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5 危机观测
防毒面具的“神秘”产生的现象如同“毒气”,这种看不见的毒气只有产生效果之后,才能从效果上确认它的威力和范围,在对付山丘巨人恶魔的时候,包括我在内,许多人的印象恐怕是固定在“削弱了恶魔”这个等级上的,而在这一次的怪异侵袭中,侵蚀的效果却直接导致巨大的疤痕,在这个灰雾弥漫的平原上蔓延开来,就如同传染病一般,谁都不清楚它的极限在什么地方。
这些怪异仿佛就是树木花草变异而来,当它们成片枯萎的时候,那种充满恶意的压抑感,顿时被一种更强的衰败的感染力取代了。我充分感觉到,原始天尊承受的防御压力正在直线下降,因为大地的衰竭速度,隐隐有超过原始天尊行进速度的迹象,让人不禁去想,这种毒气般的杀伤力,是否也是永无止尽的,无论这个平原扩展到何种规模,衰亡也会始终伴随着它——假设,这是无限宽广的平原,再假设,这是无限蔓延的衰亡,那么,眼前景象的终点到底是在什么地方?这种假设充满了矛盾,但是,却无法掩盖出现这个念头时,心中所产生的震撼。
毫无疑问,如果说,只有l的死亡笔记有可能在短时间内杀死六百六十六头恶魔,原始天尊可以冲出怪异浪潮的阻拦,那么,当前的环境,就是最适宜防毒面具的战场。从这个角度来说,我们七人是幸运的,因为,我们并没有碰到所有人都束手无措的局面,即便在这个存在六百六十六头恶魔的意识态世界,我们之中的某些人,也总有针对性的力量,而这种幸运,在正常情况下是很难重现的。一群意识行走者集结在一起,针对同一个目标。本就是在相当极端的环境下,才会发生的事情。
末日的降临,恰好就是一种极端的环境,但是,让人生畏的是,它还将有条不紊地持续下去,从当前的情报来看,没有任何阻止的可能性,摆在所有人面前的,是一条加速到来的死亡结局。而这种结局。却也并不能说。是末日幻境中的人们所抗拒的。无论我所预见的人们有多少个表现出抵抗这个结局的意向,但是,跳出末日幻境本身,以更高的角度。更深入的本质去思考,“末日幻境”本身就是一种自毁的倾向扩大化的结果,末日症候群患者的肉体创伤给他们的心灵也留下了不可磨灭的伤痛,所有人都在寻求解脱,而彻底意义上的“死亡”,也正是“解脱”的一种方式。末日幻境中的人们在主观上排斥这种倾向,但是,主观和客观的差别,从古至今一直都存在。认知到主观和客观的差别,改造两者之间的关系,而并非拒绝其中一种,本就是人类成长的路线,然而。这条路实在太辛苦,太痛苦了。
在这种集体潜意识的趋势下,我已经不止一次怀疑过,自己能够坚持到什么地步,在开始之初,我并没有怀疑过自己,并深信自己不会对此抱有任何质疑,但是,走到今天,我才发现,每一次的“觉悟”,都不过是怀疑之后的再确定,这种确定,是基于“怀疑过”的基础上的。当我有所觉悟的时候,我必然一度怀疑过自己,我认为自己“觉悟”了几次,我便怀疑过自己几次,如此多的怀疑,竟然还能走到今天,连自己都对此感到惊讶。
我清楚,只要在这个过程中,这众多的自我审视和自我怀疑中,尤其在冲破重重迷雾认知到一个可怕的“真相”后,又不得不重新回到重重迷雾中,试图从中找出一条通往“真相”的更好的道路时,那些自我的审视、怀疑和问责,以及没有一个绝对答案的未来,都足以让我停下脚步,而只要有一次停下脚步,我都不太可能走到现在。
当我以一个“高川”的视角,观测着众多高川构成的“高川”概念时,我不得不为“高川”概念本身的成形感到惊叹和恐惧——这到底是堕落到何等的深渊,又通过了何等的意志力在里面攀爬,才能形成的,一种基于主观和感性,凌驾于本能和理性的烙印呀。没有这种强度的主观感性,哪怕本能和理性稍占上风,承认失败,放弃看不见的道路,自毁倾向,就是最普遍的结局。
唯物主义和唯心主义的本质差别,就在于唯物主义认为存在是第一性,唯心主意则认为唯心是第一性。从唯物角度来说,“病毒”这种无法确认的存在,“江”这种如同幻觉般的存在,两者在直接观测上,都是无法察觉到的,而在病院中的资料,“病毒”更是一种基于数据的“推论”,任何推论在有实质证据证明之前,它于唯物科学中,都并非是“真实”,而是一种批判性的存在。从这个角度来说,深信“病毒”存在,并将研究发展到如今这个地步的病院,毫无疑问,并非是完全理性的。而确认“江”的确存在,爱上“江”的我,也从逻辑上证明了,我认为“病毒”是存在的,并从这个基础,去假设和认知“江”的存在,进而推演出一条“道路”——从无法证实的基础推演出的路线,从理论上,同样也无法作为“实质存在”的东西。
既然无法证明“实质存在”,而只是相信“实质存在”,那毫无疑问,就是唯心主义的体现。我过去一直认为自己是主观理性的唯物主义者,对“神秘”的看法,也只是因为它“存在”,而并非是假设它存在。然而,现在回头想想,实际上,我从一开始就是唯心主义者,而且是顽固不化的唯心主义者,我所做的一切,包括英雄的梦,都是基于唯心才存在动力。从唯物主义者的角度来看,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可笑无稽的,乃至于十分错误的。
可是,正是这种极端的唯心主义,竟然就是“高川”概念诞生的基础。如果,这是因为唯物主义没有发展到观测“意识”,确认“心灵”的地步,那么,“高川”概念的存在。是否可以当作“存在”本身进行解读,是否可以进而推动唯物主义的高度呢?
我不知道,这样的念头,仅仅在脑海中一闪而过。之后,我觉得很可笑,这些想法本身,本就充满了逻辑上的矛盾。从唯心角度确认的“存在”,又如何去证明唯物主义呢?当我审视并解读自己时,得到的“主观感性就是自身基础”的概念,我自己却是无法证明它是否正确的。
我只能以我的知识和认知角度。去观测事物。而这个角度。本就是狭隘而偏驳的。唯物主义思哲本身就是一种“不承认绝对意义上的正确和终极”的思维辩证法,因为,“存在”本身,更普遍地指向“可以认知的存在”。却无法否定存在“暂时没有认知却也存在”的可能性。基于这种“存在性”,将之当成第一性,本就是一种狭隘的做法。
唯物主义思哲必然确认这种自身的狭隘,从而将自己捆束在一个可怕的深渊中。每个唯物主义者都必须认知到自己存在于深渊中,才能明确前进的方向。而我,则放弃了这个深渊,而选择了唯心主义。
是的,我必须承认,唯心主义的确比唯物主义更快乐。因为,当承认意识决定物质的时候,就承认了,自己其实已经拥有整个世界。唯心的认知拥有,以及无法确认这种拥有的痛苦。和唯物的认知“不拥有”,以及逻辑承认这种“不拥有”的痛苦,是相差巨大的。
从这个意义上,我自觉得至今为止,都生活在痛苦和纠结中,其实际上,的确是避开了更大的痛苦和纠结,而选择了一条让自己活得更加舒服的方式。
我很难想象,当从唯物主义的理性和逻辑,去看待“病毒”和“末日幻境”的时候,会产生怎样的后果。我不觉得,会有多少人能够突破那恐怖无望的痛苦,而选择抗争下去。或者说,我不觉得,可以做到这种事情的人,是常规普遍意义上的人类,那必然是“圣人”吧,而这种“圣人”也必然会做出惊天动地的伟业来吧。
可是,我知道自己不是这样的“圣人”,我也没有想过,将自己改造成那样的“圣人”,那是我无法想象的道路。不过,我必须承认,当我思考到这里的时候,的确认为,如果我选择了这条自我改造的方式,或许就会看到一条比现在的计划,更为切实可行的道路。可是,我放弃了,一开始,是不知道而主观本能地放弃,而现在,则是知道了,却仍旧选择了放弃。
我不觉得,这种放弃有什么不对,或者说,我已经,不希望自己再继续思考这个问题了。因为,从客观理性的唯物主义自我改造来说,如果我要走向那条道路,就必须否认至今为止所做的一切的正确性,确认自己在干一件蠢事,我的目标是虚假的,无法成功的,进而否定自身存在的基础。
我现在,只希望,我从唯心角度证明的一切,是从我所能认知的唯物主义所没有达到的高度。也就是,我的希望和计划,并非“不存在”,而是,暂时无法确认存在性,或是那种“无法认知却的确存在的东西”。
我知道,我又一次怀疑了自己,然后,又一次觉悟了,自己又跨过了一道坎。过去,无法明确认知这一点时,总觉得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现在,我却不这么认为了。这种事情,从来都不是容易的事情,更像是一种走在高空钢丝线上的感觉。蒙着眼睛时,无法认知时,它是很平坦的,但是,当睁开眼睛,明确认知时,才知道,只要走错一步,就会万劫不复。
我的思维开始散乱,精神难以集中,过去的每一次思考,都是这般突如其来,我一度认为,是自己的习性所致,但是,如今我却觉得,并非这么简单。思考,本是一种充满了主观能动的事情,没有外在的高强度压迫,没人会主动去思考。放在今天,我几乎认为,每一次不由自主的,似乎下意识般的思考,其实都是一种“危险袭来”的信号。为了规避和抵抗这种危险,本能迫使自己进行“思考”。
而这种突然来袭的危险,从“思考”的时机来说,是可以确认时间和程度的。从“现实”的角度来说,这种危险,便是自身的病情。
从我还坚强活着的角度来说,每一次的思考,的确都让我渡过了病情上的某种危险变化。这种病情上的危险,应该不仅仅是生理上的崩溃,还有着人格意识上的崩溃。
我真的很幸运,不,应该说,“高川”的确很幸运。虽然没有走上更好的道路。但是。只以生存为基础的话,已经证明,这的确不是一条特别糟糕的道路。
就在我不得不进行“让上帝发笑”的思考时——我现在的确认为,假设真的有这么一个全知全能。绝对真理的上帝,那么它是应该发笑的——平原上的伤疤已经蔓延到遥远的前方,之前来自怪异们铺天盖地的全方位攻击,此时已经稀稀落落,而就在这个时候,我看到了前方一个朦胧的影子。
这个影子从灰雾中浮现出来的时候,就充满了立体感和高大感,初步通过我们与它之间距离和对它的观测高度进行估算,得到的结果是。那就是一个庞然大物,完全不下于我们之前碰到的山丘巨人恶魔。
理所当然的,我认为那就是恶魔,坐在原始天尊顶端的其他人,显然也是这么认为的。
“那是——!”l的语气突然有些惊疑。这可不是他经常出现的态度。
“怎么了?不就是恶魔吗?”辣椒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是的,恶魔,但是,不止一个。”l的似乎从我们所不知道的角度,确认了敌人的正体:“那是世界树!六百六十六变相的整合。爱德华神父不再跟我们捉迷藏了!”
这一下,所有人都紧张起来,如果说,之前的山丘巨人恶魔让人觉得,己方的敌人数量,只会是递增的话,如今l的话,则证明了这不过是一种妄想。爱德华神父的确不会放任我们将恶魔一一击破,更糟糕的是,他甚至不打算继续采用填油战术和那种通过怪异拖延我们时间,削弱我们精力的“小聪明”。
现在,爱德华神父在失去了一头恶魔之后,已经将所有的恶魔都整合到了一起,彻底发挥出剩下六百六十五头恶魔的力量。这对于我们来说,绝对不是什么好消息。虽然对方的防御策略仍旧保守,但是,这种断然凝聚力量的态度,实在是太棘手了。
我们一直认为,爱德华神父将自己的人格意识分裂保存在六百六十六头恶魔之中,就不会轻易再聚集起来,而对于爱德华神父来说,这种分散不仅仅是现实需求,也是一种针对性的策略。而这种策略进行改变的时候,也必然会让爱德华神父的消耗倍增,因为,以人类之身操纵六百六十六头恶魔,绝对只能取巧,而无法做到自由而彻底的掌控,让恶魔依循人类的意识而反复,可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
可是,即便有着种种不利,爱德华神父还是这么做了,这反而证明了,这个对手在战斗上的气魄是何等惊人,无论是视角还是手段,都远比最初估计的更加强大。他要将一战定乾坤,而我们别无选择,时机和战场,是由爱德华神父布置下来的,我们在不知不觉中,或者说,明知道也很难抵抗。天时地利人和,中央公国古老智慧中的兵法三要素,如今都偏向了爱德华神父那一边,我们则是明知如此,也必须发起进攻。
所有人的心弦都紧绷起来,这将是一场你死我活的逆风战。
“之前彻底干掉那头恶魔,还真是做对了。”头马看了l一眼,说到。
“果然,能够挖一下一块肉时,就不要试图用这块肉当诱饵。”鸡尾酒也这么说到。
的确,从当前的情况来说,l干脆地杀死山丘巨人恶魔,不管他消耗了什么,都是值得的。因为,敌人的应对,十分激烈而且果断,这种情况下,任何阴谋诡计,效果都会大减,反而不如最直接的碰撞。
原始天尊的下方,一直不断蔓延的疤痕,终于在灰雾中走到了尽头,在距离“世界树”还有很远的时候,平原的植被再次呈现出欣欣向荣的景象。而这些欣欣向荣的花草树木,绝对不可能是无害的东西,而且,它们在灰雾中摇摆,也的确无法给人那种清澈的美感,更像是一个个张牙舞爪,随时都有可能发动攻击的敌人。“脆弱”绝对只是它们的表象,没有原始天尊的话,我们这支队伍势必要吃上大苦头,防毒面具的“毒气”效果,很有可能会被“世界树”削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