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谢家那个病秧子(6)
谢疏清瞥了她一眼,嗤笑:“我本就活不到弱冠,你这一折腾,阎王要提早来了。”
“胡说。”
沈稚一伸手,那条玉坠落在他眼前。
“做什么?”
谢疏清皱眉,想远离她。
沈稚勾唇一笑,拉近二人距离,把绳子系在他的脖颈处,道:“礼物呢,暂时欠着。”
她看着那枚玉坠安静地躺在谢疏清胸膛上,满意地点点头:“这是你母亲当年送我的,我现在把它给你,就当……信物?”
谢疏清墨眉颦起,伸手就要去拽:“我不要。”
“诶。”沈稚一把抓住他的手腕,“这也算是你母亲的遗物,你不留着?”
谢疏清眸光微黯,轻嗤:“这算哪门子遗物,谁在生辰日送这种东西?”
“哎,先欠着。”沈稚摸了摸他的头发,很是慈爱的样子。
“……”谢疏清扭过头,冷声:“少碰我。”
身侧的女人果然安分下来,半晌却没动静。
谢疏清看过去,却发现对方一直盯着自己。
“看什么?”他皱眉,语气带上了几分薄怒。
沈稚却温柔笑笑,很是认真地看着他。
“有话就说。”
“你会长命百岁的。”
——什么?
谢疏清眉眼怔住,不知为何,脑中闪过一幕。
那是他刚摔断腿的时候,谢行景忌妒他受夫子青睐,就把他骗到了楼梯上,说有事请教。
而谢行景不仅拿家里的事威胁他,还说了一堆伤人的话。
“你母亲身份卑贱,本来就不配入谢府的门。”
“你再怎么努力也只是个庶子,而且你的身子又活不了几年,何必挡我的路?”
他当时只会闷头学习,虽然总是被人说愚钝,但他觉得努力大于天赋。
之前的先生总是骂他笨,新来这位先生却觉得他是个可塑之才。
那条楼梯很长,很高,从上面可以俯瞰书院的小花园,那里真的很漂亮。
春天的时候,五彩斑斓的花争奇斗艳,路过那里都觉得馨香四溢,令人心情愉悦。
可他,在那个繁花似锦的春天,永远失去了生机。
他被谢行景推下长阶,从楼梯上滚了下来,身子埋入了草丛,腿彻底断了。
而谢行景假惺惺地来关心他,还告诉书院里的人都要关照他,不要欺负他。
可越是这样,书院里的人就越孤立他。
他的第一台轮椅,就是谢行景求家里给他做的。
谢行景跪在地上,求了家人整整一夜,对外落了个好兄长的名声。
可只有他,知道事情的真相。
最开始的时候,他反复地自我怀疑,真的是他生来就有错吗?真的是他不配活着吗?
失去双腿的日子,他煎熬地度过每一天。
书院人的冷嘲热讽,家里人的白眼忽视,让他变得敏感多疑。
那位先生曾经找过他,问他为何不去书院读了。
他依旧记得当时自己对那位老先生发了火,摔了东西,态度极其恶劣。
而那位先生却用怜悯的眼神看着他,道:“可怜的孩子,如果有需要帮忙的就找我。”
而当时的他,觉得嘲讽极了。
——他不需要怜悯。
年复一年,他在这大院里苟且活着。
说他愚钝,他却能把谢行景背不下来的诗词倒背如流。
说他体弱多病,他手上却也没少沾血。
——所以啊,人所看见的往往只是表象。
谢疏清阴郁着神情,任沈稚喊了他好几声也没应答。
“我说,谢疏清会长命百岁!”
沈稚对着他的耳朵轻轻喊了一声。
毕竟大晚上的,惹来谁就不好了。
“……知道了。”谢疏清略带嫌弃地推开她:“聒噪。”
依旧是个平凡的生辰。
十四岁那年,他摔断了腿,被骂早死早托生。
十八岁这年,他坐着轮椅,被人祝长命百岁。
月色下,谢疏清目光落在身侧抱着手臂快睡着的女人,轻声道:“你回去吧。”
沈稚身子栽了一下,摇了摇头。
“……我不会做傻事,也不会做出格的事。”
见她满脸不信,谢疏清深吸一口气,微笑:“我发誓,嗯?”
在他的注视下,沈稚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后院。
而谢疏清咳嗽不断,见自己的掌心都是鲜艳的红色,他皱了皱眉:“天真凉啊。”
他拢了拢单薄的衣袍,听着沙沙的树叶响,手环抱着身子就靠在轮椅上睡着了。
第二天清晨,沈稚醒来,来到后院却发现谢疏清早就不见了踪影。
“要来我院子坐坐吗?”
身后传来清冷的嗓音,沈稚骤然回头,有些惊喜的样子:“杨氏把你放出来啦?”
谢疏清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你平时也这么喊她?”
沈稚只是耸了耸肩,推起他的轮椅就往回走。
“慢点。”谢疏清脸色一黑,瞪了她一眼。
而沈稚不以为然,加快了速度,同时在他耳边说了一句:“万一被人看见了。”
由于跑的太快,路上遇见石头颠簸了一下,谢疏清的眼神简直能杀人。
“我说,嫂嫂,你是谢行景派来谋杀我的吗?”他露出和善的微笑。
沈稚摆摆手:“不能。”
总算到了谢疏清的院子,她四周转了转,确认没人以后才溜了进来。
“我们是在偷情吗?”
谢疏清嘴角弯起一丝弧度。
沈稚倏然瞪大眼睛,上前捂住他的嘴。
“这话可不兴乱说。”
眼见谢疏清的眼睛又危险得眯起来,沈稚突然意识到他冷静地不正常,轻咳一声心虚地松开手。
“还说不是谋杀。”
谢疏清冷睨她一眼,转身向着院子里……走。
沈稚看他瘦削的背影,急忙跟上去,不确定对方是不是生气了。
“你喊我来干什么呀?”
谢疏清顿住前行的动作,瞥她一眼:“安静。”
……还是头一次有人说她吵。
沈稚尴尬摸头。
迅速调整状态,跟了上去。
谢疏清的院子简直就是一整个破落残败。
——室内也差不多 。
破窗,破床,破桌,破椅。
沈稚愣了愣,而谢疏清的声音在前面响起:“嫌弃?”
她连忙走进去关上门,摇头:“没有。”
而谢疏清狐疑地看着她:“大白天,你关门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