似强大的能力,也仿佛被针对了,乃至于被无视了一样,变得毫无用处。
“一个没有弱点的神秘专家突然的,莫名其妙的就死了”这样狗血的情节,在神秘事件中并不是什么罕见的事情。实际上,神秘专家的死亡有时看似有逻辑可循,可以被视为在某一个时间遇到了超出他解决能力之外的危险,自然而然就拥抱了死亡。但实际上,“大多数神秘专家都会在某一刻遇到自身无力解决,也没有任何外力协助解决的危险,最终死亡”的情况,根本就不是个例,单纯从数量上来说,就足以视为某种诅咒般的必然事件。
所以,才会有“能够让神秘专家一直活下去的只有运气”这样的说法。
未知是无限的,自己所处的环境并不是一个封闭的系统,所以,总会有什么莫名其妙的可怕的东西存在,宏观没有尽头,微观也没有尽头,这意味着并不存在“源头”、“终点”和“原点”之类的概念,“万事万物必然遵循的基础”之类的基层视角其实也是毫无意义的这样的哲学观念,总会伴随着神秘专家的活动,渗透到他的认知中。
这样让人束手无策的未知,总会让人感到恐惧和疲惫,无论自己变得多强,都会突然就死了,这是何等无聊的下场。
许久没有身处第一线的猫女,再一次品尝到了这熟悉又陌生的恐惧感。
“常怀恩!”她用拳头砸了一下墙壁,又一次大声喊道,但声音回荡着,愈发显得孤寂,就像是整个中继器内部只剩下了自己一个人可是,这绝对不可能。
“伦敦中继器内部绝对不会出现三柱都没有回应的状况”这一结论,在中继器内部人员中反复强调过。并且,也为每一个人都打了思考上的预防针:一旦这样的情况真的出现了,三柱真的都没有回应,那么,应该优先考虑的,不是中继器出了什么问题,而是自己出了什么问题。
“我到底出了什么问题?”猫女不由得沉思着,“我这个时候,真的是清醒的吗?其他人和我一样,也发生了类似的问题吗?我现在所看到的一切,也是其他人看到的吗?其他人又在什么地方?处于怎样的状态?”
“玛索!超级系!”猫女又叫着其他人的名字:“走火!近江!桃乐丝!梅恩女士!”
当她叫到“梅恩女士”的时候,她隐约听到了什么声音。无法判断那是人声还是别的什么东西发出的声音,但那的确是“声音”,是什么物体做出了一些动静。猫女甚至无法从这隐约的声音中,分辨出声音发出的位置,但是,神秘专家的直觉为她指明了一个方向她下意识向着隐约有所感觉的方向冲去。
路上仍旧是那阴森诡异的气氛,除了自己之外,其他人连个人影都看不到。猫女故意加重脚步声,用自身的存在感去击垮那从未知和寂静中扑向自己的恐惧感,另一方面,她也寄望于自己的动静,能够惊醒其他不知在何处的同事们,尽管,这个做法从过去处理神秘事件的经验来看,并不全都是良性的结果。
一旦出现“只听到声音却看不见人,并且连声音都被恶意劣化”的情况,反而会让另一方陷入更大的混乱和被动中无法确认动静是由什么东西发出的,这种未知会继续强化人们的恐惧感。
然而,猫女没有选择。
她停在一个房间前,从周围的格局来看,似乎是“梅恩女士接待客人时常用的厅室”,但在此时看来,却像是在表面蒙上了一层阴影,格外显得幽深不详。这个房间的门,也是不知何时就打开着的。
也许里面的人已经出去了。在猫女的脑海中,不由得闪过这样一个念头,在她的感觉中,这个念头就像是要劝阻自己不要进入房间一样。
即便如此,她仍旧进去了。
没有预想中的诡异的攻击,即便如此,猫女也无法让自己放松下来。之前在似是而非,似曾相识的环境中奔跑,那熟悉又陌生的恐惧感,正在唤醒她身为一个强大神秘专家的素质。就像是本能,就像是用生命积攒的经验,她的每一个细胞,每一条神经,每一块肌肉,都好似从短暂的瞌睡中复苏。
然后,在她的眼前,出现了一个人影像是梅恩女士的女性轮廓,在闪烁的灯光下,在轻纱一样的阴影中,端坐在沙发上,一直朝着这边,仿佛在凝视什么,又仿佛在等待什么。猫女觉得,她是在看自己。
“梅恩女士?”猫女微微凝滞了两三秒,才开口问到。
“是猫女吗?”对面的女性轮廓回应到,猫女听清楚了,那的确是梅恩女士的声音,但是,她坐在那边的景象,让人有些毛骨悚然,显得不太对劲。
“你在做什么?”猫女再一次问到。
“……我看到了未来。”那个女性轮廓顿了顿,如此说到。
“什么?”猫女稍稍走上前一些,通过视觉角度的变换,去消除光影对眼前人形轮廓的遮掩。然后,她看清了坐在沙发上的那人的确是梅恩女士,从五官到形体,从穿着到气质,还有那仿佛天然性的亲和与神秘感,都是自己最熟悉的东西。
然而,梅恩女士的眼睛,只剩下了两个黑窟窿,淌着血她的眼球就像是被挖掉了一样,没有了。她的双脚也仿佛藏在裙子里般,完全看不到露出裙外,放在地面上的那一截,地上只有一大滩还未干涸的血液。
猫女的心脏一揪,不由得倒退一步。
“它,它就在这里!我看到它了,我看到它了……”梅恩女士机械般发出嘶哑的声音,听起来就像是哀嚎般的喃喃自语。
“它?它是谁?”猫女不由得追问到,她的确被梅恩女士的样子吓了一跳,但是,也仅仅是吓了一跳而已。在如此诡异的境况下,梅恩女士会变成这样,也不是没有可能的,更重要的在于,她似乎知道更多的线索。
“我们错了,我们都错了。”梅恩女士喃喃自语。
“什么错了?说清楚!梅恩女士,清醒一点!”猫女大喊到,即便如此,她也遏制了自己上前去查看对方伤势的冲动。
“真正的怪物,就在我们之中,在网络球中,在这里,在这个中继器里。”梅恩女士似乎真的清醒了一些,抬起头,用那血淋林的两个黑窟窿盯着猫女,以无比肯定的语气说到,“有一个不幸的消息,常怀恩被干掉了。”
猫女只觉得,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问题。(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