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宫墙柳35
等皇后离开,只剩下楚钰和楚离两个人面面相觑。
楚钰冷冷看了眼楚离，转身就要离开，似乎多待一秒他都怕自己控制不住要上去揍人。
“七哥，之前我向你讨要的那个叫桃久的奴婢，不知道找到了没？”
楚钰怒极反笑：“不过就是个小小的仆人罢了，哪里值得九弟如此挂念？想来近来传言说殿下监国时心力交瘁、疲惫不堪，恐怕也只是无稽之谈吧！没想到殿下居然还有闲情逸致去关心这样一个微不足道的下人。”
“她不是什么下人，是我的朋友。”
楚钰回身看向她。
这时，楚离脸上也挂起淡淡的笑意，像是丝毫都察觉不到楚钰脸上的愤怒：“其实，我挺喜欢的她的。”
“喜欢？”楚钰此时脸上已经阴云密布，“倘若此事被皇后娘娘所知晓，你竟然对如此卑微下贱之人心生欢喜，这岂不令你也自降身份，被旁人听去岂不是惹人笑话，凡事都得讲究个门当户对才行！”
“听七哥的口气，倒也不是那么在乎那个婢女。不如做个顺水人情，干脆成全了我们，如何？”
“你们？我府上的下人，凭什么成全你？！”楚钰紧握着拳，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克制住快要爆裂的情绪。
“七哥也知道强扭的瓜不甜，留得住人不一定留得住心。倒不如君子成人之美，我和桃姑娘也算两情相悦，还望七哥成全我们。”
终于，挂在楚钰嘴边那原本轻松愉悦的笑容突然僵硬了一下，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定格住一般。刚才伪装的轻松，轻而易举就被楚离挤压个粉碎。
一种前所未有的、强烈得令人无法忽视的窒息感如潮水般从他的心口迅速蔓延开来，瞬间淹没了他整个人。这种感觉如此真实而又陌生，让他几乎无法呼吸，仿佛整个世界都在这一刻凝固。
如果真像对方所说，如果他们之间真的存在着那份彼此相通的情感——两情相悦，那么他又该怎么办呢？
这个念头一旦浮现出来，便如同决堤的洪水般在他脑海里肆虐，让他不由自主地陷入沉思之中。
回想起最近发生的点点滴滴，那些曾经被他忽略或者误解的细节此刻却变得格外清晰起来，每一个画面、每一句话似乎都在默默诉说着不确定，或许桃久真的变心了也说不定？这一刻，他竟然感到一阵莫名的心虚和从未有过的不安。
难道真的要成全他？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桃久只能是他一个人的！
既然她当初选择了他，是变心也好，是失望也罢，她都不能离开，只能留在自己身边，唯一解脱的办法，就只有他死了。
一直攥紧的手，不知何时微微渗血。十指连心的疼痛，使得他才从几近疯狂的理智边缘微微回神。只是神色再不能如刚才自然，语气中多了不少凝重和警告：“九弟，这种胡话，希望你是hi最后一次说！认清自己的身份，你还是好好从这些世家小姐中，选一位吧。”
说完，楚钰就要急着离开，仿佛多留一刻，他都觉得自己平添了几分狼狈。
“七哥，我并非说胡话，我若是用这皇位来换一人心，如何？”
话音刚落，那声音微轻，却犹如雷鸣！
楚钰回身，几乎用不可置信的眼睛看着楚离他。
皇位……
楚钰的心情久久难以平复，脑海里不断浮现出那至尊无上的宝座、闪耀夺目的紫金王冠、华丽威严的龙纹蟒袍以及万民景仰朝拜的壮观场面这一切似乎都近在咫尺，触手可及。而这些，正是他自母亲离世后，内心深处最为渴望得到的东西。
此刻，他激动得身体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着，这种感觉既陌生又熟悉。
站在原地许久之后，楚钰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恢复平静。那个象征权力巅峰实在太诱人了。也许，楚离真的只是说笑，可是他那一瞬间，竟然动摇了！那个位置，他渴望至极的位置……
若真是如此，他竟不知道自己会如何选择……
这种突然要失控的感觉，这才是他觉得最可怕的。
楚离轻而易举看出了楚钰内心的动摇。
“如何，七哥？”
“希望太子殿下注意自己的身份，不要再妄言了。”说完，楚钰竟逃一样的离开了。
晚宴开始，楚钰坐回自己的位置，至今还觉得手指尖微微发凉。手边酒壶的酒，好像成了最好的熨帖，不知不觉已经连喝了数杯。
“这笛声是……”身旁传来窃窃私语的声音。
笛声婉转，宛若天籁之音。
楚钰也不由抬起头看去，只见，此时正坐在花丛中吹笛的女子，一身乌黑的长发，一络络被金钗簪起，一枝巧夺天工的步摇，珠饰垂垂，肌肤胜雪，眉宇间却一直带着几分愁丝。
女子吹出的曲声悠扬，虽乍听起来明扬却带着几分失落。
楚钰静静地看着她，竟有些出神。
恍惚间，仿佛又看见那时候，他和桃久相依为命的冷宫。
那天也似这般好的天气，他坐在台阶上，偷闲的看着冷宫墙院的荒草间零星的小花。
“这玉笛是？”桃久并排坐在他身侧。
他看了看手中一直攥着的玉笛，神色黯然：“是我母后生前最喜欢的东西。”
“良妃娘娘喜欢的？”
他笑了笑：“至今我还记得，她有时孤坐烛台前的时候，偶尔也会吹吹这笛子。”
“一定很好听。”桃久笑着道。
“不如我吹给你听。”楚钰在她身旁坐下，询问道。
“你会？”
他笛子放在嘴边，轻轻吹响，声音并不如这位女子吹得美妙，可是她却听得津津乐道。
那个时候的感觉，他至今记得……
她托着腮静静地看着他，他吹着笛子。
暖风微微拂过，撩起她鬓角几缕发丝，好像也吹进了自己心里。他这么看着她，未言一语，可是那一阵阵心里的怨怼和孤寂竟淡了。她也许不知道，自从母妃自尽之后，他便再未吹响过这笛声。
或者是，那时候实在太寂寞了，她不知不觉已经成了自己心中许多的唯一和特别。那时候，好像只要她陪在自己身边，他已经觉得很满足了。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变得让他惧怕了……
她在他心中的分量越来越重，越来越无可取代，他太害怕有朝一日，他会离她而去。否则，真到了那一天，真的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情！
他明明已经很早意识到这个问题，很早开始防范，很早开始将她剔除……可是为什么，他还是患得患失，还是会因为楚离的三言两语，变得如此慌乱。
不该这样的……
他不应该如此的。
“这便是陈元陈尚书在之女陈婉如。”身旁的太监小声在皇后身边提醒，道。
“一脸愁容，看起来倒不喜庆，也难怪咱们太子不喜欢。”嬷嬷宽慰皇后道。
皇后微微颔首，又看了一眼楚钰。
见他少有的皱着眉，只是闷头喝酒，似乎也不甚喜欢，于是便道：“听闻陈尚书突然恶疾，莫非还在告假？”
“回娘娘，是的，据说陈尚书前段时间确实病的不轻。”
皇后微微颔首：“陈府近些年虽然势力渐弱，但好歹也是三代为官，根基还是有些的，楚离那小子性格执拗，因为拒婚之事，怕是陈家那边颇有微词，却是敢怒不敢言。既然如此，我看楚钰也到了试婚的年龄，不如就指给他了。”
“陈家？岂不是便宜他了？”
皇后百无聊赖的把玩着手中的杯盏：“我这是给陈大人一个台阶下。何况，他一个宝贝女儿，还能掀起什么风浪，感恩戴德还差不多。”
“那咱们太子？”
“他下午和我闹了一番，说是想再等等，又拿他七哥还未成婚的事情搪塞我。不过，还是有点进步，起码说是看上了赵将军的女儿，想自己去了解了解，那姑娘我看着也不错，既然他有了目标，我也就宽限他忌日，我是治不了那孩子了。”皇后叹了口气，却满眼的宠溺。
“长幼有序也有道理，现在是非常时期，七殿下先成了婚，也免得落别人口舌。”
皇后点了点头：“咱们去见见皇上，说说楚钰的婚事吧。”
“是娘娘。”
翌日，齐王府和陈尚书的府中便来了宣旨的太监。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闻陈肖躬之女陈婉如娴熟大方、温良敦厚、品貌出众，朕躬闻之甚悦。今皇七子已适婚娶之时，当择贤女与配。值陈婉如待宇闺中，与皇七子楚钰堪称天设地造，为成佳人之美，一切礼仪，交由礼部与钦天监监正共同操办，择良辰完婚。
&34;七皇子，接旨吧。”孟公公满脸含笑。
楚钰脑海有一刻的空白。
“殿下，殿下接旨了。”刘公公小声在他耳边提醒。
许久，楚钰才算是调整过姿态，看着那一卷明黄色的圣旨，心中涌现出一丝愤恨。
“怎么了，七殿下难道要抗旨不成？”孟公公微微挑眉。
刘公公吓得大气都不敢出，慌忙扯了扯自己主子的衣袖。
许久，楚钰笑了笑，自知无法忤逆，笑着硬着头皮重重地磕下头去，表示谢恩。然而，在这一刻，他的内心却是一片茫然失措。
“儿臣，谢主隆恩。”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了桃久所住之处的方向，眼神中充满了迷茫和困惑。这一刻他第一时间思考的不是利弊权衡，而是那个人若是知道了……
如果自己真的成了亲，他该如何交代呢？他们之间曾经有过的约定、誓言，难道就要这样轻易地被打破吗？
一想到这些，楚钰的心情愈发沉重起来。可如今事已至此，他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他与桃久之间的未来，为什么这一次连他都看不清楚了。
婚事将近，王府上下都是张灯结彩。
楚钰心里很清楚，桃久现在肯定已经知晓了那个消息。于情于理，他都应该去找她好好解释一番，即便只是说出一些毫无说服力的借口也罢。然而，内心的恐惧和愧疚让他始终无法鼓起勇气去面对她。
就这样，日子一天天过去，将近半个月的时间里，他们竟然连一面都没有见到，更别提说上一句话了。曾经无话不谈、亲密无间的两个人，如今却陷入了如此诡异的沉默之中。
其实，这件婚事于他于皇位来说，并不算坏事。
只要桃久不那么斤斤计较，学会让步，试着站在他的角度看看问题，一切都会迎刃而解。他了解桃久，他们的感情无可替代，他一定会理解自己，就像当初在冷宫她是那么执着的走向自己一样。
只是时间问题，再给她一点时间，她一定会想明白的。
就算是真要下定决定，她与他的心中，应该也不是无可替代。
你看，他不是也喜欢上了秋琪了吗？她就很懂得进退，懂得体谅自己，甚至愿意毛遂自荐去国舅身边卧底。她桃久又能为自己做些什么？只会徒增烦恼。
他不是也能忘了她，也不是非她不可……
这世上，没有谁离不开谁！
他现在应该更春风得意些，不是吗？
他是皇子，如今天下眼看唾手可得，不应该为了这种芝麻绿豆的儿女私情影响情绪，反而他像是做错事了一样，他何错之有？！当时的情景，面对圣旨他有选择的余地吗？为什么她就不能体谅体谅自己？那一刻他竟然有些恨桃久！
自从有了陈尚书的加入，他的幕僚势力也越来越雄厚，等到天下都被收入囊中，区区一个桃久还能逃得掉吗？
楚钰心中已然有了决断，便不再去思索这些微不足道的琐事。
桃久之所以会如此不识时务，无非是因为他对她过于宠溺娇纵所致。如今只需对她冷淡些，甚至再冷漠一段时日，好使她能够清楚地认识到自身地位，同时也期望自己能够真正将这段情感淡忘。
楚钰深知，长痛不如短痛。若继续纵容桃久这般任性妄为下去，不仅会令两人陷入痛苦的深渊，更可能给周遭带来诸多麻烦。于是，他下定决心要让桃久明白现实的残酷与无奈，从而彻底斩断这份纠葛不清的情丝。
然而，说易行难。每当回想起与桃久共度的美好时光，楚钰心头总会涌起一丝难以割舍的眷恋之情。但他明白，这不过是一时的软弱罢了。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楚钰刻意疏远桃久，对她不理不睬。
可正当楚钰觉得一切都在朝着自己的计划完美前进时，突然在与众位大臣议事的时候，有暗卫回报，桃久前段时间暗中联络了太子，如今已经逃了！
楚钰当时正在和李滔商讨着秋琪送来的国舅爷的罪证，他觉得自己那一刻出奇的平静，好比悬在头顶的刀终于应声落下，尘埃落定了。
可是，明明已经早有准备，为什么五脏六腑却好像针扎一样，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心口的位置，只觉得钻心的疼。
“如果桃久姑娘真的背叛了皇子，她可是知道七皇子你不少事情，我们是不是……”李滔忍不住问道。
“你动她试试？！”楚钰瞠目欲裂，言辞警告。
“……都给我抓活得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