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马克
北京天地进出口公司，翡翠儿在9211，琥珀在隔壁9213。
9211办公室里，靠门最近的罗茜，竟然是某师范大学政治系毕业的，话儿不多，订婚了，好像快结婚了，很典型的幸福新娘，凡开口必笑，脸颊是自然的那种玫红，同事秀羡慕得不得了，忍不住也抹点儿腮红。
除了秀,还有一个单身女孩劳拉，天津人，翡翠儿就住在她俩的宿舍里。
男士么，这间办公室里只有两个，一个是马克, 一个是戴维。
马克，已婚，面容似乎有些阴郁，有时烟瘾发作会吸半支——因为在女士们的抗议下，一支你也吸不完。
她们在他桌子上方贴了“吸烟有害健康”，他竟在前面加了一个“不”字，差点引起公愤。
他不得不补偿她们，比如，老婆不在家的时候，请她们上他家去吃饭——老婆不在家的时候！
至于那个戴维，我的天，肤色简直可以跟罗茜有一拼，特别是他那双大大的双眼皮眼睛，藏在两个亮晶晶的镜片后面，总是含情脉脉，一说话，温柔得简直会把人化掉。
一开始，翡翠儿不敢跟他相视，后来发现，原来他看谁都那样，遂不在意。
都说，戴维大学期间感情受挫，但是从那以后，至今还没人能取代那个“她”，虽然有时候戴维也会大着胆子跟女孩开句玩笑。
这天快下班的时候，马克又点燃一支烟——反正快下班了，又熏不死你们！
大家对他怒目而视，抓起书本不耐烦地扇。
马克赶紧说：
“都上我家吃晚饭，行了吧？”
“真的？你太太又不在家？”劳拉和秀齐声问。
“骗你们做什么？”
马克皱着眉，转过头，对翡翠儿歉意地笑笑，“小妹也去么？你哥邀请你。”
“去去去！小妹一定要去！”秀大声说，一面大声咳嗽，表示抗议，“戴维！你去么？”
戴维一下子脸更红了，摆摆手，很不好意思地笑笑，“我有事。”
然后，秀对着小镜子补妆，劳拉查看邮箱和记事本，翡翠儿在本子上迅速记东西，马克自言自语，舞台上的独白似的——
“经过三年压抑的高中之后——家长逼你，老师盯着你，到了大学，忽然一下子，没有任何人管你了，于是乎你开始张扬自我，你唱，你弹吉他，你加入辩论社，你骑着山地车全国跑，然后到了大四，你发现，你那些不唱歌也不会弹吉他的同学，无论是gpa，还是论文，都比你好，个个做好了出国准备，即使不出去的，各种证书也都考了出来，然后你才知道，大学里最重要的是什么……”
转过头，马克对翡翠儿谆谆教诲道：
“小妹，也就是这哥有资格对你说句肺腑之言——咱这行，什么名牌大学的光环都没用，你自己的实力最有用……我高中一个师妹，读了个普通211，拿到了日语2级，专业8级，托福115，雅思8分，还没毕业，就拿offer拿到手软……什么叫实力呐。”
劳拉合上笔记本，嘟囔着：
“奇怪，王sir不在，今天是不是真不用加班？”
戴维已经走到门口，忽回头羞涩地说：
“当心晚上10点王sir回来，打电话叫你们加班…拜拜！”
“天呐，这个乌鸦嘴！”劳拉气呼呼地说，“很可能又被他说准了！”
秀立刻把小镜子口红塞到包里，“那咱们赶紧下班吧——走喽！”
……
一进家门，马克就打开冰箱，从里面往外搬东西。
“饮料呢，请诸位畅饮，能吃的吃光，这样你们明天早晨就可以省掉早饭，注意尽可能留下痕迹，要让她看出来，人越多越好…”
翡翠儿嘻嘻笑。
“天呐，原来结婚成了家就这样……”
“小妹，这个你是不懂。打比方，如果你是这个糖拌西红柿，我是涮羊肉，在一起就是不对劲……”
厨门口传来秀的大嗓门。
“黄瓜，生菜，西蓝花，熏鱼，还要什么吗？”
马克不假思索答道，“糖拌西红柿，涮羊肉…”
翡翠儿傻傻地说：
“咦，这不是可以一块儿吃吗？”
马克耸耸肩。
“只好如此……天天这样……”
翡翠儿走到婚纱照跟前，赏了一会儿，叹道：
“哇，你太太好漂亮！”
马克说：
“化妆……所有的新娘都漂亮。”
劳拉从厨房端出凉拌黄瓜。
“马克,都喜欢你太太啊，我们怎么觉得，我们就是怀疑…你对她不够好呢？”
“怎么不够好？”
“不知道，不知道…我们这群吃货……”
“说过了嘛，来的又不是一个人，怕什么？” 马克叹气，“我倒是怀疑自己跑错了车道……”
翡翠儿恍然大悟。
“哦哦，所以，人们要出轨？”
爆笑。
马克没笑，正色道：
“我没有出轨……”
劳拉止住笑。
“马克,有些话千万不要说出来……有些事儿说着说着就成真的了，真的，我奶奶从来不让说不吉利的话。”
“可是，如果就是真的呢？结婚之前，你真的很难分清是同情还是爱情；就算是爱情，可是，你还没结婚，你怎么知道你的婚姻如何呢？”
“哎呀大哥，你这不是吓唬我们不要结婚吗？”劳拉说。
翡翠儿睁着大眼，喃喃道：
“天呐，我可不要嫁给一个只是同情我的人……”
劳拉轻轻拧她脸蛋儿。
“小妹，你有什么好同情好可怜的呢？瞧瞧，你该骄傲才是啊，当年我们谁敢报考百花啊。”
ark对着天花板徐徐吐出一口烟。
“世间一切，就如这云烟……”
秀端出来一盘烫好的西蓝花，绿莹莹的，听见这话，大声道：
“怎么年纪轻轻就参禅悟道？马克,别悟得太透，否则你去了什么五台山，有人会哭死的。”
“谁会哭死？世间缘聚缘散……”
“第一个，你太太……”秀说。
“不，”马克认真说道，“不会的，她不会。我在出家之前，会让她先找一个，比如医生，作家，或者，医生兼作家……下班后两个人若合一契，安安静静地看书，或者写东西……”
翡翠儿好奇，小心地问：
“那你太太是医生还是作家？”
马克猛吸一口烟。
“她是护士。人这一辈子，谁都会跟护士打交道是吧……下辈子，我若再遇见她，老天，我可能还会娶她——她当时就是那么楚楚动人……那种感觉，你一想到，她从小没有爸妈，你不可能不不动心，你就想保护她，就想给她一个家……偏偏我家三代单传，我爸开家电城，不缺钱只缺孙子……可是，哎，知道我是怎么进的上外吗？”
劳拉和秀忙着吃东西——谁知道待会儿要不要回公司加班！——边吃边点头。
马克你讲了八百遍了！
马克便对着旁边的翡翠儿絮叨。
“你哥本来报的是山师，可是没录，没录就服从调剂呗，嘿，人家都是往什么宁夏内蒙调，我却被调到了天外！因为人家招20个，不想20个全是女生，于是就录了我这个唯一的男生！”
“哇，好幸运！您不感到很幸运吗？”翡翠儿睁大眼睛。
“幸运和幸福是两回事……唉……”马克徐徐又吐了一口，抬眼看那烟圈往上升腾。
翡翠儿莫名其妙。
“不懂不懂。”
“没什么啦……你哥就是这么喜欢热闹，喜欢有人来，她却……”
这时，茶几上，谁的手机在震动。
“是不是王sir？”
马克似乎有预感，走到茶几旁。
“果然！王sir 从泰国回来了……十点开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