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不爱学习,并不是心理变态
紫鹃又陪着爹娘好好说了会儿话,帮着母亲一起检查明日要带走的行李。
又叮嘱了明天就要到书房当差的狗儿一番,这才轻手轻脚的回了和雪雁一间的屋子,心满意足地睡下了。直隶离京城不远,即便是坐马车,一来一回也不过两日的路程。
且京师和直隶都是重地,同在天子脚下,官府对治安抓得极严,没有任何盗匪敢在这附近作乱。
而这个时代的人之所以害怕出远门,怕的就是路途遥远,一来水土不服容易生病,二来就是盗匪横行容易丢命。就这一天的路程,又确定没有人祸,还是注定的好差事,紫鹃自然不担心父母的安危,心里反而很感激黛玉和徐茂行肯给这个机会。
第二天一早,紫鹃和狗儿送走了父母,便一起往上房中来。
彼时夫妻两个正在用早膳,徐茂行一边喝粥,一边简单的和狗儿交流了一番,告诉狗儿他在书房要做的事,哪些东西能碰,哪些东西不能碰。狗儿记性极好,只听他说了一遍便能重复出来。
徐茂行感慨道:“这么好的脑子,不读书,可惜了!”
狗儿陪笑道:“小的生来便是奴籍,便是主子开恩脱了籍去,三代以内也是不能参加科举的。我娘说了,识得几个字,能在主子跟前当差就够了,书读多了也没什么用。这样的话倒叫徐茂行不好接了,因为他自己就是个不爱读书的,所有不读书的借口,落在他耳朵里,都挺有道理的。倒是林黛玉道:“话不能这么说。这世上喜欢读书的人多了去了,难不成个个都是为了做言?多读些书,就多明白些道理,书读到肚子里都是自己的。狗儿憨笑道:“可小的就是个奴才。”
“奴才又怎么了?”这话黛玉就不爱听了,“人的喜好还要分个身份高低吗?就宁荣两府那些大管事们,手里有了钱,还不是和他们主子一样喜欢花天酒地?他们花天酒地的时候,就不想着什么奴才主子的,你喜欢读书又怎么了?我问你,别管你娘怎么说,你自己喜欢读书吗?"狗儿迟疑了片刻,见她是真诚发问,并无半点调侃鄙夷的意思,便点了点头,说了实话:“小的喜欢。”徐茂行诧异地看了他一眼,笑道:“了不得了,咱们家又要出一个有大学问的了。我往后可得更加努力了,不然再过两年,狗儿怕不是要超过我了!”黛玉和紫鹃都被他逗笑了,他自己也笑了起来。狗儿左右看了看,见大家都在笑,也不由摸摸脑门,跟着笑了起来。笑过之后,徐茂行道:“你既然喜欢读书,那我书房里的书就许你随意看。不过咱也要定下规矩,你在书房里看可以,但不许把书带出去,也得对书爱惜些。”狗儿大喜过望,跪下去就先磕了三个响头,口中连连道:"多谢二爷,多谢奶奶。多谢二爷,多谢奶奶!”“诶诶,赶紧起来,赶紧起来。”徐茂行惊道,“我年纪轻轻的,整天受人跪拜,怕是要折寿啦!紫鹃姐姐,快把你兄弟扶起来。紫鹃闻言,忙上前扶住狗儿,笑道:“快起来吧,往后你只管听二爷的就行,但在外面礼数要做足,莫要丢了咱家的脸面。”狗儿神情有些茫然,却知道姐姐说的一定是为自己好,就顶着茫然的神情连连点头。
在场上人也没人指望他一下子就全部消化掉,只要肯听话,日后慢慢教也就是了。
徐茂行又问:“吃饭了吗?”
狗儿道:“吃了。因爹娘今日要出城,我们家吃得早。”
“那行。”徐茂行捞起白汗巾擦了擦嘴,起身道,“既然饭已经吃完了,就跟我一起去书房吧。咱们早些过去,我把要紧处再给你说一遍,省得耽误了郭先生授课。”说完,他又对黛玉挥了挥手,便领着狗儿去了。
紫鹃收拾了餐具送到厨房,黛玉则是把昨日的支出和结余全部算好,又把今日的预算做了。
没过多久,徐禄家的就来了,先把昨天结余的几百钱报了上来。黛玉听她报的和自己算的几无差别,才把今日的预算发了下去。黛玉管家理账,是一日一小结,一月一大结。小结时的盈余只需先报上来,以防次日支出超预算。等到一月一大结时,这个月所有盈余的钱财就要上交,这一个轮回算是结束了,下月初一又是新的起始因着家里人口不多,每日的预算和结余其实都不多。照这样看,每日为了这点钱算来算去,挺不值当的。但黛玉却深知,正因为如今人少事也少,才方便把规矩立下来。否则等日后人多了再立规矩,就不容易把人压住了。等她把这些做完,紫鹃也从厨房里回来了。
因着如今雪雁来了,家里又多了一个人手,紫鹃就不必再两头跑了,除了每日提食盒、送餐具,她就专心服侍黛玉。杂事做完之后,主仆人便各自拿了针线筐,一起到刘主事家门口的大槐树下,和街坊邻里家的女人们一起做针线,顺便交流八卦。如今的黛玉,还有另外一个任务,就是打听附近适婚男儿的信息,给紫鹃选一个人品好、家里又富裕的夫婿。紫鹃的品貌,大家都是看在眼里的。一听说黛玉要把她外嫁,街坊邻里都很热心。
黛玉说了三个要求:第一,对方人品要过得去;第二,对方家中要有余财;第三,紫鹃嫁过去得是正头娘子。“我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我会的她也都会,将来管家理事都不在话下。等她出嫁之后,我们两家自然是做亲戚来往,就和嫁妹妹是一样的。徐家在这一带,还是有些地位的。一来徐茂行继承父志,是安王的门人;二来他又娶了养在荣国府的表小姐。附近的住户想和他们家拉关系的很多,只是苦于找不着机会,只能让家里女眷多和黛玉交好。
如今得了这样的消息,有心人都暗地里行动了起来。
当天下午,黛玉就接到了好几张帖子,有邀请她去堂花的,有邀请她去品茶的,有邀请她去听曲儿的,还有说自己过生日的...黛玉拉着紫鹃一起,对这些人一个一个进行分析,决定先去附近名声最好,接触过后觉得人品也不错的胡太太家里,给胡太太贺寿。做下决定之后,黛玉当即就让珊瑚做些寿桃、喜饼,又拿一两银子叫福婶带着徐寿去置办了些别的寿礼。又把绣庄上的人请来,给她和紫鹃各赶制了两身颜色鲜艳的衣裳。
胡太太过寿的头一天,先叫福婶带着徐禄家的和雪雁一起,把寿桃、喜饼之类的送了过去。到了正日子时,黛玉和紫鹃才携着寿礼登门。徐茂行依旧是在家读书,这些事情黛玉根本不让他管,只让他安稳跟着郭先生做学问。
若是换个大男子主义的,八成会觉得妻子是在踩着自己刷贤德名声。但徐茂行对此毫不在意,全当他们家里黛玉才是主外的那个。他最近正学八股文破题呢,破题可不比背书轻松,不但需要悟性,还得了解这个时代的文人普遍修习的派别,还得了解一些公认的常识和忌讳大约是因着没有王阳明的缘故,这个世界的读书人,大部分遵从的都是程朱理学。
从前徐茂行不在意,他刚从郭先生口中得知的时候,真的吓了一跳。
以至于当天晚上回到内室,他就先把黛玉的鞋捞起来看了又看,拿手一笔划,大约是三十六码多一点的正常尺码,他才大大松了口气。前世看红楼电视剧时,所有女性角色都是天足,但那是拍摄时代的原因,做不得准。
因他先看的是电视剧,有了这个先入为主的印象,看书的时候就没在意这些属于时代糟粕类的细节。乍闻“程朱理学”,可真如耳边炸开的石破天惊,以前没注意到的细节,瞬间就钻进了脑子里。
比如尤二姐进贾府时,贾母特意叫拿了玳瑁眼镜出来,不但看了她的容貌、口齿、双手,甚至还让鸳鸯提起她的裙角,特意看了看她的双足,才点头夸赞了一句:
"是个齐整孩子。
如今仔细想想,贾母为何要特意看尤二姐的脚呢?
不过是隐喻当时的女孩子,是以裹小脚为美罢了。
当时黛玉也被他这反常的举动吓了一跳,忙问他是怎么了。
“没什么,没什么。”徐茂行大松一口气跌坐在床上,满脸庆幸地摇了摇头。
但黛玉是何等聪慧敏锐,看了一眼他的神色,又瞥了一眼还被他握在手里的绣鞋,便已经猜出了几分。只是她不明白,两人已经成婚这么久,他怎么忽然在意起这个来了?
黛玉明眸流转,闪烁着狡黠的光芒,忽然又垂下了头,声音里满是委屈:“你....你是不是嫌弃我不是三寸金莲?”“啊?”徐茂行大惊失色,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猛然打了个哆嗦,丢了绣鞋摇手道,“别....可千万别,你现在这样就很好,就喜欢天然美的。三寸金莲什么的,只要想想前世学历史时看的那些图片,那些畸形得像猪蹄一样的脚,他就觉得浑身鸡皮疙瘩起来了。至今他都不明白,觉得“三寸金莲”很美的人,究竟是抱着一种什么心理?
那种以摧残别人身体为美的审美倾向,完全就是病态的,是不健康的,也是扭曲的。
他只是不爱学习,并不是心理变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