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一桩冤案
天色渐明，府门前。
夜七目送着陆明渊同夜七离开，转身回到府中。
斟酌了几番，才往时盈苑走去。
行至月牙门处，就见一脸苦色的府医走了出来，身后跟着那日偷笑他的小丫鬟，好似唤做七音。
二人见到夜七便一齐顿足。
只见七音板正道，“世子夫人交代的，胡大夫可都记牢了？”
府医胡大夫木然点了点头。
七音又瞥了眼夜七，不曾看见似的，扭头便回了时盈苑。
夜七奇心大起，一把拽住正欲离开的府医，“老胡，世子夫人给安排了什么活计？”
胡大夫略带嫌弃挣脱了他，捋了捋长袖，苦着脸道，“无甚大事，只是托我过些时日去趟云家，给家中长辈请平安脉。”
“就这？那你苦着个脸作甚？”，说着又一把搂着老大夫的肩，压低了声音，“这我可就要说你了，他人都说主子爷不喜世子夫人，但咱都是自己人，世子夫人前几日中毒时，你也不是没瞧见，今儿世子夫人托你办事，端是该高兴才是。”
胡大夫摇了摇头，一把年纪，金银权势他早已无所求，何况，医者仁心，他又岂是那等势利之人。
只是世子夫人不过托他为娘家人诊脉，却坚持要予医资，这也就罢了，还特定叮嘱要他去寻府外药堂的大夫一同前去，所需药材都在外头药堂采买，称是不想让旁人误会，擅用侯府的药材补贴娘家。
一面是世子夫人的名声，一面又觉得世子夫人执意同府中生分，满是为难，苦着个脸也就不足为奇了。
“咳咳，这样啊。”，夜七点了点头道，“不过世子夫人说得也有道理，再说，多一个大夫终归是周全的，你就按世子夫人吩咐去办不就成了？”
谁知他话音方落，老大夫就像是受了刺激一般，一把将他推开，气得直吹胡子瞪眼，“好你个臭小子，世子夫人的吩咐我自会遵从，日后受了刀剑伤，你莫再寻老夫。”
说罢，便甩袖离去，留下夜七一人原地目瞪口呆。
时盈苑主屋里，七音正手舞足蹈的说着这一幕。
云晚意放下手中的信笺，这是一早福生便托人从云家送来的，常家阿姊的回信，约了她午时琼玉搂相见。
“姑娘，胡大夫怎就忽得发脾气啊？看那傻小子被吼，真解气。”
云晚意失笑，她怎会不知，胡大夫行医一生，不过寻常请平安脉，却还要拉着个同行，觉得医术不被信任，她一个外人尚还好，可夜七不经意的一番话，倒像是他也觉胡大夫是思虑不周的庸医
怎能不气？
却也没回应，她不愿为难老大夫。
只是胡大夫为人持重，这事儿，还得寻府外的大夫贴切些，到时生了事端，云家亦不会责怨侯府，惹得陆明渊更加生厌。
想着不由莞尔，“你呀你，夜七自是有事才会寻来，怎能拦人在院外候着呢，快去请他进来吧。”
“哦。”七音兴致缺缺的应了声，转身出了屋。
不消片刻，便僵着个脸领了夜七进来。
云晚意嘱着七音斟了杯茶水，询道，“夜护卫何事？”
夜七进屋便瞧了眼世子夫人姣好的俏脸，又赶忙垂下目光，拱手道，“回世子夫人，主子今儿一早便启程离府去了，可能需要些时日方得归，因是昨夜得急令，不想扰您歇息，一早就特地吩咐属下同您说一声儿。”
他这番话说得讲究，既不曾说陆明渊的去向，又有几分替主子找补的意味，想来是思虑过一番的。
只是他眼下不便明说的，过些日子，陆明渊自通州府而归，长风司浮出水面，他便竹筒倒豆子全予七音和她说了。
陆明渊今日出门，确是得了急令。
今年六月初的时候，通州府下辖津门县出了桩灭门的血案，县中一殷姓富户一家十六口，一夜间满门惨死，襁褓中的稚儿都不曾幸免。
案发当夜，县中许多百姓都瞧见另一家方姓富户的公子带着一干恶仆从殷宅走出，刀剑上血迹都不曾消，就匆匆往城外而去。
照理来说，如此大案，又非无头案子，县衙应当全力查办，以抚惶惶民意才是。
便是临近五年一次的稽考，只要案子破了，也只消教化稽考几分，反倒是刑名考核，还能成一桩功绩。
但津门县令却是一反常态，极力遮掩，全城封查，严禁百姓谈论。
也不曾下令抓捕躲在城外庄子的方家公子方堪归案。
可津门县临海，自古民风彪悍，加之殷姓富户平日又多有善举，邻里多为其叫冤，这桩案子还是经由津门学子的一纸血状递到通州府去了。
通州府府伊唐时为明德初年恩科榜眼，为人正直，深受今上信重，唐府伊一收到状子，便责令津门县令移案通州府，又秉公办理此案，人证物证俱全的情况下，令府兵前往将方堪抓拿归案，关押入狱。
偏生这方堪有个御马监掌印太监的亲叔叔，方盛，判处方堪斩立决的案卷递了上去，直隶提刑按察使司那头，却以慎死为由，要求移案重审。
这一审，就生了变数，成了殷家瞧上了方家的产业，设宴陷害，方堪迫于自保，又被下了药物，方失手杀人，情有可原，罪不至死，便判处方家赔偿万两白银，因殷家满门死绝，这偿金交予殷家主族中。
原先那告状的的学子亦是改了口，道是自己一时气盛，险些冤枉了良人。
殷家主族忙于争夺殷家家产，更不敢开罪权贵，又得了好处，自是愿意和解，判决方出，直隶提刑按察使司就差人去了通州府大牢，大摇大摆的将方堪释出。
案子尘埃落定，十六条人命，万两白银，瞬间通州府民怨四起，唐府伊更是一怒之下，越过提刑按察使司将原案卷宗提交刑部，其中曲折才上达天听。
陆明渊此去，便是暗中收集证据，为殷家亡魂翻案。
到底是十六条人命，甚至还有懵懂稚童，云晚意是希望陆明渊此行如前世一般，一切顺利，为殷家讨回公道。
心里这般想着，面色也带了几分忧色，“嗯，知了，公务要紧，还盼郎君此行如意，平安无事。”
许是听出了她话语间的担忧，夜七心思一活，“世子夫人不必太过忧心，主子此次带齐了人手，没有危险的。”
说着话锋一变，“新婚那日，主子也是因今日这桩事儿离府，都怪属下不是，竟是一时着急，忘了告知，请世子夫人责罚。”
云晚意一怔，想明了他的心思，不由失笑，果然是陆明渊身边心思最活泛的人。
摆了摆手，客气道，“夜护卫这是哪儿话，你们平日随郎君忙活，又不是什么大事，不必如此。”
说罢，端起茶盏轻抿了一口，不再多言。
夜七起身告退，待七音送他离去，云晚意才回了里间，看着幔帐上的梨花绣纹出神。
大抵是不曾得到的东西，心里头残了余念，才有昨夜那莫名恼人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