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你若无情
林榆眼中的光芒渐渐黯淡了下去,心底似乎有个黑洞,越来越大越来越空,将他整个心神全部吞噬,无边无际的黑暗笼罩着她,让她生不出丁点儿希望。
现在的她,甚至连追寻真相的资格都没有。
明日,明日就是她的死期,那死状肯定极为凄惨。
如是想着,林榆眼角滑落晶莹剔透的泪珠,滴落在地上,瞬间消失不见。
秦昭,事到如今我没有办法寻求一个生路,却有权利选择一条死路。
打定主意,林榆挣扎着爬了起来,此时她发髻散乱,衣衫沾满尘土,红肿的脸上满是泪水混合着血水,让她原本清秀的面容稍显狰狞可怖。
看着放在柴房角落里的两坛烈酒,林榆嘴角勾起苦涩的笑,却不小心扯动了脸上的伤。
秦昭前些日子差人搬回来十几坛子烈酒,说是让迎娶平阳郡主的时候,让不用招呼客人的下人也能喝点酒乐呵乐呵,她分派后还剩下两坛,便让人搁在了柴房。
林榆吃力的将那两坛酒从角落里搬出来,拍掉封泥后将酒坛轻轻搬倒,透明的酒液从坛内流出,一直蔓延到堆放着干柴的地方,一股浓烈的酒味瞬间飘满整个柴房。
林榆看了一眼柴房的门,发现外面看守着的下人并未发现,这才又从角落里摸出一个落满灰尘的火折子。
她喜欢下厨做些吃食给秦昭,因着当年的习惯也不喜欢下人伺候,生火这般事情都是自己来做,便放了火折子在柴房,那时的她怎么会想到在这种情况下用到这些东西?
许是命运如此!
罢罢罢……你若无情我便休。
秦昭,你曾说要与我白头偕老,终归不过是水中月,镜中花那般虚幻。此番一别,你我碧落黄泉永世不见,就算……日后在地下相见,那也只会是仇人。
林榆拿出火折子吹了几下,窜起的火苗吻上了她白皙却显得有些粗糙的手,可是她却不觉得痛。心痛的麻木了,那便什么也感觉不到了。
轻轻松手,火折子掉在地上,突兀燃起幽蓝色的火焰,冰冷鬼魅的似是从地狱燃烧而起的一般,带着森然的死亡的气息蔓延至干柴堆。
“轰”的一声,柴堆被点燃,柴房瞬间变成一片火海。
当火舌吻上林榆的衣袂,将她吞噬的那一刻,她原本凄惶无助的眸子陡然爆发出一股惊人的恨意,那种恨远比烈火还要炙热,比深渊还要黑暗。
秦昭,我若一死,镇南王痛失爱女的恨就会转嫁到你的头上,整个状元府恐怕都要随着我和她的死灰飞烟灭。
有人想要嫁祸于我,我偏偏不让那人如愿,我宁愿一死,也不愿意背负那些罪名。
所以……你陪我一起下地狱可好?
秦昭,这是我对你最后的报复。
突然,门外传来下人惊慌失措的喊声。
“不好了,失火了,失火了……”
嘈杂的声音响起,还有纷沓的脚步声。
被烈火吞噬的林榆痛苦的倒在火海之中,疼痛的冲击让她难以承受,可就是那样柔弱的她,却并未发出丝毫的声音。
上天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必不会像现在一般卑微的活着。我要所有负了我的人付出代价,我要过的肆意潇洒不受束缚,我要……宁负天下人,也莫要他人再负我分毫。
自嘲一笑,只是,这终究只能在心中想象,她的此生,已经到了尽头。林榆的意识渐渐飘向远方,好累,好痛……就这样永远的沉睡吧!
在她失去意识的前一刻,似乎听见了一个声音像是从地底传来,诡异而又阴沉,如闷雷一般,带着些许破碎的沉重。
“可!”
当秦昭接到下人的通知急忙赶过来的时候,柴房已经完全被熊熊烈火吞没,透过已经烧毁的门,秦昭隐约可见地上有一团黑色的影子还在燃烧着。
他的脸色瞬间惨白,额角不停有冷汗滴落。
“完了,一切都完了!”秦昭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身子不停发抖着。
平阳郡主死的那一刻,他惊,他怒,却没有害怕,只因他认出了那凶器属于自己的发妻。
可当发妻纵火而死的时候,他是真的怕了。
完了,他完了,状元府也完了。
以头抢地,秦昭似是看到了自己的结局。
那蔓延着血色的结局。
……
“痛,好痛!”厚重的帐幔遮掩下,一个看不清面貌的人躺在简陋的雕花木床上,发出阵阵低吟。
“榆儿”听见低沉轻微的声音,一直坐在床边的矮榻上小憩的妇人急忙起身,她几步上前掀开帐幔坐在床边。
“榆儿,你能听见娘的话吗?榆儿,你不要吓娘啊!”妇人焦急的发问着。
妇人身着浅色的粗布衫子,布料虽然粗糙却浆洗的极为干净,隐约可以闻见皂角的清香。
她挽着飞云髻,只斜斜插着一支简陋的桃木簪,清秀恬淡的面容配上简陋的衣衫,让她有种别样的气质,是农家妇却有着不同于农家妇的韵味。
她的眼角染上了岁月的痕迹,可是岁月似乎对她还是有些优待。
“痛……痛……好痛……”床上的人儿身上盖着薄被冷汗浸湿,一张与妇人相似的清秀面庞上却满是痛苦之色,她紧蹙着黛眉,一声声呼痛的轻吟自她小巧润泽的樱唇中吐出。只一眼,便可看出这女子此时正经历着难以言说的痛苦。
“榆儿,我的榆儿!”妇人看着自家爱女痛苦难受,不由落泪,“榆儿,都是娘没用挣不来银子,你爹请不来村里的大夫,只能坐着马车去镇里。你再等等,你爹马上就回来了!”
苦心宽慰却知道心爱的女儿听不到,妇人眼含心疼的看着躺在床榻上不停呼痛的女儿,却不能为她减去丝毫痛楚。
榆儿,你可千万不能有事,不然的话,你让娘可怎么活?娘恨不能替你受这般痛楚,只求你能安然醒来。
妇人暗自垂泪,双眸也染上红色。
良久,床榻上不停呼痛的女子猛然抽搐了一下。