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一十四章 不同的选择
马车的车厢中,艾玛和玛莉卡持剑相互对峙着,前者一脸凝重,后者也没有半分敷衍的迹象。
艾玛率先动了,她的速度不算快,却能在原地留下重重残影,就像是同时有七八个她以前后相叠的方式行动着,并且这些残影不会顷刻就消散,而是会在原地停留一段时间。
这是人邪印所衍化的分篇身法武学《杯中影》,这是一门适合在狭小空间内使用的身法,而且效果会随着使用时间而不断变强,理论上可以将整个房间中都遍布自己的残影,从迷惑对方的视线,令其无法判断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当然,这终究是一门低阶武学,存在许多破解之法,比如听声辩位,又比如感应气息,残影终究只是残影,不会发出声音,也没有以假乱真的气息。
不过,这门身法真正的价值原本就在于奇袭之效,可以突然间使出来,令对手大吃一惊,不管是用来躲避致命攻击还是发动致命攻击,都具有意想不到的作用,并不是所有人都如罗丰一般精通机变之妙,能在短短一瞬间想到破解的办法。
玛莉卡没有抢攻,她在等到玛莉卡将杯中影的效果发挥到最强的一刹那,身形陡然一动,原地只留下一抹粉红痕迹。
静如处子,动如脱兔,奔若雷霆!
玛莉卡没有辨认哪个是真身,哪个是残影,她将所有的身影都当做真的艾玛,以快若闪电的剑速斩杀一切,车厢房间中再也见不到她的身影,唯有一道红色的剑光在切割着一切。
若是艾玛的身法是快得无处不在,玛莉卡的身法则是快得无处存在,一者为“有”,一者为“无”。
“绯闪”的称号,是指玛莉卡在战斗的时候,只剩下绯红色的闪光,绯红色一方面是指她的头发,另一方面则是指杀人时溅起来的血液。
艾玛的残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斩碎,在剩下三分之一的时候,她终于被玛莉卡抓住。
双剑交锋的瞬间,意识到没办法再续玩“捉迷藏”的艾玛爆发全身斗气,豁尽全力反攻。
可是,她进攻的气势刚爆发,就被玛莉卡用爽利的三连斩打压回去,随即就是一连串绵密的攻防战。
艾玛连续接上八剑后,终于被击溃了架势,被玛莉卡一剑贯穿了肩膀,强烈的痛楚令她忍不住发出了惨叫声。
这却是罗丰的意思,为了不让训练流于表面,令艾玛生出懈怠的心思,他嘱咐玛莉卡可以下重手,反正只要不是瞬间取走性命,他都能随手救回来。
不流血的训练没有价值,反倒会让人生出惰性,觉得就算失败了也没有关系,而一旦习惯了这种认知,免不了会将相同的精神状态带到实战中,届时便是后悔也来不及了。
与其如此,倒不如现在多流血,就算不是致命伤,可时不时被砍掉一只手,这种痛楚绝不是艾玛愿意承受的,逼得她想不认真对待都不行。
事实上,如今只是被贯穿肩膀,而不是被砍掉肢体,就已经体现出这种实战训练的效果了。
罗丰随手施展出一道治愈法术,令艾玛肩膀的伤口愈合,道:“不错,坚持的时间比之前多了十秒。”
艾玛苦笑道:“从青铜阶跨越到白银阶,结果只是多出了十秒吗?”
这数日里,可能是因为受到了海洋之王精神威压的刺激,导致艾玛提前突破了青铜阶,否则依照原来的估计,至少得一个月。
修行初期,在低位阶的时候,实力提升最是迅速,何况还有上乘的功法,强者的指点以及丹药的补充,各个方面都是别人梦寐以求的最优越条件,艾玛有这样的进步速度并不奇怪,倒不如说,如果她还跟其他佣兵一样进步得磨磨蹭蹭,那就真的是蠢成猪了。
要知道即便是那些三大顶级教派的圣女圣子,或者帝国的皇子皇孙,也很难有机会得到传奇强者的指点,更别说罗丰这般凌驾于传奇之上,突破世界规格的存在。
依照估算,艾玛能在接下来的八个月内,晋级到白银阶上位,但要从白银阶晋级到黄金阶,就得用上三到五年的时间,具体视她的修炼情况而定,前者是一种量的积累,后者则是质的突破。
一旁观战的雷纳克道:“说实话,你能在‘绯闪’面前支撑半分钟,已经超乎想象了,要知道在那场圣魔战争中,即便是白银上位,往往也接不了‘绯闪’三剑,白银下位的通常都是瞬杀。每场战役发生的时候,你会看到很惊人的一面,凡是‘绯闪’冲过去的位置,那些人就会像是秋收时的小麦一样唰唰往前倒下,论杀人的效率,恐怕只有法师才能胜过‘绯闪’。”
他的话并非出于奉承,以罗丰的眼光也瞧得出来,玛莉卡的剑技在对付比她弱的敌人时,将发挥出超出想象的杀伤力,杀人如割韭菜一般,简而言之,跟不上速度就是一个死,所以很容易出现瞬杀的情况。
相反若是对上同阶的高手,一旦扛过了前期的“三板斧”,就会很容易陷入僵持,而且她的剑技偏向灵动,力量上只是一般,碰上皮糙肉厚的对手,难以攻破防御,加上受限于女性的天生劣势,耐力上不免有所欠缺,一旦跟同阶高手进行持久战,将会陷入不利。
艾玛能抗住玛莉卡的一连串攻势,是因为内功加强了她的直觉,对气息的捕捉较之寻常的战系职业者更为敏感,另外东方系的武学,本身也偏向技巧类,与玛莉卡的剑技争锋相对,属于同一体系,双方打平容易,分出胜负较难。
“不要将‘杯中影’用在防御和闪避上,那是‘生离别’和‘奸若猾’的用处,‘杯中影’更适合进攻与反击,而且不要在战斗一开始就使用,这样只会让对手提前做好防备,要懂得挑选合适的时机。在分出残影的瞬间,能令对手的判断出现些微的偏差,这才是‘杯中影’真正的价值,要懂得利用对手刹那间的失神,展开致命的攻击。”
罗丰指出艾玛在战斗中犯下的错误,帮她总结经验教训。
在反思结束后,艾玛长呼一口,一直紧绷的神经才得以松懈下来。
她看了一眼与她对练的玛莉卡,感叹道:“玛莉卡前辈的剑技真的是非常可怕,被她用剑尖对准的时候,就忍不住想要先退后一步,尽量避开正面对决。”
“可怕?”玛莉卡咬了一口手中的奶油面包,不解的反问,“你是指什么?”
艾玛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对方会询问:“呃,该说你看不见敌人……好像不大对,应该说是和面前的敌人没关系吧。”
玛莉卡歪了歪脑袋:“不懂,说明白点。”
将感觉用语言描述出来是件非常困难的事情,艾玛不得不绞尽脑汁思考起来:“在跟你战斗的时候,我发现你似乎并没有将注意力集中在我的身上……不,你的目光的确是集中在我的身上,但你的心灵似乎并没有同我战斗,给我的感觉,你好像是在和另外的东西战斗着。”
“另外的东西?”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就是觉得,你好像在盯着更遥远的目标,可能你把其他人的形象重叠在了我的身上,那些吟游诗人的故事里不都这么说吗?一名合格的战士,心中都有一个想要超越的目标,并为之而奋斗。”
“我想要超越的目标……”
玛莉卡陷入了沉思,但她吃面包的动作却没有因此停下来,一口一口吃得飞快,转眼消灭了一个,然后随手又拿起了另一个。
“毕竟是我的感觉,也许不大准确,你不必当真……”
“父亲。”玛莉卡忽然开口道,“正确地说,我把战斗的对象都当成了父亲的幻影。”
“前辈的父亲也是剑士吗?”
“父亲是贾哈那有名的剑士之一,也曾经是个佣兵。小时候,父亲对我很严厉,一直以佣兵的生存方式教导我,在我五六岁的时候,他就开始教我剑法。”
“前辈那么小就开始学剑了?”艾玛想了想,发现自己连五六岁时的记忆都遗忘得干干净净,只有一些模糊的记忆碎片。
“在贾哈那,除了当佣兵,没有其他的谋生之路,父亲传授我剑法,是为了让我学会生存之道,在那种资源贫瘠的环境下,人们会为了争夺一点点的食物而相互厮杀,随时随地都不能放松戒备。为了培养我的生存能力,父亲会在我睡觉前,在我的身旁两侧放置两柄短剑,从而提醒我,睡觉的时候要像一具尸体,千万不能有半点动作,否则就会被黑夜里的野兽发现踪迹。”
“这、这也太严厉了吧!”
艾玛听得瞠目结舌,若以此作为对比,罗丰对她的训练简直仁慈得像教堂里的嬷嬷。
“父亲对我来说……既是亲人也是师傅,而且是我必须跨越的一座山。越过那座高山,就能看见我心目中理想之剑。”
“那可真是一座大山啊,在前辈看来,自己现在大概爬了多高?三成高?一半高?还是已经要到顶了?”
“还在山脚下。”
“前辈的父亲那么强啊!如此说来,前辈的路还很长呢。”
艾玛转头看了一眼罗丰,下意识地比较起究竟谁强谁弱,但她旋即想到,就算玛莉卡的父亲真有她形容的那么强,也顶多只是传奇强者,而自己的这位雇主,可是连传奇巅峰的海洋之王都给随手收拾掉了,这世上恐怕只有寥寥数位真神,才有资格跟他一较高低。
何况,前辈刚刚的那番话说不定有夸大之词,尽管艾玛没有父亲,但她也曾经幻想过,自己有一个实力强大、身份高贵、背负崇高的使命,因为一个不得已的理由而抛弃自己的父亲。
女孩子总是对自己的父亲抱有崇拜之情,艾玛觉得,玛莉卡很可能在无意间抬高了父亲在心中的形象,毕竟玛莉卡已经是黄金阶,往上已经瞧不见多少山峰了。
不过,这种事情就没必要说出来了。
“嗯,还远远看不见山顶,但是,我只能继续往上爬,永不停歇……”
玛莉卡吃完手中的面包后,又拿了一个,令人觉得她是不是想永不停歇的吃下去。
艾玛打气道:“我相信前辈总有一天会超越你父亲的。”
同时她又在心中默默叹息,反正我是没希望超越那个人了。
“嗯,我会做到的。”玛莉卡的语气坚定又充满自信。
“我来帮你缩短下距离吧。”罗丰忽然开口,拿出两块记忆水晶,“这里面记录的两套武技都能对你带来帮助,一套能强化你本身的特长,另一套则能弥补你的短板。”
这两套武技分别来自《散势法鸷鸟》和《养志法灵龟》,罗丰特意结合本方世界的武技特征,对内容进行了修改,去掉玄之又玄的部分,只留下实用的技巧。
其中《散势法鸷鸟》能给玛莉卡的身法带来更多的变化,让她不再因为高速状态下难以腾挪转变,而被迫局限于直来直去的剑技。
《养志法灵龟》则是提供呼吸法,尽管不是内功,却同样有增强身体素质的效果,能提升耐力和恢复力,令玛莉卡的攻击兼具爆发性和持久性。
玛莉卡没有细看,接过水晶后,便用毫无起伏的声音道:“谢谢。”
凭罗丰之前展现出来的实力,就足以让她抱有信心,不用担心拿出来的不是好东西。
艾玛看了一眼魔法罗盘的坐标,确认了马车的位置和前进的方向,对罗丰问道:“我们不用前去龙之谷吗?”
“没必要。”
罗丰伸开五指,魔力在掌心涌动,凝聚成一面帷幕,上面映照出一副酒吧人来人往的景象,同时出现的还有热闹的喧嚣声。
在画面的正中央,是拿着酒杯畅饮的昆西,他面色微醺,显然已经喝了不少酒,而且兴头正浓,揽着妙龄少女的左手,正在用隐秘的手法偷偷挑逗着少女敏感的部位。
“昆西,别这样,这里人太多了……”少女娇羞的扭了扭身子,躲开对方的咸猪手,试着转移话题,“你这趟回来,赚了好多钱哦,难道你真的挖到了宝藏。”
“屁的宝藏!不过从某人牙缝里抠出来的一点渣!他当我蠢啊,还说什么考验,龙之谷那么危险的地方,十个去了只有一个能逃回来,剩下的九个都死在途中了,小爷我才不会那么想不开,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改变命运的机会?呸!有多大的好处,就有多大的风险,小爷我还有大好的人生等待挥霍,怎么能随随便便就赌上生命。有钱就得花,有女人就得干,这才是我的人生哲学!”
昆西站了起来,踌躇满志道:“看着吧,有了这笔钱,我很快就能当上镇长,然后谋求爵位,早晚能成为一方领主,到了那时候,什么样的女人得不到手?瞧那个小妞,每天被训练得跟狗似的,这样痛苦而又无趣的人生,就算将来能成为强者,又有什么意义呢?哈哈,等她有所成就的时候,说不定我已经成为大领主了,到时候我拿钱来雇佣她,成为她的雇主。哈哈哈,对,她辛辛苦苦的修炼,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为我服务,到那时候,我再问她后悔不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