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罪在当代,功在千秋
章汝京最后坦陈的说他们做错了,的确侵犯了夷积电的知识产权。
他是一个虔诚的基督教信徒。
不过卿云却不是。
他不认为这做错了什么。
所以他不配去上思想道德修养这种正能量的课程。
他是艾公的忠实信徒。
‘罪在当代,功在千秋’的事情,就该他这种重生回来的人来做。
华芯国际的知识产权事件,最棘手的问题是,侵权侵的人赃并获、证据确凿。
对于这一点,云帝也是无力吐槽。
都这么没有技术含量咩…
还真不如宋儒华!
宋儒华还知道砸监控砸硬盘的。
而华芯国际这事办的粗糙至极!
2000年底,夷积电公司里一位叫做刘芸茜的女士,收到华芯的加盟邀请后,准备离职奔赴华国本土。时年53岁的刘芸茜在夷积电内部担任的是“质量和可靠性项目经理”一职。在办理离职手续期间,她收到一封来自华芯国际首席营运总监aora(意大利人)的邮件,邮件中要求她提供一款产品详细的工艺流程。
(华芯国际的股权架构非常特殊,涉及多国资本,这是特殊年代下能够绕开瓦森纳安排协定获得一些设备的方式,促成向华芯国际提供‘二手’光刻机的,是阿美莉卡五大基督教会势力,所以里面有老外很正常。)
此事后来被夷积电知晓,马上报告夷洲巡捕。夷洲巡捕反应迅速,立马搜查了刘芸茜在新竹的家,扣押了她的电脑。在电脑硬盘里,发现了aora写给刘芸茜的那封邮件和部分夷积电内部资料,以及她向华芯发送这些资料的邮件记录。
2003年3月,在华芯国际即将在明珠港上市的关键时刻,夷积电出手了,于是,华国半导体行业最惨烈的一战打响了。
那么现在摆在华芯国际面前,这特么的就是一个无解的题目,毕竟事实确凿。
这一点,卿云是完全没有办法的。
谁叫他重生的晚?
早两年,这事不是没有破解之道。
不过,那应该叫做重燃2001了。
而现在,卿云也只能坐看这事发生,时间上根本来不及。
他现在想要做的,是切断这个事带来的很操蛋的连锁反应。
如果说00年到05年,国家是受限于经济发展规律的优先排序,被迫减少对半导体行业的扶持、补贴,那么06年15年,这十年,纯属是被一系列的某芯丑闻以及舆情给逼的无法投入。
毕竟,领导不是万能的,你不能要求领导啥都懂,面对滔天巨浪般的舆情,谁敢签字?
键盘侠的胜利,断送了半导体行业的十年国运。
从华芯国际的制程来看,在世纪初的时候,其实我们差距并没有那么大。
大多数优秀的华国芯片公司,都成立于2000年之后的几年。
华芯国际成立于2000年;
珠海炬力成立于2001年;
展讯通信成立于2001年;
福建瑞芯成立于2001年;
汇顶科技成立于2002年;
锐迪科成立于2002年;
华兴微成立于2003年;
华为海思成立于2004年;
澜起科技成立于2004年;
兆易创新成立于2004年。
这里面的背景就是:华国改革开放初期培养的电子/计算机/通信类理工科学生,在80年代出国潮中率先留洋,毕业后留在阿美莉卡半导体行业工作,见识和能力都得到了锻炼。
在2000年之后,这批人积攒了足够多的技术沉淀和管理经验,开始陆续从大洋彼岸回到华国创业。
半导体行业有一个独特的特点:人才的培养周期长,就是通常所说的“板凳要坐十年冷”,大多数顶尖人才都必须要读到博士。
这跟互联网行业截然相反,几个年轻人聚在一起捣腾一个网站或者app就能融资的现象,在芯片行业几乎不存在,而行业赚快钱的机会则更是寥寥无几。
因此,改革开放后培养的理工科人才,首先在计算机、通信和互联网行业建功立业,促进了企鹅和华唯等公司的诞生,但要轮到芯片行业,则还需要等待更多的时间。
8090年代那些毕业的大学生,还不能承担半导体研发的重担,他们还需要更多的学习和锻炼,尤其需要去全球集成电路技术集聚区阿美莉卡的硅谷。
这从侧面回答了另外一个问题:为何8090年代华国总是吃不透引进的芯片生产线和技术。
2000年后海归的回国创业,是改革开放后高校招生正常化的延迟红利,
这本应该是最好的年代。
2000年之后,西雁东飞为华国半导体行业注入了新的血液和活力,大批机制灵活的民营半导体企业成立,尤其是在芯片的三大领域中的芯片设计和芯片封装领域,这种灵活的机制开始进入良性循环,并促使了海思、长电等一批企业率先进入各自领域的第一梯队。
而在芯片制造领域,带领300多位夷洲岛工程师回到祖国本土的章汝京,也在张江打响了第一枪。
50多岁的章汝京不仅说服美籍太太,把全家家从阿美莉卡搬回了华亭,还把90多的母亲刘佩金女士接到浦东(此时他的父亲章锡纶先生已经仙逝)。
在张jb区打桩机轰鸣的工地前,章汝京挽着母亲的胳膊,一起见证了华国最先进的芯片制造厂的拔地而起。
一年后,华芯国际正式投产,创造了世界最快建芯片厂纪录,华芯国际未建立前,内地集成电路产业与国际主流技术差距是五代,通过华芯国际提升至半代差距。
但从2006年到2015年,摆在中芯国际面前却又是一条辉煌、艰难和血腥的荆棘山路,在这十年里,埋葬了太多华国半导体行业诡谲和隐秘的往事。
真正被甩开身位的,就是这十年。
这本应该是波澜壮阔的十年!
真他妈的无知者无畏!
但是骂完了,得解决问题啊,否则就是无能狂怒。
或者,单纯就是坏。
即使是2023年,龙芯性能达到十代酷睿水平了,依然还有满嘴喷粪的键盘侠在下面评论,‘不就是打磨科技嘛?2000多我卖你还不打磨的原装!’
云帝越想越气,一个巴掌拍在办公桌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他能顺着网线去把喷子们一个个掐死吗?
不能。
他只能去解决根源。
那一个个被人为密集点爆的丑闻。
有些屎,即便其实只是黄泥巴,但落在裤裆里,它也只能是屎。
除了爸妈,谁管你裤裆里那黄黄的,到底是屎还是黄泥?
爸妈又能怎么办?
还不是只能擦干净,给伱重新换条裤子。
谁叫你把泥巴落裤裆里面了?
在陈鹤飞陈悦叔侄俩吓傻了一般的眼神中,脸红脖子粗的云帝咆哮了起来,“替我约见华亭的姜上舟主任!”
要是别的事情,按照西蜀老祖宗遗留下来的智慧,他一定会说关他屁事。
但这事不同,他要在这个产业深耕下去,他真得管。
这是唇亡齿寒的关系。
不待两人说什么,他自己深呼吸两次,让颤抖的身体渐渐平复着,而后又长叹了一声,摇摇头,苦笑了一声,“我他妈的不够格…”
姜上舟,国家中长期科学和技术发展规划领导小组办公室重大专项组组长,华芯国际落户华亭的关键人物,也是未来华芯国际的董事长。
这个官面身份,不是他想约见就能见的。
这神经质一般的表现,让陈悦和陈鹤飞心里都毛毛的。
陈悦很想骂他一句魔法披风,但望着他那赤红的双目,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变成了一句坚定的“要怎么做?”
“我想想。”
陈鹤飞乜了乜自己这没出息的亲侄女,又看了看那边闭目深思中的未来侄女婿,心里叹了口气。
看这架势,这小子要是出去砍人,带头冲锋的说不定就是自己侄女。
就这样吧。
还能怎么着?
他掏出烟盒扔了一只到对面,而后自己拿起一只叼在嘴里,“小卿,华芯在法律层面败诉是一定的,但是正如死刑可以变死缓,死缓可以变无期,这里面是有操作空间的。”
称呼的改变,让陈悦原本母豹子一般的气势,瞬间消失,坐在那里尴尬的一匹。
情绪平复下来的卿云眨巴眨巴眼睛,立刻起立,躬身给陈鹤飞点燃了烟,“幺爸教我!”
小叔,西蜀话里通常又称幺爸。
作为同学、朋友,跟着陈悦喊一声小叔是没问题的,但喊幺爸,这声称呼就如同刚刚陈鹤飞不喊董事长而喊他一声‘小卿’一般,很是意味深长。
陈鹤飞冲着天花板吐了个烟圈,而后嘴角一翘,“律师…又称讼棍…既然诉讼层面我们解决不了问题,不如…”
卿云听得目瞪口呆。
他知道玩数学的人,心黑,万万没想到没想到学法律的人,比玩数学的人心还要黑。
半响,他咽了口唾沫,疑惑的望着陈鹤飞,“幺爸,当初宋儒华是不是克扣你奖金了?”
这特么的哪里是律师?
纯纯的法师啊!
陈鹤飞嗤笑了一声,“他又不喊我幺爸。”
说罢,他玩味的看了一眼卿云,“解决方案,我给你提出来了,但能不能推动,全看你。”
一边的陈悦有点急眼了,“不是!幺爸!你给的是什么破解决方案啊!我们本来顶天了是帮忙,你这完全是!”
她气得说不出话来,这算什么解决方案?
异想天开吧!
这种解决方案,她也会!
卿云却笑了,摆摆手,“悦悦,幺爸说的,在我看来,确实是可行的,而且是唯一一条生路。”
说罢,竟然哈哈大笑起来。
这一点,他比这个世界上任何一个人都要确定。
因为其他的,全是死路。
夷积电之所以敢三诉华芯国际,不是没有原因的。
华芯国际那复杂的股东结构是华芯国际初期可以绕开阿美莉卡封锁的关键,但这也是祸根。
而陈鹤飞的方案,则完美的解决了这个问题。
陈鹤飞也跟着笑了起来。
他知道他说的方案有多疯狂,但他也知道这个未来侄女婿有多疯狂。
毕竟,能把堂堂‘皇家’给0元购了的主,你没办法说他不疯狂。
陈悦闻言傻眼了,望着两个无良大笑的男人,有种智商被碾压了的感觉。
她敢保证,要不是她幺叔还坐在这里,她敢立刻骑在这混蛋身上扯着他的脸逼供的。
撇了撇嘴,陈主席决定做一个乖巧的小女人。
挂掉电话,王德超摇了摇头,一脸无奈的看着眼前的小王八蛋,“我的小祖宗诶!你一天到晚的,到底要折腾多少事啊!”
他都想掰着手指跟卿云一件件掰扯了。
坐在沙发上的云帝手捧着茶杯呵了一下,抿了一口,很是无辜的望着他,“瞧您说的,我这次哪里是折腾?”
王德超气笑了,“啊对对对!你信不信我立刻给姜上舟说刚刚都是放屁的全部不着数?”
卿云叹了口气,“您说您这个身体,脾气怎么这么暴躁呢?我这不是求人帮忙锻炼队伍吗?”
王德超白了他一眼,“虽然我不懂经济,但我好歹也是个领导!少拿这话糊弄人。”
卿云见混不过去,无奈的撇撇嘴,“真不能说。这事有点大。如果不是我和姜老爷子搭不上线,我也不会找您。”
王德超闻言也不问了,他好像明白了什么。
要说卿云和姜上舟完全搭不上线,那是不可能的。
虽说秦家和先进制造重大项目扯不上关系,但秦天川随便找个人作为中介,也能搭上话。
这小子连这层关系都有顾虑,那么这事情恐怕真大了。
而自己作为身处华亭市的復旦大学校长,打个电话给华亭的老秘书长约个时间办公室坐坐,那就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我真什么都不用知道?就把这个u盘给他就行了?”
看着桌上的u盘,王德超甚至感觉自己就像是在给地下党送鸡毛信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