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方寸天下
风起于青萍之末，浪成于微澜之间。
他山之石，可以攻玉。他山之剑的特性就在于不仅坚不可摧，还可以化外来一切为己用，以战养战，生生不绝。更重要的在于他山之剑并非是一味防守之术，而是攻守兼备。但凡见识过他山之剑的人，都不愿与之硬碰。
话虽如此，但在山海界从来不乏敢与他山之剑正面对阵的头铁之士，但结果都毫无例外的骨断筋折，如同被一座雄山正面撞上一般。
闪嘉述的洪虬兵解最终崩散，无数残缺不全的兵器横七竖八的插在地上，犹如一片兵器的坟冢。
“还要打下去吗？”李元逊的身影在山峦中隐现，手中的八荒羽钧发出一声激越的剑吟。
“她不是你的对手。”只见一袭大氅飞落，卷起浩荡长风，地上的积水竟是被风裹挟，化作一条栩栩如生的水龙。
闪嘉述震惊的张大了嘴，眼前的一切都超出了她的认知。
真的有人能枯草腐木为兵，也真的有人能驭使风水万物。
重重山峦隐去，李元逊微施一礼∶“画君先生。”
画卿笙轻笑一声，缓缓开口道∶“没想到今日还能听你唤我一声先生，上一次听你这样叫我，已经是五年前了。你的剑术与我无关，一身本身也不是我教的，除了你曾经最厌恶的东西。”
“画君先生在枭仙狱传授元逊毒术药典半月，元逊不敢忘。此外，元逊与先生已有五年四个月零九天未见。”李元逊微微垂首，神色恭谨。
“元逊？真是人如其名，凤歌首席，谦逊有礼。当初你在枭仙狱名为陆纤，我听着就觉得十分别扭。”说到这里，画卿笙的脸色一肃“先生给你一个忠告，听风小筑并不安全，哪怕没有我出手，也是一样。”
李元逊轻叹一声，恭敬道“先生见教的是。但有些事，明知不可为，也要为之。凤歌自开始，也没有指望那一把不受控制的人间杀器。”
“看来，你都清楚了。”画卿笙眼中流露出一抹赞许之色。
“忠诚……这取决于背叛的筹码。”李元逊的眸子在夜色中闪烁着幽幽的清光“忠义之心，已经是千金难买的珍品。但既然是珍品，那就不会是所有人都有的。”
画卿笙笑吟吟的看着李元逊“既然如此，你还要继续走下去吗？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你可以带着凤歌抽身事外，毕竟，没有人能有实力留下凤歌。”
李元逊摇了摇头，久久不语。
突然的沉默，夜风呼啸，树叶狂舞着嘶嚎。低矮的灌木疯狂晃动，犹如狰狞嗜血的野兽。古怪的声响让人毛骨悚然。
李元逊忽然笑了，他的笑声在此时此刻的夜色下着实有些突兀，甚至可以说是瘆人。干硬艰涩又略显清远，根本不可能出现的声音却在耳中听得清清楚楚。
画卿笙愣怔的看向李元逊，此刻的李元逊，变得无比的陌生。但并不是很久不见的陌生，也不是关系出现裂隙的疏离，这种陌生，很古怪，恍若隔世。就如同……自己是人类，李元逊则是鬼魅。
人鬼殊途。
“画君先生说的，是数十年的凤歌，而不是如今的凤歌。几十年的风沙吹打，凤歌在山海界的印记已经暗淡了许多，很多人都忘记了凤歌，忘记了曾经的……至尊！”
至尊！
李九霄的最高功绩，凤歌一甲子之前的称号！
李九霄凭借一己之力把凤歌带领到了史无前例的高度，即使高处不胜寒，这个位置还是会有无数的人觊觎。
又有几人不想君临天下？试想那手握阴阳，生杀予夺的感觉！试看那脚履乾坤，人间至尊的样子！就像是一杯浸透了剧毒的美酒，哪怕会要命却仍然让人欲罢不能！
李九霄无疑是真正的强者，他是横压一个时代的定海神针。可是，若这个时代没有他呢？
凤歌隐世多年，蠢蠢欲动的人都开始露头，而这一次的行动对于凤歌不仅仅是一次援助，更是立威之战！只能成功！因此别说是失败，就是后退一步，凤歌都可能坠入万劫不复！
李元逊双眸闪烁一抹雪亮，那是八荒羽钧的剑光。
“画君先生，学生今日问剑。”
“好！”画卿笙朗笑一声，抽出了腰间的佩剑，一柄极尽古怪的剑。
这柄剑极长，足有七尺，战场对敌几乎难以见到如此长的剑。因为剑过长易折，用起来更是困难异常。唯有作为礼器才会铸造这样的一柄长剑。
这柄剑极锐，寒芒烁烁，剑身正反两面都刻有七星。细看之下剑身上居然满是细密的符箓，这样的剑唯有一种——道门最常用的剑，斋醮法师剑。画卿笙这一柄剑，是一柄符剑。
这柄符剑有一个可怕的名字。
郁垒。
东方鬼帝，掌桃止山。阅领万鬼，无不畏服。
七尺符剑，幽光一闪。
画卿笙毒剑双绝，李元逊在枭仙狱也见过画卿笙用剑。画卿笙剑法的确是精妙绝伦，却不见杀伐气，起剑收剑极尽风雅，在李元逊看来虽然令人难以招架，即便只是观看也赏心悦目，但若真正对敌，恐怕没有施展的余地。但画卿笙此刻的剑与以往截然不同，风雅止息，杀意陡增，杀伐之意尽显！
杀意如沸，剑气奔流。
李元逊起剑成舞，他很清楚，面对此刻画君卿笙，他的实力远不足以与之抗衡，无论是剑法还是毒术。但身为凤歌首席，又怎会没有压箱底的手段？
月光揽尽，红日初升。
分明尚未至破晓时分，一轮红日却已冉冉升起。剑气奔流不息，却被八荒羽钧全数挡下。画卿笙的剑愈来愈凶，愈来愈快，却始终未能伤到李元逊丝毫。李元逊且歌且舞间，剑气开始肆虐，画卿笙的攻势竟是有被压制的态势！
这是何等剑法！
到底是在跳舞，还是在用剑？
为何剑气如此嚣狂，如此暴虐！
似乎带着摧毁一切的意志！
阴阳轮转，剑气飞扬。
画卿笙论实力在山海界南域之中也是世间睥睨的高手，但在这样的剑舞前，却是越来越不安，甚至可以说被打的抬不起头。
世间剑法剑术不可胜数，起剑而舞的也不在少数。但从没见过有何种剑舞是如此的潇洒恣意又杀机万端。唯有一套传说中的剑舞具有如此的威能，但那套剑舞实在是太久远了，久远到很多人都忘记了，忘记了那一绝世舞，忘记了那曾经傲立世间的剑客。
“这是……”画卿笙的声音居然有些发颤。
“羲和剑舞，是那个人所传！”李元逊此刻的样子无比的意气风发，画卿笙似乎又看到了那个剑客临世一般……
一人一剑，独立于伶月城头。以一曲绝世剑舞，谱下尸山血海的传奇。
泣血剑仙，林孑！
剑起！
剑复起！
剑再起！
八荒羽钧的剑刃上居然亮起了刺眼的灼灼血光！
“这怎么可能是真的！”画卿笙几近疯魔，随即，符剑狂舞，人亦狂舞！
“一城繁华半城烟，多少世人醉里仙！”画卿笙同样起剑成舞，他也用出了剑舞，这一段剑舞却是阴森可怖，霜气奔流，若百鬼夜行。
画卿笙剑舞不停，演化出辉煌盛世，宫殿楼阁，鲜花着锦，烈火烹油。这是独属于他的绝学，阴阳迷乱，幻梦若真。
“好一出骷髅幻戏，百鬼夜行。你真的当我……认不出吗！”李元逊声若洪钟，话音刚落，一声龙吟之声响彻天地，画卿笙演化的一切皆被撕开，冲破！李元逊站在龙首之处俯瞰，恍若神明。
羲和剑舞，晦明变幻，万恶消弭，御龙之行！
“你……”画卿笙尚未开口，眼神就僵住了，他看见李元逊从八荒羽钧的剑柄处又抽出一柄剑，剑身端凝陈雄，上面只有一个字——荒！
“知道是怎么输的了吗？知道这把剑为何叫八荒羽钧吗？因为，它本身就是两把剑，八方之内，皆是执剑者的天下。”天幕不知何时已经变为一片血色，就像是八荒羽钧剑刃的颜色！
画卿笙与李元逊居然始终都在荒剑的内部对战！如果只是论实力，李元逊自然不是画卿笙的对手，但若是在李元逊的天地之中呢？
这就是荒剑的能力——方寸天下。
方寸之间，可纳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