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前领罚

这晚注定会是个不眠之夜，焦躁不安的情绪环绕在青柠和凝玉的周围。说了一天的话的青柠此刻终于消停了，和凝玉并肩躺在床上直勾勾地望着床顶的帷幔，思绪却早已飘走。明天进宫能否躲过皇帝舅舅和皇祖母的责罚呢？

此时已是腊月，离开京城这么久，回来的时候已经厚厚的积雪满地。

一大清早青柠和凝玉便随着方毅入了宫，马车缓缓在宫门口处停下，青柠和凝玉下了车，小小的绒靴踩着厚重的积雪，发出‘兹兹’的声响，清晨的阳光投射在积雪上，折射出刺眼的银白，青柠眯了眯眼睛，轻轻地叹了口气，也许这就是所谓的近乡情怯吧。

一行人顺着红砖青瓦的宫墙，穿过中正门，到达中正殿门外，却见到隆庆帝身边的黄德安已经在那里等候着了。

青柠轻车熟路地走过去和黄德安打招呼，这个黄德安也算是看着青柠长大的了。

“黄公公，皇帝舅舅他…”

黄德安叹了口气，眼神带了些责备，见青柠那可怜楚楚的模样，心又似有不忍，忙出言宽慰道：“这些日子太后和皇上都很担心你，待会见到太后和皇上先认错，可别说什么糊涂话。”

青柠感激地点了点头。

黄德安看向方毅，只是微点了点头，他是宫中首屈一指的大总管，不必和对方毅行礼。

“方大人，皇上让我在这等您们，皇上此刻和太后在一起，你们随我去凤来殿吧。”

方毅和青柠一行人跟在黄德安身后又去了凤来殿。

刚穿过凤来门，青柠就感受到一股强大的压力，一丝不祥的预感也随之掠过心头，青柠不禁停下了脚步。方毅回过头看了一眼略有异样的青柠，嘴角悬挂起一抹幸灾乐祸的微笑：“现在知道怕了？早干嘛去了。”

青柠气鼓鼓地别过脸去，凝玉握了握青柠的手以示安慰，两人对视一眼，给足了对方勇气，这才跟上方毅和黄德安，一起往大殿内走去。

熟悉的台阶，熟悉的殿门，从进门到行完跪拜礼，青柠眼睛始终直直地盯着脚下的大理石纹理，像是好久不见，定要看个彻底，其实她是内心羞愧不敢面对端坐于大殿之上的皇帝舅舅和皇祖母。

“青柠，地上有什么，一直低着头干什么？”

声音不高，带着至高无上的威严，说话的人正是隆庆帝。

青柠哪还敢继续当缩头乌龟，抬起头迎上两道如炬的目光，皇帝舅舅问话不可不答，她便诺诺地开口：“青柠自知有错，心中羞愧不敢抬头。”

“你岂止是有错，你是有罪！”隆庆帝的音量放大，似乎是龙颜大怒的前兆。

青柠心中一紧，膝盖一弯跪了下去，身旁的凝玉也跟着跪下。方毅仍旧直挺挺地站着，仿佛这一切都与他无关。

“你作为皇家的宗室出女，不顾自己的声誉和对皇家造成的影响，擅自离京，为所欲为，罔顾纲常礼教，如此任性，朕简直是白疼了你。”

句句直敲青柠的心，眼泪不争气地汹涌而至，从小到大皇帝舅舅什么时候对她说过这么重的话，可见自己这次是真的惹下大祸了。

正当青柠哭的伤心，正准备接受皇帝舅舅的责罚的时候，隆庆帝话锋一转：

“凝玉，你作为青柠的贴身侍婢，本应时刻从旁提醒，可却助纣为虐，冷眼看着自家主子闯下大祸，真是可恨至极，朕本应将你处死，但看在你服侍青柠多年的份上，现将你发配苦力营，无释令不得反。”

这样的处置简直比打青柠的板子还让她痛苦，苦力营地处皇宫的冷宫之中，顾名思义就是做苦工服奴役的地方，去那里服苦役的人简直就是九死一生。

青柠眼见从外面进来几个太监，拖着凝玉便要走，青柠忙扑过去将凝玉护住，眼泪汪汪地看着隆庆帝：

“不要，求您，不要…”

隆庆帝不愿与她多做纠缠，示意那几个太监手脚快些，青柠怎么撕扯地过几个年富力强的太监，眼看着凝玉的离自己越来越远，最后消失在大殿的尽头。

她俯首叩拜在大殿上，已经泣不成声。

“至于你，不罚如何堵得住众人的悠悠之口。”隆庆帝对她撕心裂肺的哭泣置若罔闻。

青柠鼻子一抽，好吧，罚就罚，她也不求了，最好把她也发配到苦力营，她跟凝玉一起刷泔水桶去。

隆庆帝似乎是在吊青柠的胃口，却见青柠这会竟然不哭也不闹了，一脸的决绝，再看看旁边的方毅，仍旧一脸的漠然，也许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遂缓缓开口道：

“剥夺你所袭的公主爵位，所承的汤沐邑悉数充公，再罚你三年的俸禄，断了你的经济来源，我看你还怎么野。”

青柠一怔，这个判决听起来挺严重，其实她并没有受到什么特别大的影响，没受到半分的皮肉之苦，苦的是白花花的银子都没有了，可她的身份是皇亲国戚是板上钉钉的事实，难道宫里面还能眼睁睁地看着她饿死不成。但她仍旧伤心痛苦，凝玉离开她了，看来她必须得保留实力，等到机会再想办法把凝玉捞出来才行。

青柠重重地磕了个头：

“青柠遵旨。”

太后由始至终的表情都是淡淡的，隆庆帝早就和她通过气了，她根本不担心隆庆帝会对青柠做出什么发人深省的惩罚，青柠是她亲外孙，她才舍不得呢。不过是知道青柠素来最重情义，所以拿她身边之人下手，这样她才会心痛，才会得到教训。

虽然对青柠没什么担心，但是怒气还是有的，不过怒气后来转变成了担忧，直到方毅飞信入京，隆庆帝将信拿给她看得时候，她才稍稍放宽心，不过旧的担忧过后，新的担忧又随之而来，那方毅和青柠竟然走的如此的近，这可不是什么好事情。想当年那档子事，一直都是她心中的一根刺，十多年过去，方毅竟然能够凭借独掌京畿经济命脉得以被隆庆帝召回，可以想象这个方毅绝对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他对云轩情谊深重，保不齐会把那段没有结果的感情倾注到和云轩相貌极为相似的青柠的身上，这样的结果一定一定不是她想要看到的，所以她今日坐在大殿上面，一言未发，仔细地观察着方毅的言行举止，才发觉方毅一直都是淡漠的神态，对青柠似乎也不甚上心，她这才稍微放了点心来。

等她回过神的时候，发现隆庆帝正在和方毅说着话，那小青柠满脸泪痕，神情呆呆的，还跪在地上，当下大为心疼，不悦地打断了隆庆帝：

“赶快让青柠起来吧，这天寒地冻的，当心让她做下了病。”

隆庆帝有些无语，这才多一会，说好了要给青柠一点颜色，这就又心疼起来了，但这也只是在心里想想，隆庆帝向来孝顺，当然不可能为这点小事拂了太后的意思，于是发话：

“青柠，你先起来吧。”

青柠痛快地起了身，眼神受伤的看了看太后。太后也起身，在身边嬷嬷地搀扶下走下来，拉起青柠：

“你皇帝舅舅还有要事和方毅说，你先跟我回寝宫。”

青柠很听话地点了点头，经过方毅身边的时候，狠狠地瞪了方毅一眼，什么嘛，还以为这些日子关系相处的挺融洽的，能帮自己说两句话呢，谁知道竟像个木桩一样杵在那里，连个同情的表情也没有，真真是冷漠至极，患难见真情，她算是见识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