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番外·摘青梅(1)
龙潭公园里有一只小猫。
梁啸川原本只是不想待在家里头,想在东长平街附近找个偏僻地方滑滑板。
这公园人少,这小沙坑以及旁边的步道远离门口、处在角落,人便更少。
但他扛着自己那限量款金刚狼滑板走近时,便发现有只小猫正在堆沙子。
暑热熬人,幸而沙坑这边绿树浓荫,遮住了恼人的毒日头。
徐姨抱着月栖意坐在树影里,正在给他编小辫子。
小墨则趴在月栖意身侧一一刚出现时三个月、半大不小的黑狼犬,如今已肩高八|九十厘米、体重一百二十斤且仍在明显生长中。与三岁小朋友相比,简直是庞然大物。
还小墨呢,该改名叫大墨了。
它具体是几时出现在家里的,已经说不清。
月栖意从小就招动物惦记。
从出生开始,家里三不五时便出现流浪狗,只是祝家里里外外如此多佣人,也不晓得它们怎么进来的。狗很常见便罢了,可家里甚至会出现孔雀、鸵鸟、梅花鹿....
它们能很不可思议地潜入卧室,将月栖意叼起来。
而月栖意才几个月大,还不会说话,迷迷糊糊就被叼住了,也不哭,甚至有时还顺着动物的脑袋爬到它背上继续睡,然后被哭笑不得的月菱茴抱回来。
这些动物大多是自附近的动物园出逃,因此祝家不得不频繁报警,请民警来安置各个物种的客人。
唯一一次月栖意当真被叼出了家门是在他两岁多时,肇事者是一头狼。
动物园可没有狼,它究竟来自哪座深山也不可考
彼时月黑风高,祝婵真和月栖意在门后花丛里玩捉迷藏,她趴墙上数到二十,一回头便见月栖意被一头大黑狼给叼了起来。
狼转身出门。
祝婵真惊恐大叫:“啊一!!!”
附近佣人赶忙围过来,可还没碰到狼毛,狼便已经将月栖意放下,然后....开始舔他的头发。
月栖意被舔脸都不生气还会咧嘴笑,但是头发不行,他会觉得很痒。
因而他认真商议道:“狗狗,你可以不舔我的头发吗。
狼充耳不闻。
月栖意只得摇摇晃晃想跑开,但那狼呼哧呼哧追着他舔,他跑几厘米,狼便追几厘米。
国众人:
而小墨是半年前出现的
原本与其它流浪狗一般,祝家将它送到附近的流浪动物救助机构
但它十分锲而不舍一一笼子或牵绳都完全不起作用,它能把铁栏杆咬断,送一次它跑回来一次,送一次跑回来一次..锯k米
最近一次回来时,月菱茴已经出事,祝双姮终于决定不再送走它
月栖意现在这样,找个小伙伴陪他或许会好些
徐姨抻开小皮筋,绑住月栖意发尾。
多好多可爱的小孩,平常一碰头发梢就会摇晃手说痒,窝进人臂弯里撒娇,必须抱着才给碰头发、编小辫子。现在仍然会感觉到痒,只是他不再开口说话,紧紧抿着嘴巴,任由徐姨抱着。
他将沙子慢吞吞堆塑成中空容器、再推平,
一遍一遍循环往复。
可月栖意在家里连沙子都不肯堆。
家里不是没有堆沙子的地方
小玩偶一样,把他放床上他就坐床上一动不动,放飘窗上他就坐飘窗上一动不动。
哪怕给他洗澡的时候把他做成小猫鱼吃掉,大抵他也不会有反应
祝家请了最专业的心理医生,但治愈需要时间。
按照医生的建议,徐姨基本上天天都带他出来,到该吃饭睡觉时再抱他回去。
保镖隐在附近,不必担心安全问题。
一头小辫儿编好了,徐姨摸摸他的头发,想试试哄他说话一
一尽管月栖意已整整半个月不曾发出一点声音。
意料之中,月栖意恍若未闻。
“宝宝,”徐姨温柔道,“刚刚有小燕子飞过去了,可能是要下雨,今天我们早点回家,好吗?”
徐姨自己没有小孩,便纵有,月栖意也会比她亲生的小孩更亲,因此她有一刹那心头猛然一酸。
但她强忍住眼泪,不能让月栖意身边环境悲悲切切的。
几分钟后。
徐姨:"
太难忽视。
旁边那个小孩,已经踩着滑板来回一百八十圈。
时不时还带着滑板跳起来一米多高,越过花坛,再跳回来。
甚或是来俩后空翻......
她以为这孩子马上便会摔个脑袋开花,不料他又稳稳当当落地
她捏了捏月栖意袖口的奶油色小花边,问道:“宝宝,你看,旁边有个哥哥呀,要不要和他说说话或者玩一下呢?”月栖意仿佛住在透明的玻璃小置子里,外界的声音、光线、男女老少花草树....都不在他感知范围内。他默不作声,只是再度把沙子推平。
徐姨无可奈何地摸摸他的小辫子,也到了晚饭时间,她便将月栖意抱起来要回家。
徐姨:“....."
走出两步。
她看向身后这个同路而行的、直戳戳盯着月栖意的小孩,旁敲侧击道:“小朋友,你也住在附近吗?”这孩子看月栖意的眼神跟饿了三天的狼崽子盯住小兔子似的,她禁不住将月栖意的脸往自己肩头藏了藏。梁啸川点头,道:“我刚搬来。
刚搬.....徐姨略作思付,最近东长平街上有人刚搬来的唯有一号院,梁家。
是这梁睿中跟老婆离了婚,原来的房子给了前妻江昙茹,梁睿中则带着儿子搬来东长平街。
这么一看,这小梁五官是能看出他爹梁睿中的影子,但是比他老爹帅,就是不晓得是不是因为年龄小所以才更帅。她颔首,意有所指道:“我家宝宝要回家吃晚饭,时候不早了,你也赶快回家吧。”
“宝宝,”梁啸川重复,指指月栖意道,“是他的名字吗?”
“我们家里人这样叫他,”徐姨更正道,“他叫月栖意,你可以叫他意意,或者小意。”
说话间已到二号院门口。
徐姨理所当然认为梁啸川会继续沿路向前,然而她一脚已迈出,只是直觉般回望一
梁啸川杵在后头,丝毫没有要回自己家的迹象。
徐姨:"......"
出于礼节,她问道:“小..
...小梁啊,要不要进来吃点东西,再和宝宝玩一会儿?
梁啸川颔首道:“那我就叨扰了,谢谢您。
几岁小孩也不晓得哪里学的“叨扰”这个词,但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徐姨只得请他进来。
....0扰?
东长平街拢共三座大宅。
三号院空置多年,一号院虽属梁家,但梁家人从前也不来住
而月栖意又还没上幼儿园,他体弱多病,家里那样大足够他玩了,月菱菌去世之前他便基本不出门。因此,除了长辈、佣人之外,月栖意身边唯有差一岁的小表姐祝婵真,算是他同龄的玩伴。
乍然有个陌生小孩进家门,祝家众人都颇觉意外。
沙发上俩小孩并排坐着,管家洪叔端了牛奶、鸡蛋布蕾、牛肉脯、杏仁豆腐、芸豆卷来,低声问徐姨:“等下开餐要加副碗筷?”徐姨无声点头:看来是的。
“我叫梁啸川,你.....yueqiyi?”梁啸川问道,“哪个yue,‘越来越好’的‘越’吗?q和y又是哪个?”见月栖意小小的一只,坐得又靠里,腿只能超出沙发边缘很短一点点,梁啸川便往前挪了挪,让自己脚能踩到地上本来他就年长几岁还结实,这下视觉上更比月栖意高大了一大圈。
月栖意并不理他,准确来说是谁都不理。
因此梁啸川继续道:
“我看你是特别小的小朋友,你今年几岁啊,我都已经八岁了。”
他脸不红心不跳给自己虚报两岁,
然而月栖意视线从始至终只落在自已腿上,梁啸川是六岁还是八岁还是十八岁,是人还是狼还是怪兽,他根本就不在意。梁啸川接着道:“你常去龙潭公园吗,明天还去吗,你喜欢玩沙子?你明天要是还去的话,我们还在沙坑那儿见?”他边说着,边端起其中一碗杏仁豆腐。
徐姨以为他要自己吃,却不料梁啸川舀了一小
匙,慢慢递到月栖意唇边。
月栖意并未抗拒,就像个小机器人,张口,咀嚼,吞咽。
梁啸川又投喂他几口,手上动作不停,嘴上话也没闲着,喂一口问一句,对这只哑巴小猫表现出无比强烈的好奇心。徐姨终于发现梁家这小子哪里天赋异禀了。
月栖意不仅不回答他,甚至连眼神都未分给他,而厅堂里若干佣人手上做事,实则注意力都在沙发这边,他也不因为人家围观-他完全不懂尴尬和挫败。
也被晾着而臊得
甚至,这小子似乎燃起了斗志。
月栖意不搭理他,他反而更来劲、更殷勤。
梁啸川又要开口,一旁小墨却忽然“嗷汪汪汪”吠叫起来,仿佛忍无可忍一般,朝梁啸川露出凶相。祝家人只觉奇也怪哉一一小墨明明通人性得很,只对月栖意献殷勤,虽不向其他人讨好卖乖,但也未曾展现攻击性。每每有人靠近,它便换个方位,仍然紧紧贴着月栖意,只是与来人保持明显距离。
可梁啸川天不怕地不怕,小墨这么剽悍他也不动如山,甚至还牵住了月栖意的袖口,如同一种示威。小墨:......嗷汪汪嗷嗷嗷嗷一
-!!!'
它人立而起,竟似真要去攻击梁啸川。
这弄不好要出人命,洪叔赶紧带几个佣人一拥而上,想把小墨抬起来带到楼上找绳拴住。
可大型犬一发性便很难罢休,挣扎起来几个成年男人都压不住它。
洪叔正要让再来些人手,可月栖意忽然咳嗽了声。
他体质极弱,不需要见风着凉等引子也会忽然生病,病重病轻全看老天。
是以他稍稍咳嗽一声,全家便严阵以待。
梁啸川赶紧摸摸月栖意额头,急急询问道:“你怎么咳嗽了,哪儿不舒服?”
小墨方才还跟斗牛一样,忽然也一瞬间老实下来。
也不想着咬死梁啸川了,急匆匆跑到月栖意身侧舔他的手指,尽管同样是“嗷呜嗷呜”乱叫,但显然现在的不带任何攻击性质。徐姨见状,抖开小毛毯将月栖意裹住,絮絮道:“不知道是偶然咳嗽还是冷,等半小时看看,希望宝宝不会发....祝双姮工作极忙,长兄去后,她
今日也是,晚饭便仅有祝婵真与月栖意一起吃。
一个人做原先兄妹两个的工作,饮食起居时常顾不上,总在公司对付一下。
了个人,“会小伙伴家里玩吃饭。
一见餐桌边多了个人,祝婵真疑惑道:“这....
她与月栖意并排坐,一人一份宝宝餐,她自己吃,月栖意是徐姨来喂。
她并未目睹月菱茴的死状,只是听妈妈说舅妈突然生病去天上了,所以意意这么小就没有了妈妈。
半个月前还与她有说有笑的,现在却生了很严重的病。
祝婵真轻轻搅动艇仔粥,心情有点沉重,禁不住悄悄看向月栖意
然后她:“"....."
邻居家那个姓梁的,眼睛为什么一直粘在她小表妹,不是,小表弟脸上?
月栖意的确漂亮又可爱,纵然现在暂时变成小木头了,也跟小天使一样好看。
所以这个梁什么就一直看月栖意咀嚼时一鼓一鼓的雪白柔软的腮,还有长长弯弯的眼睫毛吗?
是来吃饭的,还是来吃小猫的呢!
放养是梁睿中一贯的教育理念。
但是,晚上九点半,他从公司回家之后,听见这个才六岁的臭小子还在外头时,仍然有一刹那失语。这还没完。
“你是说,那臭小子,因为想和祝家的小孩做朋友,所以第一天认识就去人家祝家吃晚饭,并且一直待到现在....梁啸川叛逆得很,保镖无法跟得太近,只是在祝家门外等着。
保镖在电话里回道:“是的梁董。
梁睿中对祝家的小辈并不了解,只隐约记得祝双姮有个女儿,祝云德有个儿子,都很小。
那梁啸川是要跟哪个做朋友?
小孩子熬不得夜,徐姨见时间不早,便问梁啸川:“小梁啊,已经很晚了,你家里人会担心的,我送你到门口?”然后她便听到梁啸川问:“我能不能和小猫一块儿睡?
徐姨愣了愣,才意识到他说的“小猫”是月栖意。
小孩子想亲近,一起睡也寻常。
可是梁家这小子,眼里有种狼才有的绿光,并且他的视线,自始至终都定在月栖意身上。
她着实忧心明早起来就看不到月栖意了,因为梁啸川已经把他给吞进肚子里。
她摸摸月栖意脑袋边的小辫子,问道:“宝宝,哥哥说想跟你一起睡,你愿意吗?
小猫趴在她肩头不给回应,徐姨也不意外,问梁啸川:“那你不回家,要跟家里人说吗?”
梁啸川有手机,翻出来打了个电话,言简意赅:“跟我爸说一声,我今晚上不在家睡觉,你们下班吧。徐姨:“....."
梁家这父子关系也够别致的,儿子不跟亲爹说话,反而要人代为转达。
尽管是三伏天,但月栖意年纪太小且在病中,因此仍要穿毛绒睡衣,水蓝色的,是小海豚的样子。
徐姨正要给月栖意换,动作却停顿了下,对梁啸川道:“宝宝要换衣服,不可以看。
梁啸川难得露出有点尴尬的模样,涨红了脸,摸了摸后脑勺,老老实实转身。
徐姨一边给小猫换衣服,一边又想不通一一明明是同性,她怎么下意识叫梁啸川回避呢?
等等。
她几乎是惊醒一一月栖意一直没开口,即便开口也很难分辨三岁童声的性别,而且月栖意小脸、大眼睛、皮肤白里透粉,长得这么漂亮,还是长头发!不出意外的话,梁啸川会觉得月栖意是个小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