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空台伶戏
戏台上几尺也宽，离合难岂由人算。
整片大地龟裂，只是一瞬就已是变得满目疮痍。满地的猩红血液尚未干涸，尸横遍野，看起来触目惊心。而那些尸体居然都是面目狰狞可怖的非天，森然血腥又暴戾肆虐的气息把整个晚夏城都笼罩其中！
领域雏形，【修罗场】。
领域在山海界是极为特殊的存在，极为稀少，万中无一。一般来说，领域属于自身实力的质变，哪怕是同样能力的人在同一水平线时，领域带来的实力差距也是如同天堑一般。
但问题在于，修蕊云主修绣道，又怎么会凝聚出兵道特有的【修罗场】领域？
“你修习双生禁诀？”李元逊额角滑落一滴冷汗，山海界中有十二禁忌之术，双生禁诀位列第七，修成可化出两具身躯，修习不同绝学。但要想真正修成，需要近万人的鲜血为祭品，通过一座大如雄山的炼金阵实现。最终，达到最终止境——化神！
化神行路，天地亡故！
修蕊云的额头上沁出一层薄汗，她并未回答李元逊，只是手中绣针划破指尖，一滴血滴落在地上，层层叠叠的繁复纹路浮现出来，亮起了点点血色的光芒。
就在这一刻，整个晚夏城都发生了剧变，如同沧海翻波，大地震颤，一张大的能遮蔽寰宇的绣图，不知何时已埋藏在晚夏城的脚下。就像一头匍匐的凶兽，在此刻露出了狰狞的獠牙。
【神绣国度】，不测之渊。
这是一方真正的领域。
与【修罗场】那种纯粹杀戮气息的领域不同，【神绣国度】安然的如水乡的恬淡岁月，又瑰丽繁复，有一种别样的美感。
李元逊轻抚剑身，一声剑吟响起。缕缕黑色剑气环绕周身，大巧凝拙。李元逊双眸如电“此剑，惊天！”
一剑惊天，这是凤歌历代首席所必然修习的一门剑术，经过自己的阅历与修习妙法杂糅创造，虽然施展起来各不相同，但都是一等一的必杀剑术。刚猛直入，宁折不回。
修蕊云手中绣针应声而断，右肩浮现一抹血痕。随即整条右臂掉落尘埃，鲜血如注！李元逊背对修蕊云，玄冥剑缓缓入鞘。
但令人讶异的是，修蕊云面色平静，无喜无悲，好像李元逊刚刚斩下的并不是她的手臂。更令人瞠目结舌的是，修蕊云的断臂处飞射出条条绣线，将断臂和手臂缝合起来，须臾之间，恢复如初。
若不是地上和修蕊云身上仍有血迹，根本看不出刚刚交手之血腥狠辣。
“这手法，怎么……像是缝尸匠？”李颖禾看到这一幕，檀口微张，她知道有一种诡异的职业，能将尸体以线缝合，甚至能将缝合出的尸体操控为已用，是最不怕断手断脚的一类人，这类人被称之为缝尸匠。与赊刀人、捡骨师、捞尸人、赶尸人、摆渡人之流并列，都是极为神秘的职业者。
修蕊云，还有缝尸匠的本事在身？
“现在，我要开始认真了。”修蕊云抬眼看向李元逊，手掌间浮现出无尽绣线！
整座晚夏城开始动荡，数不清的绣线向着天空延展，远远望去如有一座庞大无比的八角囚笼在逐渐成型，而要囚禁的目标正是李元逊。
突然，一阵飘渺悠扬的戏腔闯入了这方天地，如同一道利刃切入了战局。没人看到戏台在哪，也没人看到戏子伶人，唯独戏腔听得清清楚楚，那般的婉转悠扬，那般的充满情感与穿透力。
每一次的曲调转折，每一个字吐出，竟是使得一切都黯然失色。
“秦淮无语送斜阳
家家临水映红妆
春风不知人事改
依旧吹歌绕画舫
谁来叹兴亡
青楼名花恨偏长
感时忧国欲断肠
点点碧血洒白扇
芳心一片徒悲伤
空留桃花香～”
“这是，《桃花扇》？可是，为什么我听着听着，好难过，而且，我感觉想大哭一场。”李颖禾呆呆的望着远方，那双明眸里蓄满了泪水，顺着脸颊无声的滑落，留下了道道浅淡的泪痕。
“是‘伶神’黄莺，她来了。”李山阿自认为不会被戏腔影响，毕竟他从来不听戏剧。但此刻，他也莫名的觉得有些难过，心中有些酸楚，渐渐的红了眼眶。
杨慧欣如柔荑般的手指轻轻拂过眼角，轻声道∶“好一个伶神啊，幕起幕落，血墨相和。此刻她对别人情绪的感染力堪比一场瘟疫。居然能让我流泪。”
修蕊云的手指也在微微颤抖，眉眼低垂，双眸垂泪的一刻。手掌中的绣线一瞬竟是崩断近半数之多！
尽管如此，囚禁李元逊的绣线却并没有慢上半分，李元逊最终还是没能走出绣线组成的八角笼。
一声破空声猛然响起，一个物什不知从何处砸了过来，上面的力量凶狠无比，所过之处万物皆被击碎，尘烟漫卷。最终砸在了绣线组成的八角笼上。
尽管绣线极为柔韧，但在扔来的物什面前却如同酥脆的饼干，直接被一击砸碎，毫不拖泥带水。而细看那物什，居然是一个无比华美，上有麒麟献瑞纹样的锦囊。
“是黄莺的锁麟囊！”齐惊慕双手擎弩，形如短棍，龙纹与火焰、星辰纹路交错盘绕。这是他杀伤范围最广，群战最强的武器——万点星！
伏弩齐飞万点星，木门道上射雄兵！
齐惊慕的双弩亮起一点刺目的红芒，旋即可看到密集如雨的箭矢呼啸而出，如同一场盛大的流星雨，铺天盖地的向着晚夏城中的绣线射去。
修蕊云此时的脸上露出一抹狰狞之色，一根绣线忽然贯穿了她的胸膛，带出一抹鲜血，她竟是生生挣脱了黄莺伶戏的感染，恢复了意识。
她的双手合十，无穷无尽的绣线再度出现，如同狂舞的金蛇。“区区箭矢，又能毁去我多少绣线？”修蕊云嘴角扯开，露出一丝讥讽之色。
然而就在这一刻，让人震惊的一幕陡然发生，空中的箭矢突然爆碎，燎原成一片火海，滚滚如海的烈焰带着无比狂暴的威势，轰然压下。
万点星飞，天地即焚。
绣线沾之即燃，无有例外。
这时，更具穿透力的戏腔再次传来。
“金陵玉树莺声晓，
秦淮水榭花开早，
谁知道容易冰消!
眼看他起朱楼，
眼看他宴宾客，
眼看他楼塌了。”
一座木制的简陋舞台在晚夏城中逐渐凝实，一道红衣如火的身影孤零零的站在戏台上，随着曲调的变换轻拂红袖，时而哀婉欲泣，时而悲凉落寞……仿佛真的就是那个敢爱敢恨，不惜血染桃花的女祢衡李香君。
“这青苔碧瓦堆，
俺曾睡风流觉，
将五十年兴亡看饱；
那乌衣巷不姓王，
莫愁湖鬼夜哭，
凤凰台栖枭鸟。
残山梦最真，
旧境丢难掉。
不信这舆图换稿。
诌一套哀江南，
放悲声唱到老。”
随着戏腔唱响，晚夏城也开始变化，青苔碧瓦出现，朱楼废墟出现，秦淮水榭出现……
这是真正的戏神境界。
千古如烟，戏谑人间。
修蕊云身形一僵，像是一具傀儡，直挺挺的，缓缓倒下……
甘露寺老臣从头劝，应看惯粉墨花脸，早知是曲终人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