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旧日谈（十九）
那本《少女归途之旅》不知何处出现在两人中间，书页自动翻开，场景悄然变化。
她看着周围陌生的场景，看到了在襁褓中嗷嗷哭泣的自己。
有一位眉眼与自己相似的女人将那个小小的婴儿抱在怀里，低头同她说着话。
程落心脏的某个地方轻轻地触动了一下，很小很小，但很清晰。
仿佛某种死而复生的萌芽从干涸的土里再度破芽而出。
随后的时间就像按下了加速键，一切在风驰电掣中掠过。
于是程落亲眼见到了自己有点傻但足够快乐的童年，天真的幼儿园时期，结交了许多朋友的小学，这一段童年在她的记忆中五颜六色，缤纷异常。
少女度过了无忧无虑的童年，迈向了敏感的青春期。
而那个节点正好是在十二岁。
可接下来发生的一切，对程落而言都是异常陌生的。
她从未上过的高中，她从未结交过的朋友。
她从未接触过的，十二岁之后的记忆。
就像她反反复复做得那个不断被杀掉的梦一样，难不成这是和那个梦同处在一个时间线的剧情？
那这到底是另一个时空、另一个时间线的自己，还是……
程落在前几次进入《少女归途之旅》的时候大多是以一个旁观者的视角，在她看来，那只是一个故事，故事的主角是两个与她没什么关系的姐妹。
可这一次……
姐妹。想到这个，程落猛然想起来。
那位短发少女是谁？明明在回忆中她亲眼看到自己叫她“妹妹”。
可现在来看，她明明是独生子女。
程落敛眸，站在班级门口的走廊，眼看着十几岁的“程落”擦过自己的虚影背着书包沉默地走进班里。
程落趴在班级窗户上，托腮凝视着有些安静的、十几岁的自己。
她现在是在初四，相比于班里其他成群结伴的同学，她有些过于安静了。
十几岁的自己大约是个不善于主动与人结交的人，这一点倒是没变过，初中时结交的几位朋友都转学了，于是在初四这个圈子已经固定化的时期，她一个人的独来独往，造就了她的沉默。
程落坐到她身边，看着低头写字看起来很忙碌，但实际上只是在本子上胡乱写的自己，偏偏头。
“我十几岁，都在做这样的事吗？”
自己当年在初中的时候，虽然也是孤僻的一个人，独来独往的，但她那纯粹是主动不与人结交。
但这位“十几岁”的自己，看起来并不是这样的。
程落看着她在纸上写下“我想尽快毕业”，然后又用橡皮悄悄蹭掉。
她很快如愿离开了度日如年的初中，去了高中。
然而事实上并没有什么改善，无非是从一个沉默的地方换成了另一个沉默的地方。
和游戏里富有生命力的程落不同，高中的程落因为失眠长年顶着两个黑眼圈，安静而内敛，和人交流会露出淡淡地笑容，却又在笑容消失后剩下满目的寂寥。
她不再像初中时那样面对恶意反击，反而尽量让自己透明起来，好在高中的同班同学并不带着恶意，这让她的生活相较初四好了许多。
她开始频繁去往医院，会带着诊断书和母亲穿行在有消毒水味的走廊，会每晚就水吃下一大堆药物，以维持自己的正常学业。
一段时间的请假后再回到原本的班级，她总会生出一股强烈的距离感。
她知晓这与旁人无关，这是自己的问题。
在某一个沉默中度过的冬天，她穿着白色羽绒服在校外的草坪里喂一只小猫，她掰着火腿肠，一点一点喂。
程落也蹲下来，虚影的手穿过猫咪。
“这猫这么肥，都是你喂的？”
“我竟然喜欢猫？我以为我会更喜欢小狗。”
十几岁的自己听不见她的问话，只是垂着眼帘，耐心专注看着小猫咬食火腿肠。
“你是一个人吗？在喂猫咪？”
那一道清亮的声音仿佛穿透黑暗，蹲着的少女下意识抬头看过去，在面对有人的搭话第一个反应却是略有些慌张无措。
程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突然激烈地跳动了起来。
十几岁的自己在看到短发少女的时候眼睛里有微微的亮意，是在黑暗中轻轻点燃起的细小火光。
是因为看到了眼前这个人吗？
她突然回想到之前在书里看到的和这个短发少女在一起的场景。
海洋上的夕阳尽头，昏暗房间的电影，曾经走过的每一条路，崩溃时刻的每一个拥抱。
就仿佛提前预知了命运一般，是知道了自己从此以后不再是孤独的一个人，所以才会心跳的如此激动，
是这样吗？
然而下一秒，画面瞬间切换到程落、或者说那个十几岁的自己全身流着血的画面，她看向自己，手里还握着刀，眼里涌出大团大团的污血。
【《少女归途之旅》残页搜集已补完85％，搜集完成将获得特殊奖励，敬请期待。】
【玩家程落，个人记忆进载度提升。】
【程落当前记忆进载度：50％】
程落猛地坐起来，胸膛剧烈地起伏。
“你醒了，刚才叫你怎么不答应啊，”半仙道长拿着浮尘站在床边，“你这小姑娘，我该怎么说你，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呢，还是就真的无所畏惧？我真是头一次见到这种情况下还有人能安心睡过去的。”
程落用手背轻擦掉下巴处的冷汗：“大约是前一种吧。”
毕竟她现在清楚地知道，她并不是无所畏惧的。
半仙道长手里捏着那张写着她所谓“生辰八字”的黄纸，当着她的面，燃起黄纸。
被烧成黑色焦块的纸掉进一碗清水里。半仙道长拿着碗晃了晃，然后走到程落身边，递给她。
“你的八字通过了，喝下这碗水，你就是赵家小少爷的新娘了。”
程落低头，从这碗清水的层层涟漪中看到了那个死像凄惨，眼里流血的自己。
她仰头，一饮而尽碗中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