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旧日谈(七十一)
树上一对喜鹊歪着头叽叽喳喳的看着树下的男女,一道喊声后飞离树枝。
暖日光晕下,眼前的拘谨少年身上像是镀上了一层金边,亮的晃眼。
在外人眼里,他们是青梅竹马,小蝶儿对青梅竹马这四个字没什么太大的感觉,他只觉得刘杰雄是不论何时都在自己身边的人,两个人从小到大混在一起,上树下河,翻围墙捉蜻蜓。
夏天他会捉一笼子蝴蝶,然后特意等到她去找他玩时,打开笼子为她放飞蝴蝶当做惊喜。
小蝶儿白净的脸颊后知后觉地染上了一层绯红。
“那……那个……”
她大约从未想过这些藏在暗处的情愫,但当少年戳破了那层窗户纸,振聋发聩的询问震在耳侧,连带着心脏也扑通扑通地一跳再跳。
“你不用现在回答我的……我就是问问……”
少年的声音明显底气不足,越来越小,踌躇半天顶着一张红脸不敢看人,只拿出不知道藏了多久的杜鹃花送给小蝶儿。
“这是,我今天早上摘的,送给你。”
对面的姑娘半天不肯接过,少年以为她生气了,迟疑很久抬头刚想道歉,却见小姑娘的脸庞白里透红,一双眼眸像从水里捞出来的星星一般微颤发亮。
见少年看向自己,她的脸又红了几分。
姑娘的羞怯映在少年眼中简直生动极了,他自是知道她对自己没有那么抗拒,于是回去的路上,他大着胆子去牵姑娘柔软的手。
小姑娘只觉得自己烧得怕是比少年还要严重,却没有挣脱,轻轻地用两根手指回握住了他的。
回到小蝶儿家的院子里,少年依依不舍地送别了小蝶儿,她看着小蝶姐姐低头和小蝶儿说了什么,姑娘害羞带怯地看了门口的少年一眼,垂眼点了点头。
两家的亲事便就这么订下了。
一切的事情似乎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那大约是记忆中最快乐的日子,如今回想,真的就像梦一样。”
欠李嫂的债正在慢慢还清,小蝶儿家里逐渐有了富余的钱,小蝶姐姐不再像以前那样劳累,有小蝶儿帮衬轻松了许多。
小蝶儿和刘杰雄还是会像从前那样出去玩,刘杰雄经常和小蝶儿说张家姐姐和赵家少爷的事,说赵家少爷和张家姐姐多么多么好,两人多么多么恩爱,甚至是远近闻名的模范夫妻。
偶尔听一听小蝶儿也觉得新奇,可时间长了,小蝶儿就觉得有些厌烦。
“你为什么老和我说张家姐姐的事?我已经知道他们很幸福了。”
“我这不是为了降低你的恐惧吗,”少年嘟着嘴,小心翼翼地说:“让你知道结婚没有那么可怕的。”
“你要是不要我了,我可怎么办啊?”
小蝶儿忍俊不禁,咳嗽了一声,故意板着脸道:“那你可要对我好点,不然我就真不要你了。”
少年拼了命地点头。
人人都觉得这对青梅竹马一定会结婚,小蝶儿也是这么觉得的,他们会结婚组成家庭,然后永远在一起。
“可惜,这世间没有永远。”
变故来自于小蝶儿和小蝶姐姐上山的那一天,原本刘杰雄也应该和她们一起的,然而他家临时有事,就没跟着一起。
没人觉得这是一场有去无回的上山路,也更不会想到她们登上了无数次的山会有人埋伏其中。
“那些外村人好不容易找到了两个庄村的村民,无论如何也想从我们口中撬出什么线索。”
然而他们没有想到,两个看起来柔软的女子嘴竟然这么硬,无论如何拷打死活说不出任何线索。
“姐姐前两年就跟说过外面不太平,所以这才匆匆让我和刘哥订了亲,姐姐也知道一旦她说出什么来,庄村就会付之一炬,于是死活不肯开口。”
小蝶儿沉沉地看着那帮外村人折磨她们两姐妹,瞳眸中沉静的像死了很久的枯井。
人面对痛苦的回忆时是很少会这么沉静地,只有心犹如死去一般,被日日折磨到麻木才会如此。
那帮人眼见大的不开口就去折磨小的,小的不开口干脆让两人看着对方受折磨。
那是很可怕的一个场景,两个从小相依为命的姐妹亲眼目睹自己唯一的亲人在面前受尽酷刑却无能为力,眸中血丝绽得仿佛能流出血泪,却连呜咽都被人捂住无法发声。
套不出任何消息的情况下,几个人放弃了,然而却也绝对不能让她们活着回去。
“这样吧,你们尽管跑,假如你们能跑出我们的枪程不被我们抓住,我们就放过你。”
古时人们时行狩猎,骑马拉弓,寻到猎物不会着急猎捕,一定要待它在死亡边缘疯狂逃窜,心生希望时,再给予它更深的绝望。
几个人调侃的笑声中,为了活命,小蝶儿带着奄奄一息的小蝶姐姐顺山路跑。
可惜她们被抓住的这个地方少有遮挡,一片山地开阔明净,还没等她们跑多远,一声枪响后,小蝶儿肩膀便被子弹命中。
小蝶儿忍着钻心的疼痛将小蝶姐姐扶起来接着跑,冷汗冲刷下她的嘴唇白的没有一丝血色,脚下踩着的山路虚浮,她真怕她昏过去后留着小蝶姐姐在这里等死。
又是几声接连的枪响,小蝶儿目瞪口呆地看着小蝶姐姐倾身将她抱在怀里,用后背挡住那几颗子弹。
小蝶儿亲眼看着自己最爱的姐姐死在自己眼前。
“走……”
这是小蝶姐姐最后对小蝶儿所说的遗言。
她手脚发软,眼泪顺着眼眶不自觉地流下了,然而还未等她为姐姐哭嚎一场,子弹正中她的心脏,姑娘盯着那些残忍的外村人,死不瞑目。
死去的那一瞬间,她恢复了所有的记忆,千年修炼出的强悍灵魂让小蝶儿能够回归本身,只是需要一定的时间。
她悄悄回到庄村,亲眼见到刘杰雄抱着自己的尸体几天几夜没有合眼,她想伸手摸摸他,让他不要难过,却只能徒劳地穿过他的身体。
而她不知道,她所目睹的悲剧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